在唐國的北方,瀕臨邊界的地方,有一個小村子,喚做董家村。
這個村子依山而生,村民也是靠山吃山,雖有些田畝,但生活的大頭還是放在漁獵之事上。
並非是這裡的人懶惰,不樂意伺候莊稼。
而是這整個村子,就沒有幾個壯年的男丁。
要麼是四五十的老人,要麼是十來歲的小崽子。
幾乎所有的壯年男人,要麼從軍,要麼服勞役,總之,沒有在家。
不過即便是這樣,也在僅剩的幾位族老帶領下,勉強過着溫飽的日子。
僅僅如此,村民們就已經很滿意了。
這是一羣知足常樂的人。
七公主很喜歡這裡的“人味”。
便跟姜祁說,要在這個小村子休息一段時間。
姜祁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說道:“不要待太久,不然怕是不好。”
七公主只是嗔笑,以爲姜祁覺得她貪戀人間。
姜祁也只是笑了笑,不做解釋。
“若只是貪戀人間,便再好不過”
時節入冬,董家村也飄起了鵝毛雪。
在村南邊,姜祁家的小院子。
姜祁蹲坐在屋檐下的一張矮凳上,佝僂着身子,雙手縮進袖子裡,混似一個農家小老頭。
他口中喃喃自語着,看着天上的鵝毛雪,看着那白茫茫的羣山。
“姜夫子在嗎?”
這時,門口傳來一道悅耳的聲音。
“在呢。”
姜祁懶洋洋的答應了一句。
“呼啦!”
小院周圍的一道籬笆門被推開,這不足半人高的籬笆,就是村裡人家劃定的“私人範圍”。
攔狗都費勁的籬笆,自然也攔不住人,但沒人會在主人家不答應的情況下,越過這一推就倒的籬笆門。
這是農人千百年來的“君子協定”,是所有人都在遵守的潛規則。
有人推開了姜祁家的籬笆門,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少女小跑着過來,見了姜祁,臉蛋越發的紅潤。
姜夫子生的真好看!
少女心裡這麼想。
味道也一定不錯,可惜,吃不到。
少女心裡想着,笑的燦爛,說道:“姜夫子,我阿爺請你去家裡吃飯哩,七娘也在呢。”
“我就不去了,家裡熱着糜子飯。”
姜祁笑呵呵的擺手,說道:“替我轉告小七,讓她吃完早些回來,這場雪怕是要下到晚上。”
“那可不行,阿爺說了,要是請不到姜夫子,全家都不能動筷子呢。”
少女嬉笑着說道:“前年您和七娘來了咱們這,免費教村裡的娃們讀書認字,阿爺說這是天大的恩德,您不在乎,但我們得記着呢。”
“昨天阿爺趁着大雪封山前上去看了陷阱,有一隻大狍子呢,燉了一上午,就等着您哩。”
“吃狍子啊。”
姜祁有些意動,糾結着看向廚房,竈臺上正小火熱着糜子飯。
少女一見,小步跑着進了廚房,嫺熟的熄滅竈臺裡的火,嘻嘻笑道:“這天氣也不怕飯餿了,先生就去我家吃嘛。”
說着,便大着膽子去拽姜祁的衣袖。
姜祁順着勁站起來,少女反倒羞紅了臉蛋,癡癡的看着那人兒。
君子若芝蘭玉樹,講的就是夫子這樣的人吧?
只見那雪中,少年雖穿着簡陋,但長身玉立,眉目英武,並不文弱,但氣質風雅古靜。
“好,就去你家嚐嚐狍子。”
姜祁笑着,與少女一道出了門。
十五歲出山至如今,已經有了小十個年頭,姜祁雖已經成就天仙境界,但並沒有去刻意的控制自身年紀增長帶來的變化。
但到底是成了仙道,就算不去控制,十個年頭過去,看起來也不過是十八九歲的樣子。
“夫子,阿爺這些天一直唸叨你呢。”
路上,少女神秘兮兮的說。
“唸叨我什麼?”
“阿爺說,姜夫子都十八九了,怎麼還不成親生娃娃,是不是看不上這小山溝溝裡的女娃。”
少女大着膽子說道:“可我知道,夫子不是那般的人。”
“這等事,順其自然就好。”
姜祁擺擺手,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
“姜家哥哥,伱看我咋樣!”
少女鼓足了勇氣,終於在踏進自己的家門之前,在漫天大雪中表露那稚嫩的懷春情意。
她擡着頭,看着眼前那風姿綽約的姜夫子。
口水忍不住的分泌。
香,太香了。
就算只是一夜夫妻,也知足!
姜祁眯着眼睛看過去,只見那少女低着頭,耳根子紅着,小手緊張的纏繞在一塊,彷彿在等待審判。
“先吃肉。”
良久,姜祁扔下三個字,推開了眼前的籬笆門。
少女失望的擡起頭,不着痕跡的擦掉嘴角的口水,一絲絲腥臭的味道隨着雪花消失不見。
房間內。
火炕燒的足足的,與外面彷彿是兩個世界。
這一家的主人是一個獵戶,早年喪妻,拉扯着一兒一女長大成人。姜祁進去的時候,除了捧着一塊排骨吃的香甜的七公主之外,還有兩個人。
中年獵戶笑的慈祥,見姜祁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姜夫子,快來嚐嚐俺的手藝。”
“夫子日安。”
在獵戶的身後,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生的眉目清秀,反倒不像是農家人,身上還帶着一股書生氣,眉目之間有少年罕見的沉穩。
“叨擾了。”
姜祁笑着行禮,而後自然的坐在七公主身邊,拿出一張帕子給她擦去臉上的油脂。
“可香了,你快嚐嚐!”
七公主忙裡偷閒的說道。
“好。”
姜祁笑着點點頭。
身後,少女也失落的走了進來。
獵戶沒說話,只是給自己兒子打了一個眼色。
“夫子,學生董永有一事相請。”
那少年站起身,規規矩矩的行禮。
“何事?”
姜祁笑眯眯的問。
“學生,心慕七娘許久,貿然相求,請夫子下嫁七娘!”
董永雙膝跪地,言辭懇切,一字一頓道:“學生自認求學尚算刻苦,待明年科舉,有信心一舉得中,必不教七娘吃苦!”
“請先生成全!”
姜祁沒說話,只是眯了眯眼睛。
一旁的七公主悄悄拽了拽姜祁的袖子,眼睛裡帶着得瑟。
大侄子,小姑姑是不是很受歡迎?都有人給你提親了呢。
七公主倒是沒有別的心思,也知道姜祁不可能同意,她自己更不會同意,只是跟大侄子炫耀一下罷了。
成親什麼的,是凡人的事。
氣氛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啪!”
獵戶一巴掌抽在了董永的頭上,呵斥道:“好個眼高手低的孽種,也不看看你是什麼成色,敢求娶姜夫子的妹妹?”
“我打你個失心瘋的孽障!”
“阿爺,我是真心喜歡七娘!”
董永竭盡心力的大喊,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七公主卻只是低着頭,看都不看一眼。
姜祁也沒有再笑,只是看戲,胃裡翻江倒海的一陣噁心。
這些東西,都挺噁心的。
“夫子,這孽種就是被蒙了心,開個玩笑,是我沒有教好,您看就饒了他這一次?”
獵戶教訓完兒子,對着姜祁賠笑臉。
“無妨。”
姜祁擺擺手,自顧自的夾了一塊肉吃。
“孽種,還不去後院喂牛!”
獵戶又踹了兒子一個大馬趴。
董永低着頭,一言不發的離開。
氣氛再一次沉默了下來。
“七娘,吃完咱們去泡溫泉吧,就在村邊的林子裡。”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女兒突然笑着說道。
“好呀。”
七公主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不一會,兩個女孩便出了門。
而獵戶似乎是擔心姜祁生氣,拿出來一罈子酒給姜祁賠罪。
姜祁不喝,只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肉。
後院。
滿天大雪中,董永牽着牛,出了家門。
房間內。
“夫子,我自罰三杯,那孽障實在是不懂事!”
獵戶哐哐哐三杯酒進肚,臉色也紅潤了起來,嚷嚷道:“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
“七娘肯坐在俺這小門小戶吃口肉解饞,肯跟他姐姐做朋友,就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他倒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言語中,雖然處處都是在罵董永,但似乎意有所指。
姜祁放下了筷子,笑眯眯的擡起頭。
“翻過篇,就是年節。”
“你們這些東西裝了兩年,終於要動手了?”
獵戶聞言一愣,疑惑道:“夫子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姜祁笑着,擡手,赤紅劍光閃爍。
“嗐!”
不似人聲的淒厲哀嚎,從那獵戶的口中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