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情上,孝元帝確實很有心機,他如此善待舒雲軒,自然是要邀月國子民都知道,只要臣服於他,他絕對會善待他們。
然即使他做再多的事,再寬容,舒雲軒也不可能完全臣服於他,這不只是因爲孝元帝奪走了本該屬於他的王位,更重要的是,他手上有他父皇母后兩條人命!
“……對不起,”蒼語蓉哽咽着,“對不起,雲軒,我知道事情無可挽回,可是……可是你就不能念在我……”
“我做不到!”舒雲軒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我也不甘心!公主,如果是你,你能在仇人手下開心地過活嗎?根本不可能,我做不到!只要看到孝元帝,我就會想起父皇母后慘死時的情景,只要想到你是他的女兒,我就……”
更何況,大容王朝那幫朝臣是拿怎樣鄙夷的目光來看他,他都不願意再去回想。他從來都是一個驕傲的人,自從失了邀月國,他的驕傲和尊嚴都已一同被奪,這種情況之下,即使孝元帝對他再好,蒼語蓉對他再一心一意,他也不可能敞開心懷去接受,多說何意!
蒼語蓉猶如被打了當頭一棒,這纔開始相信,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以爲只要自己對他好,終有一天他會感動,放下以前的一切,跟她好好在一起的,原來她還是太天真了!“所以,你一直在暗中謀劃復國的事,是嗎?”
舒雲軒急促地喘息幾聲,咬牙道,“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會知道,而且現在我們的計劃也到了緊要關頭,容不得被破壞。公主,你什麼都別再問,回去好好休息,等到了明天……一切就會有個結果,你我都不必如此……痛苦了。來人!”
“在!”
“送夫人回房休息,照顧好夫人。”舒雲軒冷冷吩咐一句,其意不言自明,就是要把蒼語蓉給軟禁起來,以防她入宮報信,壞了大事。
“是!”侍衛上前,恭敬地道,“夫人,請。”
蒼語蓉咬着嘴脣看着他,神情悲哀。
雁桃戰戰兢兢地扶住她,“公主,先回房吧,你要當心身體……”
蒼語蓉閉了閉眼睛,也就不再做無謂的解釋和抗爭,轉身回房。
舒雲軒冷冷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轉身就走。
宮夜隨後跟上,大爲興奮:侯爺沒有心軟,更沒有因爲公主而改變計劃,這真是太好了,明天我們一定會成功!
屋脊上的蒼瀾淵和木清洢對視一眼,打個手勢之後,分別向不同的方向而去。
蒼語蓉和雁桃被關進房,外面有人守着,想逃也逃不了。
雁桃從門縫裡看了一會,又急又害怕,“公主,怎麼辦?侯爺他真的……”
“別問,”蒼語蓉冷聲道,“事情跟你無關,你再多嘴,當心性命不保。”
雁桃嚇得一個哆嗦,趕緊閉上了嘴巴。
誰料就在這時,窗戶發出“咯”的一聲輕響,然後緩緩打開。
雁桃大驚,纔要張口叫,胸前一痛,已經被封了啞穴,叫不出了。
木清洢一躍而入,拍了下手上的灰塵,道,“果然不愧是皇室中人,公主這份定力和氣度,無人可比。”
蒼語蓉漠然道,“生有何歡,死亦何懼,一個連生死都不在乎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公主言重了,”木清洢隨手解開雁桃的穴道,示意她稍安勿躁,“公主既然早已猜到這樣的結果,又何必太過耿耿於懷。公主千金之體,就算不爲自己,只爲自己的親人,也該好好保重身體。”
“是啊,公主,”雁桃趕緊不失時機地勸說主子,“您就算不爲皇上他們想,也該爲自己腹中孩兒想想,他是無辜的啊!”話說回來,有木姑娘幫忙勸說公主是很好,可她是怎麼進來的,突然就出現,要嚇死人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木清洢瞪了她一眼,這小丫頭怎麼可能明白,現在蒼語蓉最痛苦的,就是腹中的孩兒,該何去何從!
蒼語蓉顫抖着脣,淚落如雨。
木清洢皺眉搖頭,對雁桃說道,“公主留在這裡很危險,敬蒼侯不管明日是否能成事,公主都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等下我將她易容成你的樣子,我易容成公主,然後……”
雁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竟然會有如此大膽的計劃,不過能夠救得公主脫險,她自然什麼都答應,“好,奴婢知道了!”
蒼語蓉只是安靜地坐着,一言不發。
“公主?”
“我聽到了,”蒼語蓉淡然道,“你們想怎麼做,就做吧。”對她來說,什麼都無所謂了吧?
木清洢也就不再多說,示意雁桃脫下自己的脫衣服給蒼語蓉換上,再重新替她梳了個婢女的髮式,將事先準備好的面具給她換上,再收拾一番之後,赫然就成了雁桃的樣子。
“真像!”雁桃莫名興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簡直跟奴婢一模一樣!木姑娘,你好厲害!”
“你叫得再大聲一點,咱們就什麼都不用做了,”木清洢白了她一眼,“還不到屏風後躲起來?”要是等下侍衛進來,看到兩個雁桃,還不以爲見鬼了。
雁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趕緊到屏風後躲着,恨不得連呼吸都屏住。
木清洢飛快地換上蒼語蓉的衣服髮式,再戴好面具,從鏡子裡看看,差不多了,輕聲道,“公主,記得我方纔的話嗎?”
蒼語蓉緩緩起身,點頭道,“記得,太子哥哥在後門處等我,暗號拍四下掌,一重三輕。”
“好。”木清洢點頭,“去開門。”
蒼語蓉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雖然面貌很像雁桃,但目光呆滯,像是被攝了魂一樣。
門打開後,侍衛立刻喝道,“不準出來,回去!”
蒼語蓉面無表情地看了她們一眼,“公主肚子餓了,我要去給公主做飯,若是餓壞了公主,你們擔當得起嗎?”
侍衛往屋裡看了一眼,見公主坐在桌邊,單手支頤,擰着眉,似乎很不舒服,當下也不再懷疑,讓開一邊,“去吧。”侯爺吩咐的是看好夫人,至於雁桃一個小丫環,也礙不着什麼事,不必理會。
蒼語蓉隨即關門走了出去,步子很緩慢,在侍衛眼中看來,倒是很應景,以爲她嚇得腿都軟了,走不動。
房門關起來後,木清洢輕聲道,“雁桃,從窗戶出去,繞到廚房,隨便端些吃的來,別讓他們起疑。”
“是,木姑娘。”雁桃趕緊跑到窗戶邊看看,沒人注意,動作笨拙地爬出去,往廚房而去。
蒼語蓉避開衆人視線,一路到了後門,所幸舒雲軒爲了避人耳目,讓所有暗衛統領、副統領來見他,將府中侍衛都調到前院守着,後門這裡並沒有什麼人。
對好暗號以後,蒼語蓉打開門出來,果然見蒼瀾淵負手而立,月光下神情冰冷,卻給她一種無比心安的、找到了依仗的感覺。
“太子哥哥……”她哽咽着上前,揭下了臉上的面具,淚流滿面。
蒼瀾淵眼裡現出幾許憐惜之情,拿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淚,一語不發,領着她離去。
第二日晨起,所有文臣武將都齊聚天壇,孝元帝要在此祭天,以祈求上蒼保佑大容王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一切準備就緒,孝元帝也已沐浴更衣,以薰香淨手,等候祭祀的時辰到來。大概這些日子被各種紛至沓來的煩心事擾的日夜難安,他臉容疲憊,眼圈發青,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門口傳來吵鬧聲,小皇子蒼瀾涯在衛賢妃帶領之下,走了進來,眯着眼睛笑,“父皇,父皇!”
本來他年幼,是不必到天壇來的,可他一大早就纏着孝元帝,非要來玩……小孩子麼,都喜歡湊熱鬧,吵吵鬧鬧,非來不可。
他剛剛經歷一次生死之劫,孝元帝寵他更厲害,自然有求必應,這才破格准許衛賢妃帶他一起過來觀禮。
“涯兒,不可吵鬧,你父皇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衛賢妃板着臉警告他,可他知道父皇母妃寵他,就是不肯消停,她也很無奈。
“在這裡無妨,不必說他,”孝元帝將他抱起放到膝蓋上,露出幾許寵溺的笑來,“涯兒,這裡好玩嗎?”
“好玩!好多人!”蒼瀾涯嘻嘻笑,哪裡知道今日這儀式的重要性,“父皇陪我玩!”
“好,父皇陪你。”孝元帝親了親他的額頭,又抱緊他,差點失去這個兒子,想一想就後怕。
正在此時,蒼瀾洌走了進來,跪倒行禮,“兒臣參見父皇!父皇,時辰還早,不如父皇先用些茶點,可好?”
衛賢妃即向他行了一禮,站過一旁。
“我要吃,我要吃!”一聽有東西吃,蒼瀾涯立刻高興起來,“我餓!我餓!”
孝元帝也就點頭,“也好,端上來吧。”他雖沒什麼胃口,可別餓壞了涯兒才行。
“是,父皇。”蒼瀾洌眼底掠過一抹陰冷的笑意,揮手讓人將茶點送上。
“好多哦!”蒼瀾涯高興得直拍手,抓起一塊點心就往嘴裡塞,好香,好甜!“父皇也吃,父皇,給!”小傢伙還知道不吃獨食,不錯。
“涯兒乖。”孝元帝一笑接過,咬了一小口,覺得太甜,又放了回去。
蒼瀾洌沉默了一會,突然道,“兒臣看父皇氣色不佳,是否不宜太過勞累?不如讓兒臣替父皇上天壇祭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