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臣無不驚訝而不解:皇上天性涼薄,從不思及他人感受,更從來不曾說過這種體己話,尤其是在他們面前,這是要鬧哪樣?
人羣中的敬蒼侯微低着頭,眼神銳利:看來他所料沒錯,孝元帝已經對蒼瀾洌起了疑心,此舉旨在想喚醒他的良知,希望他能懸崖勒馬,及時回頭。而對於自己這個邀月國前太子,皇上根本就沒想過要饒恕,是不是?
果然蒼氏沒一個有人性的,邀月國拜了,所有人就都該死,就都不配被原諒,是不是?
“是,兒臣明白,”蒼瀾洌被這異樣的氛圍震懾到,心裡有些慌了,“兒臣……兒臣慚愧……”
“明白就好,”孝元帝似是很欣慰,“朕希望官員被殺一案能夠儘快了結,既然淵兒讓朕失望了,那就由你來處理此案,你看可好?”
蒼瀾洌臉一白,“這……兒臣怕會讓父皇失望……”
“怎麼會,”孝元帝揮了一下衣袖,“朕相信你一定能夠破案,還死者一個公道,此事就這麼定了!衆們愛卿,可還有本奏嗎?”
蒼瀾洌咬牙,情知多說無益,退到了一旁。
羣臣沉默了一會,纔有人上前稟報,“臣啓皇上,河東郡年內滴雨未下,百姓無米下鍋數月,河東府尹已數次上書,請求朝廷派人前往主持賑災事宜。”
“這件事麼……”孝元帝環視殿上一圈,思慮一番道,“淵兒,賑災之事,朕就交由你去辦,若再出差錯,朕定當嚴懲!”
“是,父皇!”蒼瀾淵一副不怎麼情願的樣子,應下此事來。
“民情大如天,賑災之事半點也耽擱不得,你即刻就啓程,前往河東郡。”孝元帝起身,冷冷道,“退朝!”
“恭送皇上!”
孝元帝進去之後,羣臣纔算是鬆了一口氣,神情複雜地對個眼色,各自退去。
“太子哥哥,”蒼瀾洌緊走幾步過來,一副歉然的樣子,“父皇怎麼會突然將官員被殺之案交給我,我也不是故意……”
“這有什麼故意不故意,”蒼瀾淵臉色不善,冷聲道,“是我辦事不力,父皇生氣也是情理之中。不過你要小心行事,兇手生性兇殘,你莫要受他們所累,若能成功將兇手捉拿歸案,父皇一定會龍心大悅,我這做哥哥的,還要好好恭喜你。”
這話夾槍帶棒的,說的很不客氣,蒼瀾洌不疑有他,只當蒼瀾淵是不忿於自己在父皇面前失了面子,便假裝勸慰道,“太子哥哥勿惱,官員被殺之案本就撲朔迷離,哪是朝夕之間能夠破的了的,是父皇太心急了些。”
蒼瀾淵冷眼看了他一會,“那二弟就好自爲之吧。”說罷轉身離去,說不出的失望。二弟,看你這樣子,是根本沒打算向父皇坦白,要一條路走到黑嗎?做哥哥的只能幫你這麼多,接下來是福是禍,要看你的造化了。
待兩人走遠,舒雲軒和宮夜一前一後,主僕二人都是一臉陰沉,眼裡泛起的殺戮血光,令人心驚。
“侯爺,孝元帝將官員被殺案交給京兆王,是什麼意思?”宮夜皺眉,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舒雲軒無聲冷笑,“一來是要給京兆王一個回頭的機會,二麼,當然是投石問路。”孝元帝能查到京兆王的動靜,就絕不可能查不到他身上,此舉意在何爲,旁人猜不透,自個兒還猜不透嗎?
宮夜一驚,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那侯爺打算如何做?京兆王會不會出賣侯爺?”
“應該不會,不過也難說,”到如今份上,舒雲軒也開始不確定,顯見得事情的發展出乎他意料之外了,“先回府,讓暗衛副統領以上都來見本侯。”
籌劃這許久,可以因爲一時的不利而暫時蟄伏,但如果要被人連根拔起了,他們也不可能坐以待斃,大不了拼個玉石俱焚,也省得一直這樣,什麼都不做!
“是,侯爺!”
兩人隨即換個方向,匆匆回府。
蒼語蓉雖然才只有兩個月的身孕,但本就體弱的她加上吐得厲害,幾乎連一口水都喝不下,人也快速地瘦弱下去,簡直到了風一吹就要倒的地步。
舒雲軒進門之時,她正不安地來回踱步,臉色白中泛青,看着就讓人心疼。“公主怎麼不躺着休息?”
“雲軒,你回來了?”蒼語蓉迎上來,很是焦慮,“我聽說木將軍遭人行刺,如今怎樣了?”怎麼說木清洢也盡心盡力替她治病,人家父親遇刺,她總不能不聞不問。
何況她雖已嫁做他人婦,畢竟還是姓蒼的,木正霖是國之良將,若是他不幸遇難,不正是大容王朝的損失嗎。
“公主不必擔心,木姑娘神醫之名無人不知,有她在,木將軍不會有事。”舒雲軒淡然一笑,神情卻憂慮。
蒼語蓉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出乎意料地有些冷,“雲軒,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你臉色很難看,出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舒雲軒搖頭,柔聲道,“公主身體不好,好好休息就是,我可以應付。宮夜,隨本侯到書房,本侯有事吩咐你去做。”
“是,侯爺。”
蒼語蓉站在原地,目光冰冷地目送他們兩個離開,好一會兒之後,她跌坐在椅子上,神情痛苦而絕望,卻也帶着某種決絕:到底,還是這樣的結果啊……
書房裡,宮夜冷聲開口:“侯爺,夫人應該已經起了疑心,我們要怎麼做?”
“……她的事不用你管,我們照計劃行事。”
舒雲軒神情不變,只是條地握緊了拳,如今事情已到緊要關頭,是不能被任何人或事給破壞掉的,何況兩人同牀共枕這麼多年,他的事她怎麼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之前兩人只不過是在演戲,彼此心照不宣罷了。
十年磨一劍,他等待得已經夠長,之所以在這種非常不利的情形下,也做出最後一搏的決定,是因爲他很清楚,再等下去,他自己和那三萬暗衛,都會瘋掉。
宮夜相當不滿,急道,“侯爺,我們的計劃出不得半點差錯,夫人她畢竟是孝元帝的女兒,萬一她倒戈相向,我們會很麻煩,您不能這麼……”
“宮夜?”舒雲軒怒聲喝道,“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本侯?”
甚少見主子這樣聲色俱厲,宮夜嚇得一個寒顫,立刻低頭,“屬下不敢!屬下只是不希望侯爺因心軟而誤了大事!欲成大事,就不能有婦人之仁,侯爺三思!”
自從娶了蒼語蓉,侯爺就總是搖擺不定,再這樣下去,事情早晚要壞在那個女人手上,偏偏侯爺就是不准他動她一根頭髮,簡直可恨!
舒雲軒呼吸都有些不穩,狠狠瞪着宮夜,手擡了幾擡,終究還是沒打下去。宮夜的忠心他很清楚,所說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
夫妻近十年,他對蒼語蓉一向若即若離,表面看起來恩愛無雙,實則一直防着她,身爲人妻,她心中有多痛苦,他很清楚。所以,他虧欠她已經夠多,又怎忍心再傷她性命?
罷了,語蓉,你我這輩子註定有緣無分,下輩子我再好好報答,你對我的深情吧……
回到東宮,蒼瀾淵即命風暮準備一切,前往河東郡。
“雖說是做樣子,可也要做的像,否則以敬蒼侯的機警,不會輕易上當。”木清洢坐在桌邊,把玩着茶碗,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說着風涼話。
關於昨天被蒼瀾淵強吻之事,她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氣,也越來越說不清楚,她跟他之間,這樣到底算什麼!不過現在還好,蒼瀾淵馬上要出京一段時間,她也好避開他,自己好冷靜冷靜,二來也該回去看看父親,他的傷究竟如何了。
“我知道,”蒼瀾淵瞄她一眼,道,“我已經吩咐雨彤幫你收拾東西,一會兒一起上路。”
“什麼?”木清洢怒,拍案而起,橫眉立目,“我什麼時候說要跟你一起上路了,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還一起上路,又不是去死,用得着拉個墊背的嗎?跟他一起去,天天朝夕相對,那她還冷靜個牛!
“事件事情你始終參與其中,當然也有份,”蒼瀾淵一派理所應當,對她的憤怒就當沒看見,“何況我早說過,他們是覺得你礙事,纔會不停地改變計劃,你若留在京城,他們就會有所顧忌,若是不行動的話,我們豈非白忙一場。”
“哈!”木清洢不屑地冷笑,“太子殿下太看得起我了,我算得上什麼人物,值得他們顧忌我!這是皇室之事,我不方便插手,太子殿下另請高明。”說罷胡亂拱一拱手,回頭就走。
當我是什麼了,用着就是一聲,我沒那麼廉價。
“木清漓。”蒼瀾淵不急不徐地點中她的要害,得意得像只狐狸。
木清洢的腳步硬生生頓住,憋一眼門口站着的、哥哥那可憐巴巴(還用說,當然是裝出來的)的眼神,氣得胸膛都要爆炸,轉身怒吼,“蒼瀾淵,你除了拿哥哥威脅我,就沒有別的招?”他這算什麼太子,又算什麼男人!
蒼瀾淵卻絲毫不以爲恥,挑眉道,“這招好用。”
“……”木清洢狠瞪了他一會,忽然換上一副輕鬆至極的面孔,“好吧我去。”小樣的,你別後悔,我整不死你,嘿嘿……
被她陰森森的鬼笑給驚到,蒼瀾淵微皺眉,“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