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黯淡下去。
小順子遲疑了許久,好不容易鼓着勇氣準備開口,蒼瀾淵卻偏巧在這個時候擡頭,想說的話頓時又吞了回去,剩下的只是一臉的尷尬。
“怎麼了?有什麼話要說嗎?”蒼瀾淵反正也是心煩意亂看不下去,乾脆放下手中的摺子,難得耐着性子問道。
“啊?”小順子卻不由得一愣。
蒼瀾淵挑了挑眉,眼底掠過一絲不悅。
小順子這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奴,奴才只是想說天色不早了,太子該用膳了。”
“哦!”蒼瀾淵不以爲然地應了一聲,頓了頓,卻又說道:“本宮不餓,不用傳了。”
“這,這……”小順子苦着一張臉,眼神滿是恐慌。
蒼瀾淵不由得擰緊眉頭:“不過是一頓晚膳,不吃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又何須如此驚慌?”
小順子心裡暗暗嘀咕,這太子殿下還說不餓,依他看,根本就是餓糊塗了。他根本就是一整天都沒有進食,就連茶水都喝的寥寥無幾,怎麼還說不是大事?
“殿下,要是被太子妃知道奴才不及時提醒殿下用膳,一定會處罰奴才的……”小順子可憐兮兮地說道。
那欲哭無淚的模樣,讓蒼瀾淵是哭笑不得。
“既如此,就去太子妃宮中用膳吧!”蒼瀾淵將手邊的摺子推到一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才幽幽地起身。
許是坐的太久了,竟覺得腦中一片混沌,眼前一黑,再一次跌坐了回去。
“殿下?”小順子慌亂地想要上前。
蒼瀾淵卻是揮了揮手,不以爲然道:“本宮沒事。”
小順子滿臉擔憂地看着蒼瀾淵再次站直了身子,步伐穩健,才微微鬆了口氣。雖如此,卻還是不敢太過於大意,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要不是知道小順子一整天都跟在自己身邊,並未離開半步,而來這邊也只是自己臨時起意,蒼瀾淵怕是都要懷疑是不是小順子給通風報信了。
他才一到,冷玉已經笑盈盈地迎了上前:“臣妾參見太子……”
“你身子還沒恢復好,怎麼就下牀來了?還有,這裡也沒有旁人,又何必行這些虛禮?”蒼瀾淵連忙上前扶住冷玉。
一邊說着,一邊不忘愛憐地輕撫冷玉略有消瘦的臉頰,語氣裡帶着疼惜:“你看看你都瘦了。”
“殿下有所不知,太子妃自從肚子裡的孩子沒了以後,就整日以淚洗面,也不肯好好吃飯。今日倒是奇了,一早就吩咐小丘說要多做幾道菜。奴婢們正覺得奇怪呢!沒想到殿下就來了……”若月忍不住插嘴道。
冷玉臉頰微微一紅,訓斥道:“誰讓你多嘴了?”
“奴婢也是實話實說嘛!”若月憋紅了臉,不服氣地說道。
“你還說……”冷玉還想再訓。
蒼瀾淵卻笑着攔住道:“好了,你也別動怒了,若月也是心疼你才實話實說的。你又何必怪她?”
“太子英明。”若月立即欠了欠身。
這一鬧,冷玉倒是哭笑不得,卻還是不死心地說道:“你這丫頭是越來越放肆了,今日看在太子給你求情的份上,我暫且饒了你。要是以後你再亂說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話雖說的嚴厲,可嘴角那一抹笑意倒是讓人明白,這太子妃不過是害羞不好意思了。一干宮女太監們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蒼瀾淵心頭一顫,忍不住揶揄道:“我倒是想要看看,我的太子妃到底要怎麼不客氣……”
“淵……”冷玉整張臉‘騰’地一下漲的通紅。
蒼瀾淵哈哈大笑,若月見小丘已經將菜佈置妥當,立即揮了揮手,示意一干人等散去。等大家悄然退了出去,她才笑嘻嘻地說道:“難得今日太子妃心情不錯,奴婢們就不打擾了,太子,太子妃要是有什麼吩咐,儘管喚奴婢,奴婢就在門外守着。”
“你……”冷玉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
蒼瀾淵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冷玉不解地擡頭,只見他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就讓她們下去吧!”
“可是……”冷玉有些遲疑。
蒼瀾淵已經揮了揮手,若月她們得了令,很快就魚躍而出。
“你可把她們都給慣壞了,要是傳出去,堂堂太子用膳的時候,就沒有人在旁邊伺候着,豈不是好讓人笑話?”冷玉還是忍不住說道。
蒼瀾淵卻是一臉不以爲然道:“誰說沒人伺候?”
冷玉不解地看着他,卻看到蒼瀾淵微微一笑,煞有其事地說道:“你想要吃什麼,我來給你夾……”
冷玉這纔回過神來,忍不住一笑。
“看到你笑,我也就放心了。”蒼瀾淵一邊替她夾着菜,一邊柔聲說道。
冷玉微微一愣,張了張口:“其實,我……”
蒼瀾淵默默地看着她,卻見她一臉遲疑後,又忍不住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孩子沒有了對你的打擊太大了。可是,你卻沒有哭哭啼啼地要我處置,反倒是同意我放了靜妃。真是太難爲你了……”
冷玉卻搖了搖頭,嘆息道:“你可千萬別這麼說了,我只是覺得既然弘軒他一心將靜妃當做孃親,要是因爲我的關係而必須處罰靜妃,只怕弘軒會傷心,只是沒有想到,靜妃她卻辜負了弘軒的一番心意。”
蒼瀾淵的臉色頓時黯淡下去,不禁放下手中的筷子。
冷玉看在眼裡,略有遲疑道:“是不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不關你的事。”蒼瀾淵徑自倒了一杯酒,痛飲一口,卻因爲喝得太急,一陣的猛咳,好半天才緩過勁來苦笑道:“你說的沒錯,她真的是辜負了弘軒的一番心意。”
說着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他之所以一整天將自己關在書房,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爲弘軒。聽說,這孩子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一整天,就連皇后前去勸說,也被趕了出來。
或許,他太殘忍了。
如果不是他非要帶着弘軒去天牢,不去親耳聽到朱靜承認利用了他,也許弘軒也不過只是哭哭啼啼,求着他放過她而已吧?
可現在,他知道,這孩子分明就是哀莫大過於心死!
蒼瀾淵越想心中越是恨透了朱靜,下意識地再次伸手,想要倒酒。
“這樣喝酒會傷身子的……”冷玉卻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蒼瀾淵聳了聳肩,倒也沒有強求。
一陣沉默。
冷玉夾了一大塊松鼠魚,仔細地挑着刺。蒼瀾淵下意識第誇讚道:“沒想到你來大容短短時日,這挑魚刺的水平倒是學的不錯。”
羌族是遊牧民族,自是比不上大容資源豐富,就算是皇室平日裡也很難得吃這些水產。更何況冷玉自幼跟着父兄上戰場。
要說帶兵打仗她肯定是不遑多讓,可這挑魚刺的仔細活,在蒼瀾淵看來卻是猶如讓冷玉刺繡一般,有些強人所難。
可現在看來,卻是他想多了。
她的手法,可不比宮女們差。
冷玉的手微微一顫,嘴角的笑容有一絲凝固。不過她很快擡頭,嬌嗔道:“我聽秦嬤嬤說你最愛吃魚了……”
蒼瀾淵貴爲大容太子,喜好一般並不能太過於表現,尤其是在飲食方面。平日裡就算碰上他特別愛吃的菜,也一定要做到淺嘗而止。
所以並沒有幾個人知道他最愛吃的其實就是這松鼠魚。
除了他的乳孃,秦嬤嬤。
他原先倒是沒有太過於注意,只當冷玉自己愛吃這魚,可現在回想一下,才發現每一次他來的時候,桌子上一定會有這道菜,可冷玉自己卻很動筷子。
這份用心……
蒼瀾淵心頭不免感動。
“謝謝你,冷玉!”他真心感激一句。
“只要你心裡有冷玉,冷玉願意爲你做任何的事。”冷玉含情脈脈地看着蒼瀾淵。
可蒼瀾淵卻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心裡有冷玉嗎?
一直以來,他也覺得自己愛的是冷玉,可爲何剛纔在他腦海中劃過的卻是那張臉?
冷玉看在眼裡,整顆心就好像被人從熱騰騰的火爐丟進冰窖一般,寒徹心扉。不過她臉上去依然掛着一絲笑容,低頭繼續撥弄着魚刺。
當她將一大塊的松鼠魚擺在蒼瀾淵的面前,他纔回過神來,難掩尷尬地想要解釋:“那個,我剛纔……”
冷玉卻驀然擡頭,若有所思地說道:“其實太子心裡如果實在是不捨得話,大可將靜妃放出天牢。”
“我……”蒼瀾淵一時語塞。
不管是父王找到,還是弘軒求他,他都不肯將朱靜從天牢裡放出來。
可現在冷玉這麼說,他竟有一瞬間的遲疑。
他的心裡真的很想將她放出來嗎?
蒼瀾淵莫名的一陣煩躁,再擡頭看到冷玉眼中來不及掩飾的痛楚,連忙說道:“說什麼傻話了,她故意害你失去了孩子,如果我不讓她吃些苦頭,她只怕更加肆無忌憚,目中無人。”
冷玉眼中掠過一絲複雜,張了張嘴,卻又是欲言又止。
“怎麼了?你不高興?”蒼瀾淵心虛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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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玉愣了愣,隨即搖頭道:“我沒有不高興,孩子的事情,也許靜妃真的不是故意的。只不過,想到她竟然要害你,我……”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處理好此事。”蒼瀾淵伸手將冷玉摟在懷中,連聲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