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國人卻對生牛肉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這道菜在他們國家是最高級的菜餚之一。
“所以我才說,他們就是一羣野人!”樑錦啜了一口酒,冷哼了一聲,厭惡地說。
回味壓根就沒動筷子,慢吞吞地啜着一杯酒,一杯酒都喝了半個時辰了還沒有喝完。
就在這時,第二批宮女有序地走進來,每個人手中的托盤上是一隻青花海碗,這大概就是蘇妙姑娘的最後一道菜了。
因爲前面的兩道菜,人們的注意力不自覺的就被蘇妙的菜餚吸引,即使是對生牛肉的味道非常滿意的科西國人,在宮女進來之後亦忍不住擡起頭,去看托盤裡的東西。
大碗很普通,碗裡的東西乍一看也很普通,可散發出來的味道卻不普通,非常濃香,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除了濃香,他們想不到還有其他詞彙可以形容這股味道。
取牛身上最軟嫩的牛裡脊肉,切成厚薄適中的長方形肉段,用鹽、鮮醬油、薑汁、米酒醃製入味,將牛肉段取出來,用竹籤以旋轉的方式穿進去,將牛肉段串成串,固定住。
將串成串的牛肉段放進烤爐中烘烤,烘烤中不時翻面繼續塗抹醬汁,在牛肉段烤好即將取出時,在牛肉段上刷少許蜂蜜,灑上白芝麻。
這一道菜餚的做法,除了牛肉用的是科西國帶來的牛肉,剩下的食材全部是嶽樑國地產的。剛剛在廚房裡,姜大人對蘇妙的這個做法滿意得都快要喜極而泣了,蘇妙做的第一道菜和第二道菜怎麼看都不像是嶽樑國的菜,到第三道菜時,她終於迴歸了,她終於明白了他的苦心,他們是嶽樑國人,雖然用的是科西國提供的食材,可在對戰科西國的廚藝時,他們還是應該用自己國的手藝去戰勝對方,這樣的他們纔算是嶽樑國人。
黃金牛肉飯其中的白米選用的是嶽樑國皇家田莊裡生產的雪銀米,雪銀米是皇室一族唯一會食用的白米,平常他們吃的都是碧粳米或紫米。雪銀米的產量很低,只在樑都生長,米形圓潤,米色乳白,過水蒸熟之後,雖顆粒分明,卻不硬,反而軟糯,並稍稍帶了那麼一點彈性。
蘇妙也是前兩天去回香樓聽回香告訴她時,才知道樑都居然有這種大米,她十分想嘗試,可回香跟她說,雪銀米產量太低,而且是專供皇宮的,即使是回香手頭也沒有雪銀米。蘇妙有點遺憾,從回香樓回來她一直想嘗試用雪銀米做一次,結果今天真的試上了,蘇妙很滿意。
在碗底鋪上一層醬汁濃郁的牛肉段,在牛肉段上鋪一層雪白香糯的雪銀米,再在米飯上鋪上一層肉汁充沛的牛肉段,再鋪米飯,再鋪牛肉,一直鋪到將瓷碗填至八分滿,將之前用來刷牛肉的醬汁以小火煮開,之後澆在牛肉飯上,撒一層芝麻,點綴青蔥末,擺上翠綠的豆苗。
經過烘烤的牛肉最外層被烤乾了水分,因爲醬汁的作用,最外層口感緊緻,泛着烤肉醬的濃甜。也正是由於醬汁的作用,牛肉表面的肉質因爲熱度驟然收緊的原因,牛肉內層的油脂和水分被牢牢地鎖住,同時被鎖在其中的還有醃透進牛肉最深層的香料味道,鮮甜交織,滋味濃厚,令人垂涎。
當肉質表層的酥脆感隨着醬汁向味蕾深處更深地滲透並逐漸消失時,牛肉內裡的肉汁流了出來。微微鎖緊的脆層下,肉質十分鬆軟,十分軟嫩,只需筷子輕輕一掐,牛肉段就能夠從中間斷裂,露出牛肉段粉紅色的橫截面。更充沛的油脂流淌出來,半透明的金色肉汁緩緩流出,落在雪白飽滿的米飯上,灼熱的溫度使米飯的甜香更輕盈地飄起來,飄散在空中,引人垂涎。
每一粒米中的水分都被恰到好處的保留下來,既不會幹硬,也不顯得過於柔軟黏糊。白米的芬芳中挾着一絲淡淡的清甜,雖是甘甜的,卻不是甜的發膩讓人不舒服的那種甜味,而是自然的清甜,天然的清甜,不用力過猛,不矯揉造作。米粒在脣齒間被碾碎,一股清香伴着一絲淡淡的甜迎面撲來,燻人欲醉。
這樣香糯的米飯混合了濃厚多汁的牛肉,又被澆入甘香醇美的醬汁,只要稍加攪拌,一勺沾滿了肉汁的牛肉飯入口,脣齒生香,回味無窮。
一碗黃金牛肉飯下肚,尤其是食量大的科西國人,總覺得意猶未盡,卻又不好意思吆喝“再來一碗”。
“突然覺得你娶了蘇妙也是一種福氣。”回甘吃到一半時,突然衝着回味的臉感慨道,“你看,他們全在用羨慕的眼神看着你。”
回甘指的是吃光一碗牛肉飯之後沒有滿足還想再吃幾碗的那羣人,他們以爲這飯是蘇妙做的,回味娶了蘇妙之後蘇妙會天天做給他吃還不收錢。
回味在心中冷笑,整個蘇家的早飯都是他做的!
就在這時,突然覺得嘴裡不太對,好像有什麼東西硌在牙上,硬硬的,和之前軟糯的口感不一樣,他皺了皺眉,手伸進嘴裡把硌了他牙齒的東西拿出來,心裡狐疑該不會蘇妙一着急把什麼東西落在飯裡了吧。取出來一看,愣了一下,居然是一塊圓圓的白蘿蔔,這白蘿蔔明顯就是一張臉,圓溜溜的臉上用刀刻出了大大的眼睛,一隻眼睛帶笑睜着,另外一隻眼睛拋媚眼似的閉着,上面的睫毛老長?這張圓臉上最顯眼的莫過於嘴脣,嘴脣佔據全臉的三分之二,雕刻的極爲生動,衝着他高高地撅着,上面的每一條紋理都十分鮮明,即使沒有上色,這張撅起來的大嘴也能很明顯地看出來,這是一張嘟起來的烈焰紅脣!
回味皺着眉,盯着那隻圓臉看了一會兒,突然噗地笑出聲來,手撐住額頭,揉搓了兩下眉心,他笑如春風。
他真是服了她了!
回味突然笑出聲來引起許多人的注意,人們皆用驚詫狐疑的眼光看着他,在心裡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居然讓小少爺如此高興?
坐在他身旁的回甘和樑錦聽見笑聲同時湊過來看他手中的圓蘿蔔,回甘最先看出來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呵呵乾笑了兩聲,縮回腦袋,一臉怨念:今天是什麼日子,他都坐在長安宮裡了幹嗎還要看這膩人的玩意兒?
樑錦這邊估計是有代溝,想了半天才想明白這表情是什麼意思,滿眼嫌棄,低斥了句:
“也不看看場合,不像話!”
回味沒搭理他,把圓蘿蔔在清水裡泡了泡,取帕子擦乾,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樑鑠這頓飯吃的特爽,這大概是自他當皇帝以來在國宴上吃的最爽的一次,笑容滿面,低聲對樑效說幾句話,樑效站起來,笑着對科西國的王子說:
“科西國的王子殿下,我嶽樑國廚師的烹調手藝,不知王子殿下可還滿意?”
科西國王子站起來,哈哈一笑,他對嶽樑國倒不像他們國的大公爵對嶽樑國充滿了傲慢和蔑視,沒有人會拒絕美味的食物,他喜歡美食,也熱愛美食,今天嶽樑國準備的菜餚毫無疑問打動了他的心,他滿意地說:
“貴國廚師手藝高超,我國的這個御廚的確是比不上,聽說貴國的廚師是個姑娘,能否叫出來讓本王子看一看,能做出這些美食的姑娘,本王子願用千金來賞賜。”
賞賜不賞賜樑鑠並不在意,他高興的是科西國認輸了,雖然只是一個廚藝表演賽,可科西國認輸了,這是一個好彩頭,也是一個好兆頭,明天還有更多的比試要周旋,有了今天這一場在前,明天一定能夠更順利。
……
廚房裡。
蘇妙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霍地跳起來,不可置信地道:
“什麼?千金?”
“是。科西國王子對姑娘的手藝十分滿意,說是要賞賜姑娘千金,皇上命姑娘進長樂宮面聖,順便領賞。”小金子也替她高興,笑嘻嘻地說。
“千金!千金!”蘇妙不敢相信,嘴裡唸叨着,腦袋一片空白,她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千金”,很快,她的眼睛變成了兩坨大大的黃金,她一陣風似的衝出去,衝到隔壁的換衣間,以最快的速度梳洗換裝,然後又一陣風似的衝回來,對小金子道,“咱們走吧!”
佟染看着她異常積極的模樣,啞然無語,用哭笑不得的語氣問:
“你就那麼喜歡銀子?”
“廢話!沒有銀子怎麼讓你滾出豐州!”蘇妙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催促小金子快走。
佟染的臉刷地黑了,冷森森地道:“你就是有千金也沒辦法讓我滾出豐州。”
蘇妙沒搭理他,扭頭對阿吉說:“你和我一塊去吧,菜是你和我一塊做的,賞金也有你一份,不過你別指望我和你五五分成,你只是幫我打了下手,別說我小氣,就分你一成好了!”
聽了這話的人們眼睛都直了,千兩黃金的一成也是不少的,去鄉間仔細過活弄個鄉紳做做絕對不成問題,而阿吉只是幫忙切切菜打打下手,居然就能分得一成金子,別說旁人,就是阿吉自己也愣住了。
小金子一臉羨慕嫉妒恨地瞪着他,心想大部分菜都是蘇姑娘自己做的,他只是幫忙打個雜,竟然能分到金子逆天改命,這個雜種小子真是好狗運!
“雖然我討厭你,可一碼是一碼,你那份我也會給你,不會賴賬的。”蘇妙雙手抱胸,揚着下巴,一臉高傲地對佟染說。
佟染挑眉,看了她一眼,見她雖然在忍耐肉疼卻並不是隨便說說,哧地笑了,將手裡的摺扇在身前轉了半個圈兒,他隨之轉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
“一臉割肉的表情,你還是自己留着吧,我纔不稀罕女人給的金子!”
“女人怎麼啦!你上哪去?要面聖了!”蘇妙衝着他的後背嚷嚷。
“我不會跟在一個女人身後,再說,也沒叫我。”佟染說着,並不回頭,衝她搖了搖手裡的扇子,人已經出門去,很快不見了蹤影了。
蘇妙撇了撇嘴,這人的態度真讓人火大!
不再去理睬佟染,蘇妙帶着阿吉去長安宮面聖,準備領賞。
長安宮內。
科西國王子在表述完想要見嶽樑國廚師的念頭後,接着又說:
“本王子還有一個請求,希望嶽樑國的皇帝能夠答應。”
負責翻譯的樑效一愣,不知道他口中的“請求”是什麼,眉微皺,照實將他的話翻譯出來。
樑鑠也是一愣,不過因爲剛剛的表演賽蘇妙贏了,他的心情正好,含着笑道:
“王子請說。”
科西國王子笑着對自己的翻譯官說了幾句,翻譯官立刻笑容可掬地對樑鑠道:
“嶽樑國皇帝,我國王子說,王子在嶽樑國遇見一女子,對該女子一見傾心,想要將這位嶽樑國女子帶回科西國去,請嶽樑國皇帝答應。”
樑鑠沒想到他想說的居然是這個,皺了皺眉,皮笑肉不笑地問:
“讓王子一見傾心的嶽樑國女子,王子可知道此女的身份?”
“只是一位民間女子,並不是樑都本地人,是外省人,現在正住在樑都內的一家客棧裡,聽說是陪伴姐姐一塊來的。”翻譯官回答說,他刻意說了“民間女子”,好像是讓樑鑠放心似的。
樑鑠卻並沒有放心,反而有些不悅,因爲他聽翻譯官的意思,科西國的王子似乎並沒有和這個嶽樑國的姑娘兩情相悅,而是像壞蛋一樣暗地裡去調查了人家姑娘的私隱,還要帶回科西國去。科西國由於教義,是一夫一妻制的國家,或許正是因爲如此,他們的私生活更加混亂,王子是不可能娶民女做王妃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要把民女帶回科西國去,帶出去卻不娶,如果人家姑娘不願意,這和強搶民女有什麼區別?
正在這時,小金子進來通報道:
“啓稟皇上,蘇姑娘已經到了,正在大殿外候着。”
樑鑠立刻道:“讓她進來。”
很快,蘇妙帶着阿吉從大殿外面進來,來到御座下,跪下去,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樑鑠說了句“平身”,蘇妙站起來,還沒來得及去找回味在哪,就聽見一個人操着科西國語衝着她叫嚷起來:
“是你!就是她!就是她妹妹!”
“嶽樑國皇帝,我國王子說,讓王子一見傾心的那位小姐就是這位小姐的妹妹。”翻譯官指着蘇妙,對樑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