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輕拂,天色微亮,蘇景雲僅着寢衣,站在窗前,默默地目送一輛馬車遠去。
觀言從窗戶那邊冒出來,滿臉驚訝:“殿下,王妃一個人進宮去了?您沒陪她?”
蘇景雲翹起脣角:“她說她餓了,要去吃點東西。”
咳,這麼拙劣的藉口?觀言也有點想笑:“那您……就這麼讓她去了?”
“她說她要獨自面對,她說她不能一直躲在本王的羽翼下……”蘇景雲笑着搖了搖頭。
觀言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蘇景雲擡了擡手:“本王已有安排,會有人保護她。”
就是說嘛,楚王怎麼可能真任由他的心肝寶貝,一個人進宮去。觀言放下心來,行了個禮,消失在窗外。
何田田坐在馬車上,從車窗裡回望楚王府,見無人追上來,長吐一口氣。
錦瑟跪在地上,給她捏腿;翠花則忙着幫她整理頭飾。
她現在是正式受封的楚王妃了,待遇今非昔比,不但可以乘坐專屬的馬車,行走宮內,而且可以帶上自己的侍女了。
錦瑟擡頭看了看她,總覺得有點恍惚:“王妃,三爺真的是楚王?他不是販賣海貨的商人嗎,怎麼就成楚王了呢?”
何田田笑了一下,沒有作聲。
翠花拍拍錦瑟的肩膀:“姑娘,你走大運了!本來只是個海貨商人家的丫鬟,現在成了楚王府的侍女了!”
何田田樂了起來:“喂,你們兩個楚王府的侍女,待會兒見了皇上,可得機靈點,萬一我要裝暈倒,你們可得把我扶穩了。”
翠花最大的心願,就是見皇上,聞言連連點頭,滿臉興奮。
錦瑟雖然纔剛知道蘇景雲的身份,但當初是精挑細選來的,而且受過訓練,聽了何田田的話,亦是冷靜應答,並無半點慌張。
何田田滿意地看了看她們兩個,摸摸袖子,閉上眼睛,打了個盹。
馬車在養心殿門前停了下來。
錢忠賢親自來迎,將何田田扶下馬車,送入偏殿。
一名太醫,已候在偏殿之內,何田田瞥去一眼,故意衝錢忠賢笑:“喲,又要先診平安脈,再才能見皇上啊?”
錢忠賢沒想到她會先說出來,頗有點尷尬,乾巴巴地笑:“這是宮裡的規矩,還望王妃見諒。”
去他的規矩!還不都是皇上一句話!何田田翻了個白眼,朝椅子上一坐,胳膊一伸:“診吧,快點!”
她明明這麼配合,錢忠賢卻有點想擦冷汗,趕忙揮揮手,讓那太醫去給何田田診脈。
太醫墊着手帕子,手指頭在何田田的手腕上,按了好半天,方纔直起腰來,微微點頭:“王妃身體無恙。”
錢忠賢笑道:“那請王妃在此稍候,等奴才進去向皇上通報。”
他說完,便帶着那太醫,一起退下了。
御書房內,皇上看着面前的一份詔書,正在發呆。錢忠賢走進去,叫了一聲:“皇上。”
皇上擡起頭來:“如何?”
錢忠賢道:“王妃脈象平穩,並無胎死腹中的跡象。”
“沒有?真的沒有?”皇上皺着眉頭,顯得憂心忡忡,“你是親眼看着她喝下藥的?”
“是,奴才能拿性命保證。”錢忠賢十分肯定地道。
皇上長嘆一聲:“那可糟了,是藥三分毒,她肚子裡的孩子,即便保住了性命,也難免會留下殘疾,說不準會生出兩個怪胎來。”
“那怎麼辦?”錢忠賢急了。這可是楚王的長子或長女,意義非同一般,萬一真生出怪胎來,別說楚王府,整個皇家的臉面,都得毀掉。
皇上又是一聲長嘆:“一不做,二不休罷。你去把紅丸拿來,化到朕的蔘湯裡。”
“皇上!”錢忠賢疾叫一聲。
皇上擺了擺手:“她獨自進宮,景雲肯定派了人暗中保護她,惟有朕親自賜食,她才躲無可躲。”
錢忠賢右手握拳,朝左手掌裡砸了一下:“皇上,紅丸藥性猛烈,王妃至多回到楚王府,便會腹痛小產,屆時讓楚王知道她在皇上這裡服用過蔘湯,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不善罷甘休又能怎樣?”皇上說着說着,神情冷了下來,“朕是君,他是臣,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莫非他還能造反不成?”
錢忠賢不敢再說,從一隻暗藏的小瓷瓶中,倒出一枚鮮紅的藥丸,丟進了用明黃色的瓷碗,盛着的蔘湯裡。
紅丸遇水即化,很快不見蹤跡,此物化開後,無色無味,就連投毒的錢忠賢,都看不出一絲異樣來。
他把蔘湯擱到皇上跟前,出門去把何田田請了進來。
何田田由翠花和錦瑟扶着,走到御案前,行了大禮,叩謝皇恩。
皇上沒等她把禮行完,便道:“你懷着身孕,不必多禮,起來罷。”他說着,指了指手邊的明黃色瓷碗:“這是御膳房剛送來的蔘湯,賜給你喝了罷。”
錢忠賢端起瓷碗,送到何田田面前,笑道:“王妃喝了皇上御賜的蔘湯,一定會身體康健,福壽延綿。”
皇上除去了不該除的皇孫,多半會心懷愧疚,以後何田田的王妃之路,應該不會太難走,的確可以福壽延綿了。
何田田謝了恩,接過瓷碗,也不用調羹,就用袖子掩着,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了。
錢忠賢看着,直皺眉頭,到底是商戶女,吃起東西來,也太粗魯了。
何田田放下袖子,擡起頭來,嘴脣上還沾了一滴亮晶晶的蔘湯,旁邊的錦瑟連忙遞了一塊帕子來,幫她擦乾淨了。
居然還把蔘湯沾在嘴上!算了,算了,不管怎樣,喝光了就好,皇上的一塊心病,總算是可以去了。
錢忠賢暗暗地鬆了口氣,把瓷碗接過來,遞給了旁邊的小太監。
皇上的目光,似不經意一般,掃過何田田的肚子,對錢忠賢道:“楚王妃懷着的,是楚王的第一個孩子,馬虎不得,你送她回楚王府,看着她安然到家再回來。”
這便是怕出岔子,讓他親自去盯着了。
錢忠賢覺得,他今天肯定會死在楚王盛怒的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