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山楂糖(兩更合一)
含釧“噢”了一聲。
十萬兩軍餉。
軍餉總是要用出去的。
不給西陲軍,就是給福建,不是去平定徵西,就是去平倭定寇。反正要用出去,就看給誰了。
前些年,福建從來沒爭贏過西北。
一是韃子的野心更大,韃子想要大魏的土地,倭寇只是沒事兒在海上堵一堵大魏的商船,二是韃子勢力更大,十三個部落,數百支精騎,大魏一旦放鬆對西北的管控,韃子便將長驅直入,成爲大魏王朝最大的威脅。
數十年都沒變過的慣例,在旁人看來因爲戶部侍郎的一封彈劾信變了。
這就很不得了了。
謝到徐慨這裡來,也算是有眼力見。
含釧抿抿脣,笑了笑,“東南侯如今在京城中,這十萬雪花銀髮回福建由誰打理呢?”
難道是那個一早就惹了東南侯厭棄的嫡長子?
含釧兀地想起東南侯繼室那張精明能幹的臉。
這豈不是給他人作了嫁衣?
東南侯繼室夫人能點頭?
徐慨搖搖頭,“這朝廷可管不了了,錢是撥給了你,無論你中間吞多少,平倭一事,朝廷得聽見響動。若是給了錢,倭寇之亂還愈演愈烈,那東南侯一家子也別想在京城和朝廷裡立足了。”
徐慨想了想,沒影兒的事兒在心裡琢磨了片刻,還是開口告訴了含釧,“東南侯多半要回福建,東南侯嫡次子許是要蒙聖人的恩蔭直入六部,東南侯繼室夫人羅氏這幾日都帶着女兒在香山寺廟裡求佛,聽說前幾天遇到了清修的福王妃.”
徐慨含蓄道,“福王長子,還未定親呢。”
含釧“啊”了一聲,腦子裡過了過,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東南侯本人回了福建,繼室所出次子卻蒙恩蔭留在了京城,甚至繼室所出的女兒更是攀上了福王
老子回老家了,一兒一女卻留在了京城。
是質子,還是恩賜?
天子之威或雷霆或驚濤,天子之恩或幸事或.悲事。
古時天子自稱“寡”,天下間唯他一人高高在上,無人可與之並肩,高處不勝寒故稱“寡”。今時,天子自稱“朕”,“朕者,身也。”以“我”爲中心,他人均爲下人。
含釧意有所思地看向徐慨。
聖人擡東南侯以壓制曲家,那麼擡誰壓制老三?
是中宮嫡出的老二?
還是
還是眼前這個眉眼清淡、面無表情的四子?
聖人好似有意佈局一般,往老二身邊堆上了龔家和兵部,平衡了世家與武將,往老三身邊摞上了曲家與西山大營,默許曲賦執掌京畿兩地禁軍,往老四身上親手添着了曹家和戶部,文臣與銀子都有了。
無論母家如何,這三個成年的皇子,背後如今都各有依仗,且勢均力敵。
不。
從北疆回來後,四皇子徐慨無論是朝中聲譽,還是簡在帝心,都遠超兩個哥哥。
隱隱有領頭之勢。
這是聖人想看到的,還是聖人不想看到的?
這是徐慨想要的,還是形勢所逼,一步一步被迫推上前的?
這些她都不確定。
唯一確定的是,今生的徐慨與夢中的徐慨不一樣了。
夢中的徐慨敏感多疑、自尊自卑,對於自己的出身與順嬪的地位無法釋懷,對於妻室的高傲和妻族的冷遇始終隱忍,而今生的徐慨,意氣風發、殺伐果斷,手裡的牌越來越多,牌桌上的人越來越少。
是穩穩當當地出完牌,隱退江湖;
還是激流勇進爭口氣,順杆而上。
含釧一時拿不準徐慨的想法。
含釧腦子有點亂,伸手從蘭花豆旁的小抽屜裡掏了一顆山楂麥芽糖,山楂味濃烈,吃進口中又酸又甜,含釧抿了半天方擡起頭,笑了笑,輕輕道,“我聽說藩王的封地都要離京城很遠,有的在東北,有的在西南,若叫你選,你選哪裡?”
徐慨怔了怔,嘴角抿成一條線,目光認真地注視含釧。
隔了良久,在含釧以爲他不會回答時,徐慨開口了。
“藩王出藩,意味着聖人薨逝。去哪裡”
徐慨移開目光,眼神落在窗外略有些許焦黃的芭蕉葉上。
美人蕉的大葉歷經盛夏與初秋,如今泛黃乾枯,等入了冬便將徹底脫離主杆,塵歸塵土歸土了。冬日一過,新嫩碧綠的萌芽在泥土中蓄勢待發,經歷一場珍貴又柔和的春雨,便將破土而出,成爲新的蕉葉。
死亡與新生,是聯繫在一起的。
徐慨輕輕搖搖頭,“這個問題,我還沒想過。”
他知道他需要去爭去搶,他不比他那兩個出身名門的哥哥差,可他不明白爭奪的終點是什麼?
他不想去思考這件事。
爭奪的終點也意味着聖人生命的終點。
聖人於他,是君,更是父親,教導他,庇佑他,寬容他,引導他——他無法想象父親離開的場面。
含釧目光輕柔繾綣地落在徐慨身上,探身輕輕握住徐慨的手,莞爾一笑,“船到橋頭自然直,你慢慢想,無論你走哪裡,我都陪着你。”
月明星稀,十一月的夜,風拂過頭髮絲兒,涼滋滋兒的,已有些凍手的意味了。
含釧與徐慨並排坐在迴廊,含釧不由自主地裹緊披在肩頭的夾棉外衫,雖有些冷,卻也沒提想進屋去的話兒——和徐慨肩並肩坐在迴廊看星星、輕聲細語說說話,實在是很幸福。
小雙兒已經探頭看了好幾遍了。
在催含釧睡覺去。
徐慨笑着站起身來,俯身吻上含釧的脣。
小姑娘先前繾綣綿長的告白,叫他心頭一動,緊跟着喉頭上下抖了抖,舌頭青澀地探出,無師自通地撬開了他家姑娘涼涼的嘴脣,甫攻貝齒卻意外品嚐到一股又甜又酸的味道。
就像這個吻一樣。
徐慨的手不自覺地握住了小姑娘盈盈一握的腰肢。
含釧仰起頭,紅着臉承受着。
微風涼意中,脣齒纏綿。
小雙兒躲在窗後,雙手捂眼,手指縫卻開得老大。
水芳並排縮在小雙兒身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樣學樣地開指縫。
隔了良久,徐慨微不可見地喘了一口氣,手撐在含釧背後的暖榻上,笑了笑,“山楂麥芽糖挺好吃,等會兒記得再淨口,臨睡前吃糖對牙齒不好。”
含釧被吻得意亂情迷,胡亂點點頭。
臨睡前吃糖對牙齒不好。
臨睡前吃含釧,對身體不好。
一連幾日,徐慨一大早上起來都陰沉着臉叫小肅進來換被褥。
在年輕的秦王殿下急速消耗被褥的同時,京中倒是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兒,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如徐慨所說,十二月剛至,東南侯嫡長女與福王長子定了親,下聘之禮浩浩蕩蕩,隱約有與秦王下聘曹家比肩之事。
京中的人都在議論這些日子接連定下的好幾樁親事。
秦王與曹家聯姻、尚家下聘左家、東南侯與福王結爲親家。
既是議論,又是比較。
比較得到的結果是,秦王與曹家最豪氣,十里紅妝、銀錢助陣,無論是下聘禮還是過庚帖都顯露出三個大字兒“我們不差錢”;尚家與左家的婚事進展得最低調,默不作聲地就下了聘、過了庚帖、定了婚期,這叫啥?這叫偷偷成親,驚豔所有人;東南侯文家與福王府上的親事最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個是東南豪門,一個是宗室大哥,聽人說過庚帖的時候,兩家人鬧了個笑話。
“.東南侯夫人不會說官話,在京城尋了好久能說潮州話的媒人,最後定了戶部黃侍郎家中出身福清的夫人做媒人偏偏那位夫人說官話和東南侯夫人也是半斤對八兩,過庚帖的時候,當真是雞同鴨講。”
固安縣主笑盈盈地同薛老夫人閒聊,“一個說女方要陪嫁五千兩銀子,外加一千畝地,另一個聽成陪嫁五千銀枝,四處打聽銀枝究竟是什麼好東西,難道與金枝是一個道理?最後福王搬了筆墨紙硯,不用說的,用寫的,這事兒纔算完。”
薛老夫人樂呵呵笑起來,嘟囔兩句,“是了是了,他家說話可難懂,當初就是因爲”
當初就是因爲薛老夫人不樂意聽東南侯夫人說話,纔打消了與文家結親的念頭!
這話兒能當着固安縣主說嗎!
“東南人說話是這樣的!我有時讀嶽七娘寄回來的信,都摸不着頭腦!”
含釧手心出了一攥汗,趕忙一陣搶白。
固安縣主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含釧,眼神再從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曹醒身上一掃而過。
曹醒後背一個激靈,頓時冒出了一陣冷汗。
險些惹出禍事的薛珍珠老太太沒意識到這點,順着含釧的話,跟着往下走,“所以,福王府上辦事兒時,咱們家能幫上忙就趕緊幫,老福王是位好人,也是咱們家和小釧兒的恩人,做人不能忘本。”
曹醒放下茶盅,埋頭稱是。
隔了一會兒,薛珍珠老太太又扯出了另一個危險的話題,“.昨兒個尚御史夫人來尋我引薦孫太醫,說得有些隱晦,好像是齊歡有動靜了。”
曹醒笑起來,“英國公三郎君成親快兩年了,也實屬正常。”
固安縣主的眼波水靈靈地又在曹醒身上打了個轉兒。
含釧心頭悶笑。
她這哥哥,自從成了親,別的沒啥進步,就兩樣,進步特別大。
聽話聽音的敏銳度,達到了一個新臺階。
爲媳婦兒解圍解釋的水平,也進入了新時代。
十點的時候說去睡半小時.結果一覺睡過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