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跳水白菜（兩更合一）
含釧比曹醒還早知道出發的具體時間。
曹醒知道的時候，含釧正在後院醃製跳水蘿蔔、白菜——拉提和小雙兒比劃，北疆風大土幹，綠葉蔬菜略顯稀少，吃得更多的是牛羊肉和各類汁水充裕甜度上佳的瓜果。
既如此，含釧便從地窖裡拿了十來根蘿蔔、十來顆大白菜，白菜切片兒，蘿蔔切顆粒，加冰糖、鹽、花椒、大蒜、生薑、再滴幾滴白酒，悶在缸子裡，一滴油也不能沾。
曹醒揹着手過來，見含釧忙忙碌碌正撩起袖子幹得歡，幾個廚房的小丫頭也換了身打扮，院子裡的空地上紮紮實實擺了十幾個缸子，笑着，“這是做什麼呢？”
含釧頭也不擡，擡了塊大石頭壓在白菜片兒上，確保每一片白菜蘿蔔都浸潤在鹽水中，這樣能保存得更久。
“明兒個不就走了嗎？給你們做跳水白菜，拉提給小雙兒說，北疆沒菜，不吃菜可不行。跳水白菜、蘿蔔，即刻就能吃，也不會壞。脆脆爽爽的，無論是配飯還是配麪條，都是好東西。”
曹醒蹙眉，“釧兒怎麼知道明兒個啓程？”
他還是今日與尚探花通了口徑，才隱隱約約心裡有譜兒來着。
含釧愣了愣。
餘氏緊跟着提了酒，“一家人方纔團圓，醒哥兒卻又要走，倒真是沒緣分”說着眼眶便發了紅，“運河河道堵塞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了，你是管漕運沒錯，可你去做甚呀？要疏通自有那些個下苦力的師傅下水去做，你去又是一季半年的，含釧妹子剛認親，官家實在是有些冷情冷血”
不愧是男子漢，無論出多遠的門都只帶兩捆行李。
這是多吃吃菜，少說說話的意思嗎？
含釧跑來跑去收拾，沒一會兒就多出了四五捆摞得高高的行李。
曹醒樂呵呵點點頭，再一想，梗了脖子，眯了眯眼——就算他日日硬灌！生吞！他也不可能便宜了隔壁那個徐老四！
曹含寶眼珠子轉了轉，鼻子發酸。
曹含寶忍了忍苦澀淚意，低頭沒滋沒味地扒了口飯，蹙了蹙眉，果然大廚房的味道更好一些嗎？
能夠免費領取綠豆糕的考生畢竟是少數，更多的人聽了這個消息，再聽了“狀元綠豆糕”的傳奇事件，有些好奇地在“時鮮”門口排隊，不排隊不知道，一排隊，什麼傳奇都出來了。
“趕明兒，把牆再砌高一些！把牆下所有的狗洞都給堵上！外院巡邏的人手增加一倍！讓曹叔帶上人把宅子裡裡外外都清查乾淨！”
一家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吃飯，別人說話都是有來有往，言笑晏晏，偏偏只有母親說了話，誰也不理會。難道就因爲她們是旁支的親眷嗎？就因爲她們沒有曹家有錢嗎？就因爲她們的血緣沒有賀含釧近嗎？
“.您別不信，那位捨棄京城官銜、府邸的餘大人，原先落第了許多次，就是吃了這盒‘綠豆糕’才上的二甲榜。都是讀書人，如今人家已在千里邊陲之外，吹風露宿，報答家國。吾等卻連爲民請命、爲君謀全的門檻都未摸到。實在慚也！愧也！”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去野外求生。
薛老夫人抹了把眼角。
今兒做大菜，幾個師傅都拿出了看家手藝。
什麼意思？
四皇子身邊也有高人？
是此行聖人下派的嗎？
薛老夫人好似聽到了含釧的疑問，輕聲再道，“那兩個侍衛一直跟在四皇子身邊，像是死士，不像是官家這次指派下來的人手。”
薛老夫人緊緊攥住含釧的手，“.這是打了個迷魂陣，不叫旁人知道出發啓程的具體時辰呀”
八珍雞託、鴛鴦魚扇、布袋鴨、抓炒魚片.流水樣的菜式呈上桌，含釧見大菜都走完了，便趕忙洗洗手，攏了攏頭髮，小跑上席入座。
曹家人口簡單，薛老夫人坐上席，含釧與曹醒分居左右，那位姓餘的嬸孃與含寶姑娘依次入座。
酒杯碰在一起。
對外，是說曹醒奔赴江淮，清查河道堵塞之患。
含釧滿腔的疑問，無處問詢。
一頓餞行飯吃完，薛老夫人幫着曹醒查看出行行囊，就小小兩捆。
打頭的人也戴着黑檐帽，將面容與身形遮得死死的，一提馬繮，轉了個身。
跟照顧殘障兒子似的，親自定下菜譜，一天三頓頓頓不落地給英國公府送食盒，搞得人家英國公的門房見到崔二煩得不行
春闈的成績，出來得快。
含釧埋頭悶了悶。
明明是父子呀！
沒一會兒，狹窄的衚衕變得空落落的，被風帶起的燈籠左晃右晃。
含釧忙忙碌碌的，一拍腦門，想起張三郎那傻兒子今次也要參考，大手一揮，備下十盒綠豆糕送到英國公府上，換回了張三郎一張“一看就是從書上隨手撕下來的”半頁紙，紙上就寫了一行字，“若是兄弟，請送食盒，綠豆糕吃多了，會膩。”
這下好了。
含釧撓了撓後腦勺。
幾位師傅手上功夫都不差，曹家人不太在乎口舌之慾，薛老夫人更是吃得一向清淡，每頓飯有一撈碗白水煮菜就能吃飽了，故而主家不刁難，師傅們做得開心，師傅們一開心，菜式食材上便很有些心意新意，主家越發滿意，主傢什麼沒有，銀子最多，一滿意，師傅們便得了個盆滿鉢滿的實惠。
和“時鮮”衆人一琢磨，推出了“狀元綠豆糕”特賣活動，用銀錢開路，聯繫各大官驛、客棧張榜，凡去年落第且在“時鮮”用過飯、拿過木牌子的考生憑去年的考籍名帖，均可免費領取一盒“狀元綠豆糕”。
曹醒拂袖而去。
急急慌慌地往外運行囊，薛老夫人牽着含釧站在“曹府”牌匾之下，看衚衕裡躥了裡裡外外二十餘人，黑壓壓一片，二十來匹馬，十來個板車，全都穿着黑衣，行進有序，一看便是精心挑選過的練家子。
打了個措手不及。
曹醒失笑，“是去外派，不是去賑災。全是吃的喝的，人西陲官吏看到了，像個什麼話？再說，我能吃得了這麼多？”
她問母親爲何？
字面上的意思，都是好的，可聽起來總覺得有些刺耳。
有個太聰明的哥哥，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嗯，至少對徐慨而言，不是什麼好事兒。
含釧仰頭一飲而盡，辣乎乎的，卻不刮嗓子。
幾個新上任的掌勺是白爺爺舉薦過來的，各自在大食肆任過差，算是白爺爺往前收的徒兒帶出來的師傅，幾個掌勺見到含釧先上一盞茶，緊跟着便喚“師伯”.
這聲“師伯”，比“二姑娘”來得讓含釧放心。
往日她們西廂，不吃大廚房的飯菜，都是吃的西廂小廚房的吃食。
一雙漂亮好看的眼睛，正灼灼地望向含釧。
薛老夫人將含釧輕輕攬在懷中，“沒事，沒事的。你哥哥素來沉穩踏實，漕幫的人手也已一層一層安排下去了，昨兒個特意從漕幫調了四位武藝高強的師傅跟隨左右自保絕無問題，就算遭了暗算，也有暗衛在旁協作。更何況，四皇子身邊”
曹醒神清氣爽。
母親說，因爲大廚房是專門給薛老夫人與醒大郎君備下的，她們自己吃自己的小廚房就行了。
比如，自請援邊的餘則成大人，就成了舉子們口中的大英雄。
沒人迴應她，餘氏有些尷尬。
徐慨也點點頭，手一揚鞭，絲毫不拖泥帶水地駕馬而去。
電光火石之間，曹醒恍然大悟，咬牙切齒地看向低低的牆。
一捆裝衣裳，一捆裝匕首、小刀、火石、麻繩.
知道的，曉得是去上任。
含釧仰了仰頭，向他輕輕頷首。
隔壁那廝，怕是沒聽到過含釧這麼貼心的囑咐吧？
含釧微微蹙眉。
含釧樂呵呵地迴應了張三郎樸實無華的要求。
含釧直覺徐慨有事瞞她。
含釧緊緊靠在薛老夫人身側，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祖母的手。
全是吃的。
曹醒也換了一身黑衣裳，帶上黑檐帽，翻身上馬。
傍晚時分，曹府炊煙裊裊，含釧難得沒去“時鮮”鎮宅，而是留在了家裡，守在大廚房，監督指導秋筍制菜。
至於嗎？
母親也是好心的呀。
啓程的時辰都放了迷魂陣，害怕別有居心的人跟蹤打探.
含釧抿抿嘴，反握住薛老夫人。
含釧的疑慮隨着徐慨一行人遠行漸漸淡去，自家哥哥與自家隔壁鄰居一走，春闈便開了幕，去年秋闈“時鮮”賣得特別好的狀元綠豆糕重出江湖，只是如今捧哏的馮夫人遠去甘肅，就算有去年的落第書生背書，狀元綠豆糕的銷量也遠不如前，嗯，甚至也沒被炒到十兩銀子一盒的高價了.
含釧還指着春闈大賺一筆呢！
本是定的第二日一早啓程出發，可打更的剛過，便聽巷口馬蹄疾馳，跟着便有門房來通稟，說是請曹同知上馬啓程。
含釧想了想，再加了一大捆排肉和果脯、果乾進去，不放心地再三交待，“.吃飯要好好吃，跟着北疆人吃牛肉、烤物很容易上火，沒事兒泡泡我配的茶湯，吃吃蔬果，一定記得多喝水。再忙再累，也得記得休息好，坐馬車時就抓緊閉眼養神，千萬別硬繃。朝廷有千千萬萬個官吏，而曹家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祖母只有你一個孫兒，我也只有你這麼一個哥哥。”
知道“狀元綠豆糕”底細的考生蜂擁而至，一傳十十傳百，“時鮮”的名頭重新傲立於讀書人的圈子。
你一個人吃不了，就分一點給別人呀！
曹含寶內心盛滿了苦澀，再好的味道吃進嘴裡，也像加了黃連的水，摻了白醋的湯，既苦又酸。
且，此事不小。
含釧朗聲，眼神柔和，態度真誠，“哥哥，一路平安！”
看這陣勢，此行比她們想象中，更爲兇險呀。
薛老夫人提了酒，“醒哥兒，出門在外，平安爲重，希每旬寄來家書已報安康。”
徐慨還能有死士追隨？
若說二三皇子身邊有死士，她信。
這就說得很熨帖了。
含釧放下酒杯，也不知是她自己的問題，還是怎麼的。
既然明兒個就要去北疆了，今兒個總得整上一桌不錯的菜式，算是餞行。
啥兄弟呀！
含釧有些驚訝。
曹醒站起身來，笑容溫潤，“務必務必！”
這怎麼能行！
含釧抹了抹腦門的汗。
薛老夫人話頭一斷，想了想，壓低聲音，“四皇子身邊跟着的侍衛，身手也不俗，不像是寂寂無名之輩。”
是徐慨。
餘則成大人，人雖然走了，江湖上卻一直流傳着他的傳說。
含釧抿了抿脣，“一行四五人，大傢伙分一分，這點兒東西夠你們幾頓吃的呀？”
若她以後把“綠豆糕”做大做強了，一定在食盒刻上餘大人的音容笑貌，以報答餘大人“活招牌”的恩情。
含釧默了默，將醃得脆生生的跳水蘿蔔白菜裝進了粗瓷大罐裡，裡三層外三層地包了油紙，特意寫上了醃製的時日，又收拾了十來包各色的幹茶包，一包一種功效，有降火下熱的蓮子銀錢草，有除溼清火的珍珠薏米茶，還有些爽口的香茅斑斕葉。
薛老夫人看了眼餘氏，沒搭理，眼神一擡，童嬤嬤伸筷子給餘氏夾了一大塊鴨胸脯肉。
徐慨一個沒甚錢財也就沒甚背景的皇子，母族不顯，韜光養晦，哪兒來的死士追隨？
含釧皺眉，突然想起徐慨半夜三更出現在掖庭的情形，還有先頭秦王府罩着紅布的精貴傢俱，還有徐慨在通州碼頭的手筆.
處處透着詭異。
她總覺得餘氏說話不太中聽。
如今嚐到了大廚房的口味，她可算是明白了——原是她們不配！不配吃這樣好的食物，不配享受與賀含釧這一房人一樣的待遇，不配做曹家名正言順的主子！
三月中旬開考，三月下旬張榜。
張三郎考的是鄉試，沒資格上榜。
含釧特意請秦王府長使李三陽幫忙去探一探結果。
這結果可重要了，不僅關係到張三郎是否能夠刑滿釋放，還直接影響狗兒子的婚姻大事。
快過年了！
要是過年期間，偶有請假或一更的情況，請大家諒解哈.
根據編輯大大要求，提前透露，月底或許會有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