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
153.聽答案
臨到要下樓去時,正好碰上了豫洲天然居的掌櫃,掌櫃客套地低頭招呼了一聲:“東家、安大先生,慢走。晚上要用點兒什麼只管招呼,一定提前給東家準備好,少不得也要請東家指點指點纔好。”
“行,晚上回來我下廚房做倆菜,待會兒讓他們給備幾間房,就住這裡了。”姚海棠是懶得住客棧,她住客棧一般睡不着,這是正宗的強迫症。
說完移步下樓,還沒下幾個臺階呢,一個黑乎乎的人就伸了手攔在她面前,姚海棠擡眼一看:“攔我做什麼,我一沒犯事兒,二沒作奸犯科,三沒有吃飯不給錢……呃,這頓沒給。可是這是我的店啊,不給錢也很正常吧。”
也是忽然弄出個太平院的人臉色沉沉地攔着她,她慣來見的太平院裡人都神色挺和氣的,所以猛地來一些她就有點兒犯暈。
她這麼一答安豐很不厚道地撇開臉去笑出聲了,連帶着那攔她的黑衣人臉上都有了笑意:“爺請姑娘去敘敘,還請姑娘莫想多了。”
後半句絕對是不必說的,偏偏還加了,足見太平院的人都是一副德性。她腹誹着的時候,安豐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看了看樓上說:“敢問可是樓上的爺請姑娘過去?”
黑衣人點頭稱是,然後就看着姚海棠。
而姚海棠在想,這對話怎麼聽都像是在窯子裡……趕緊把這念頭扔開,她心說那可是杜敬璋他爹,不帶這麼玩笑的:“那就去唄,難道我還能抗旨不遵啊。”
“姑娘……”安豐都挺她操心,哪有面君這麼說話的。
知道自己這麼說不大合禮儀規矩,姚海棠擺了擺手道:“安心了安心了,我先上去了,你等着我,如果水運那邊船工來了,你和孫先生先穩着,我過會兒就來。”
其實從一開始,姚海棠對皇帝的定義就是杜敬璋他爹,她雖然怕死,可越是怕死就越這麼定義,因爲這樣——不會腿軟
讓一小民忽地見國家主席,誰能不腿軟,雖然有未來的國家主席墊底兒,可未來時和進行時是完全不一樣的啊……
一進了雅間裡,就見皇帝面色平靜地看着她,她一時驚着就忘了該低頭,好在杜敬璋給上的禮儀規矩課還在,姚海棠趕緊低下頭行了禮:“民女見過皇上。”
“起來坐着吧。”皇帝話音一落就有人搬了椅子來。
姚海棠坐下後心裡有些瑟瑟然,這下明白杜敬璋是多麼平易近人了:“不知小店的菜色可合皇上胃口。”
“這兩道菜不錯,比宮裡的味好些。”皇帝指着的兩道菜,都是杜敬璋平時最常點的。
伸長腦袋看了一眼,姚海棠嘿嘿笑道:“回頭着人吩咐他們少放點兒鹽,不用糖,用甘果子打了漿放,炒了就更好吃些。”
皇帝看着她這嘿嘿然的模樣,也不知道是什麼情緒,反正臉上是半點兒沒露,在不動聲色這點兒上,皇帝比杜敬璋可厲害多了:“爲水運來的?”
這天底下看來真沒什麼事瞞得過皇帝,當然太平院在皇帝手裡呢,什麼事只要皇帝願意知道,那就沒跑。姚海棠心思轉了幾轉,然後繼續陪着笑臉:“回皇上,確是爲水運一事來的。”
只見皇帝微微點了點頭,一揮手桌上的飯菜就撤乾淨了,然後店裡的掌櫃端了茶果點心來,太平院的人呈了進來後雅間裡隨侍的人就都撤了出去。姚海棠一看心裡就更沒譜兒了,心說:“皇上萬歲爺啊,您老人家到底玩什麼呢我這小心肝兒不怎麼結實,實在受不起啊,伸頭縮頭的您倒是給一刀啊”
“明年立春後水運分股是吧。”這話像是問話吧,但跟杜敬璋似的,通常都拿肯定句當問話。
這一下姚海棠又不緊張了,至少找着點兒相熟的地方了,她小膽兒壯了點兒,直起腰背說道:“回皇上,是,只是分股一事不是民女經手操辦的,我實不是做生意的料兒,也就知道這事,具體的事還得問安豐先生才知道。”
她以爲皇帝是隨口問問的,可就是隨口問問也得沒一句虛言,所以她才把話先說在前頭,意思是具體的細節別問她,問她她也得是一問三不知的。
只見皇帝端了茶喝了一口,然後看着了眼茶湯說:“雲裡青,蜂眼泉,果然是個凡是吃喝都懂的,爲什麼要用蜂眼泉沏雲裡青?”
“雲裡青是長在高山上的,沒有旁的植物,除了茶樹就是松林,茶葉本身會帶一點點松香氣,用別的泉水襯不出來,蜂眼泉也是出自松林深澗,相互雜揉在一起,松針的香氣就出來了。用旁的泉水沏,本身就很淡的松針香氣就不見了,當然也有人不喜歡這味道。”比如杜敬璋,雜味兒他都不愛,在這點上皇帝看來和杜敬璋不同。
飲盡了茶盞裡的茶湯後,皇帝突然說道:“要出手多少股?”
皇帝怎麼連這個都關心上了,姚海棠有點兒琢磨不透了,猶豫了片刻後老實答道:“五至七成。”
“也不要你七成,六成,跟水運司去談。”皇帝說着看了眼茶盞,意思是沒茶了。
姚海棠趕緊把茶給滿上了,然後就感覺自己滿頭是霧水了:“皇上,民女可不可以問一句,爲什麼?”
皇帝端着茶盞淺淺啜飲了,放下茶盞後才道:“老四的東西,怎麼可以落到外人手裡去,老四這小半輩子就坑在你頭上了。”
這是在罵她吧,皇帝罵她帶壞了他兒子,姚海棠低頭咬了咬嘴脣,然後說道:“民女這小半輩子還全栽在四公子手上了呢。”
她這話的意思是這樣很公平,一個被坑了,一個認栽了,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奈我們如何啊
也不知道皇帝是被她氣樂了,還是真樂了,反正就是笑出聲來了。片刻之後,皇帝看了看她說:“老四把他的名牌給你了?”
點了點頭,姚海棠不知道這東西除了代表身份外,還會代表些什麼,她本來沒往這上面想,可是皇帝一問她就不由得不想了:“是。”
“預備什麼時候大婚?”
“啊……”
這下姚海棠徹底傻了,皇帝這問話一跳一跳的,簡直是一個空間一個空間地跳,她直接就跟不上趟了。
“名牌都收了,還啊什麼啊,難道你們連這事兒都還沒商量過,胡鬧”皇帝其實是抱着見長媳的心態來的,所以才這麼寬和,要不然旁人皇帝估計懶得拿這麼多話來說。
皇帝這麼說,姚海棠還真不敢說沒商量過,她被皇帝這一聲“胡鬧”給嚇着了,不敢多說話,生怕多說多錯,回頭反而給杜敬璋招了什麼麻煩。她就知道,這東西不能收不能收,杜敬璋偏要塞給她,看吧出事了了吧。
半晌后皇帝忽然眉眼倒立,冷哼了一聲說:“他是不是跟你說朕沒傳詔傳位之前不成婚?”
這個她還真聽說過,不過皇帝這暴怒得,還是回個否定的答案比較保險:“沒有,怎麼能呢。”
皇帝這才臉色稍霽:“行了,辦你事去,實在辦不妥了就拿着牌子就調兵。”
皇帝果然比杜敬璋要霸氣,當然,皇帝頭頂上是帝王冠冕,杜敬璋頭頂上是皇帝,肯定會有顧慮的。
但是姚海棠確實不能這麼辦,於是笑眯眯地答道:“謝皇上關愛,只是民事還應當民辦,若是領了官兵去就該叫鎮壓了,於朝廷聲名不利。到時候民女出了錯兒,還不是得四公子淌這污水,民女可不敢壞了進行的聲名,讓四公子一身污水。”
她這麼說,皇帝倒還真聽着順耳:“嗯。”
好不容易從皇帝這告退了,姚海棠一摸自己後背,全是汗。雖然皇帝后頭的話都是關切之辭,但是皇帝也把一個意思透露得很明顯。那就是——他鐘愛的是杜敬璋,他是在爲自己的兒子做這一切,要不然沒姚海棠這隻得好的事兒。
她還記得皇帝最後說的是:“知道朕爲什麼最喜歡老四嗎?”
她答話說不知道,然後皇帝的話是:“朕喜歡老四,是因爲能做的事,他一往無前地做,不能做的事兒就算是過眼過手也能半點不沾。”
這讓姚海棠覺得這些話是警告,但又像是對她和安豐說的那個問題的答話。抹了把汗迎上安豐,安豐見她臉色有些白,遂拉着她上了馬車,在馬車上才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姚海棠拍着胸口說:“嚇死我了,安豐,我以後再也不在人旁邊亂說話了,這都能被聽見。”
她這話一說就像是沒什麼了不得的事,安豐遂又忍不住笑:“是了,這倒是該收收,皇上跟姑娘示下了些什麼?”
搖了搖頭,眼看着快要到水運的門臉了,姚海棠擺擺手說:“先不說這個,不管怎麼樣,先得把水運那邊的事擺平了,話說拿銀子砸人的事兒我還頭一回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