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內情

蘭璃走進青雲堡的時候都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這地方還真是……讓她越來越熟了。

但她也曉得,除了上一次來見君無瑕算是比較愉快的拜訪之外,其他時候還真說不上受歡迎, 尤其, 是這一次。

果不其然, 當蘇葉秋說出此行目的後, 立刻引發了在場某些人的極度不滿。

“真是荒謬!”素月派掌門狠狠一拍椅臂, “先挑釁的人明明是你們,說一句雙方都有不是就結了?怎麼,敢情連醫藥費也真指望着君盟主出?”

七星閣掌門也很是憤怒:“還有, 憑什麼還要我們也賠不是?這件事,就算是讓你們蓮教擺個三天三夜的流水宴來向武林各派擺正姿態都不爲過吧!”

鐵弓門掌門則語帶嘲諷地道, “別說你們教主現在還不是我們盟主夫人, 就算是, 也沒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道理。自己的爪牙自己管着點,別得罪了人被人給揍了還指望着自家教主來吹枕邊風, 沒用。”

相比起素月派和七星閣的掌門,他說的話就算是比較粗的了,其中挑釁意味也更加濃烈。不僅嘲諷了蓮教所有人,也在蘭璃的名節上踩了一腳,更順帶揶揄了一把君無瑕。

“你算個什麼東西?!”脾氣原本就烈的玄鳴聽見對方把他們都貶爲了雞犬, 自然再也坐不住, “給你臉不要臉了是吧?是不是以爲我們教主要給青雲堡面子就覺得蓮教好欺負了?我看你個白癡不是沒見識就是忘了當年蓮教四大長老的手段!沒本事就少他媽嘴臭, 敢不敢出來和我過兩招?看老子不打得你連徒弟都不認識!”說着他已經往前走了兩步, 一副高高在上爺就等着你上來送死的樣子。

若是往回, 蘭璃自然會對他這樣容易挑動氛圍越發僵持的性子加以遏制。但現在?

她十分冷靜地,淡淡一笑, 喝了口茶,保持着沉默。

鐵弓門掌門的臉一陣紅一陣青,說實話,論武功,他的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但眼下別人把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不上?那也太丟人。

“聽聽!”於是他轉而望向己方同盟,“你們就能忍得了他們如此囂張?!君盟主?”

他既然指名點姓到了自己頭上,君無瑕也就不再保持圍觀狀態,開了口,說道:“說話這種事,不會說就要少說。回正題吧。”

這句話表面上好像是在說玄鳴,但他話中略含淡漠的語氣,有眼力見的人都能聽得出其實是對先前某人揶揄自己的不滿。言下之意就是,你自找的。

於是蘭璃也微微笑着接道:“玄長老,你忘了大夫讓你最近沒什麼必要的時候少動肝火嗎?坐下多喝兩杯茶吧,青雲堡的茶向來味道不錯。”

玄鳴便瞪着那人冷哼了一聲,然後不屑地轉身重新坐了下來。

“既然回了正題,那麼我就接着說了。”蘇葉秋道,“君盟主,這件事原本是非就難辨,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其實說到底還是一個融合問題,所以無論結果偏向任何一方,另一方都會有所不滿。既然如此,不如就各退一步,互道歉意,由青雲堡居中牽線,設一回席宴,杯中泯恩仇。”

言罷,他看了一眼其他人:“幾位沒什麼意見吧?我想大家也並非真的那麼不在乎江湖和諧。”

顯然,這一結論是蘇葉秋幾人早就做好的最終打算,這也是蓮教在這件事情上的底線。再要咄咄逼人得寸進尺,恐怕結果就是自己先做了出頭鳥,如鐵弓門掌門一樣,先被對方數一數二的高手給不留情面地惦記上。再者其他人也並非不識大局,不知好歹,於是此刻他們望向君無瑕,做了個面子,說道:“聽盟主決斷吧。”

“那就這麼定了。”君無瑕說,“席宴也不用你們兩邊費心,你們只需到時給青雲堡足夠的面子就可。”

“是。”氣氛雖仍有些彆扭,但衆人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

***

黃昏時,蘭璃坐在庭前小院裡一邊聽着下屬對後續狀況的回報,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學着君無瑕雕木刻,但她看來看去,還是覺得心靈手巧這四個字自己至多能和前兩個字沾上邊,手巧麼……

嘖。她嫌棄地放下了刻刀。

“教主?”方世明以爲她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然而她脣邊卻揚起一抹微笑:“這些事果然還是他比較擅長。”言罷又擡眸看向方世明,一笑,“這次的事,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教主的吩咐,屬下必當盡心竭力。只是屬下不明白,爲何教主要刻意挑起這場紛爭呢?”照理說,蘭璃想要嫁給君無瑕,江湖,尤其是蓮教和武林各派之間自然是越太平越好,但她不僅沒有追求這個太平,反而授意自己令人有意挑釁本就對君無瑕繼位心懷不順的門派。

他曾以爲這是蘭璃並非真心下嫁的意思,但想不到她事後又去找青雲堡居中調停,於是他看不懂了,這是唱的哪一齣?

“沒什麼,”蘭璃笑了笑,淡淡道,“我只是想製造個機會罷了。”

是的,機會。一個讓所有人都認爲她亟需進一步表達自己誠意的機會。

那麼這一回,容錦,你會說些什麼呢?

***

事實證明,容錦確實有着相當會捕捉機會的眼光。於是這一回,就在青雲堡設宴當晚,蘭璃終於從他的口中知道了那所謂的傳言到底是什麼。

而當她轉而詢問慕容雲天三人的時候,得到的卻是整整齊齊的疑惑眼色。

“藏寶地?”慕容雲天道,“我從未聽過。”

“難道只有夜蘿夫人和息緣教主知道?”蘇葉秋忖着,忽然,似想起了什麼:“你們說,青衫知道嗎?”

“不好說。”玄鳴也狐疑着,“他武功那麼高,難道真是因爲那裡面失傳的上乘武功?”

慕容雲天並不認同這種揣測:“青衫的武功得自義父真傳,我們幾個之中只有他有那個資質習得了乾坤歸元。至於落月十九式、拈花折雲掌,甚至是踏雲逐歌這種輕功,都是他在乾坤歸元內功的流轉之下因勢利導自創的武功,一般的武功心法是根本不能與之融合的。換言之,一般人也沒法學他的武功。所以乾坤歸元雖然是神功,但同樣的,它也限制了修習者學其他武功的可能,包括你們說的什麼上乘武功。所以你們什麼時候見過青衫覬覦過別派武功?”

蘇葉秋和玄鳴都不由自主地回憶了一下那個活在遙遠記憶裡的人,雖然容貌早已記不清楚,但那人的言行……

“說實話,我覺得很難想象……”蘇、玄二人默默對視一眼,覺得這個想象的畫面實在太抽象。

鏡青衫在他們的印象中向來強大高傲,而這高傲還不是一般人那種情緒高漲的高傲。或者用高傲來形容並不貼切,他就是神情中帶了點懶散的,不以爲然的,你嘚瑟我當放屁且還沒聞見的……

——無視。

這樣的人,要他們怎麼去想象他一臉渴望貪婪的樣子覬覦某本武功秘籍的情景?簡直不能更玄幻。

“哎!”想到這兒玄鳴竟不由重重嘆了口氣,“失傳了啊!好可惜!”大家都是武林高手,對武學境界自然都有所追求,對於這種親眼見證了隨着高手歿去而令上上乘武功失傳的情景,誰都沒有辦法絲毫不爲所動。

蘇葉秋也是隨之一嘆:“可惜教主也沒能學得所有,更來不及傳下去。”

他說的教主自然不會是蘭璃,而是鏡青衫唯一的徒弟,同樣已經早早逝去的清息緣。

“咳——”慕容雲天卻在看見蘭璃的一瞬恢復了現實的清醒,他其實並不願在蘭璃面前過多的提及當年青衫是如何了得,因爲這恐怕只會讓這個姑娘越來越埋怨令這了得早早從世間消失的原因。

就算她不把鏡青衫的死怪在蓮教頭上,但無論如何,有心結總不是好事。

慕容雲天的這一聲帶着提醒之意的輕咳,也立刻起到了作用,玄鳴和蘇葉秋紛紛端正了視線。

“事情的重點不在於蓮教有沒有那麼一個藏寶地,關鍵在於,容錦這消息從哪兒來的?還有就是,教主打算如何迴應。”慕容雲天將問題梳理出了一個總結。

“從哪裡來的這個問題就不用去想了。”蘭璃淡淡勾了勾脣角,“反正也無法追根溯源。但他這樣一說,卻證明知道這件事的人恐怕已不止他一個。但問題在於,我們教中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外人知道的事。我實在沒有想到。”

“難道息緣教主當初沒有對教主您交代過什麼嗎?”蘇葉秋問。

其實這個問題根本就不需要答案,倘若清息緣有交代過,蘭璃又何需來問他們?但這時,慕容雲天的心中卻有什麼一閃而過。

“玄鳴,你之前說什麼來着?”他突然急問道。

“啊?我說什麼了……”玄鳴不太能跟得上他的節奏,而且驟然回憶之下,他好像也沒說什麼特別的話,先前也就是嘆息了一下鏡青衫的武功失傳之事,不還被眼前這人給咳斷了嗎?

“青衫知不知道這件事……”慕容雲天喃喃重複着,眉心漸漸皺起。忽然,他轉身擡眸看向蘭璃:“教主,你是不是也有所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