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璃其實是個話嘮。
這個屬性外人自然不容易知道,而在蕭忘塵的認知中她這是外向健談,但在君無瑕看來就只有這兩個字能準確描述。因爲他和她的性格反差實在有些大,所以蘭璃在他面前就更顯得話多,常常能一個人巴拉巴拉說上半天,從江湖八卦到吃貨心得,什麼都能同他聊。
但喜歡清靜的君無瑕從來沒有嫌過她。
於是她在他面前就說的更起勁。
“你看,我們才分開沒多久,就發生了這麼多事。你來了之後,這些天倒像是安寧了許多。”身體康復後的蘭二小姐也恢復了聊天的精力,於是在敘舊時也就十分不嫌麻煩地彙報了這段時間發生的大事。
末了還感嘆了一句:“早知如此,就該把你綁在身上帶着走。”
君無瑕湛明的瞳眸裡泛起一抹微淺的笑意,然後低頭,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
蘭璃盯着他,有些出神。
他擡眸瞧見,不明所以:“幹嘛?”
“毒梅花,”蘭璃滿臉的欣賞,“你笑起來真好看。”
“……”君無瑕皺眉,“病好了就開始作了是不是?”
“我這叫真心讚美,”蘭璃撇嘴,“說你好看還不行麼?”
君無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那四公子呢?逍遙公子的兒子又如何?”
蘭璃哈哈一笑,隨口便道:“都很好,各有千秋嘛,只不過……”只不過你這款的恰好是我那口罷了。她抿着脣笑着如此想,卻不敢說出口,話到嘴邊拐了個彎,正好又對上君無瑕的眉眼,突然,想起了什麼。
“我怎麼突然覺着,你好像和誰長得有些像……”
君無瑕不以爲然地淡挑眉梢:“是麼。”
“真的啊,越看越覺得有些相似……”蘭璃蹙眉,回憶的有些抓心撓肝。
君無瑕不理她,自顧自擡頭看枝梢上開的正嬌俏的海棠。
忽然,他聽見她說:“其實有些事我想告訴你。”
君無瑕轉眸看向她,映入眼中的竟是一副難得正經的神情,他不由怔了怔,心裡莫名涌起一絲期待。
“你還記得咱們分別時,你問過我的那些話麼?”
他自然記得。於是點點頭,臉上仍如常淡定:“你說。”
“其實你說的沒錯,”蘭璃淡淡一笑,“我的武功並非都來自家傳。我是有師父的。”
所以你師父真的就是他麼?君無瑕靜靜看着她,等着接下來的話。
“我這趟來靈州,其實也是爲了找他,我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她說到這兒,眉間已不覺微微蹙起,“但我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有人用他的消息引我來靈州,可是,當我順着可能的線索去找的時候,我發覺,對方也想從我身上知道什麼。而且那麼巧,忘塵的父親竟然就是與他同列於四公子的人,最近蕭家遇到的這些事,讓我覺得不那麼單純。”
君無瑕聽着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一忖,問道:“你師父是誰?”
蘭璃眸中閃過一絲猶豫,默了默,纔看着他,說道:“他就是玉笛公子,鏡青衫。”
他意外地一愣,半晌,纔想起一個問題:“你不是說他是蓮教的人?”
“但我少時並不知道,甚至直到幾個月之前我都不曉得鏡青衫這三個字意味着什麼。”蘭璃說,“但自當我知道鏡青衫是誰之後,我才明白,爲什麼他不許我對外人提起這個名字,也不肯承認是我的師父。我想,”她深吸了一口氣,又嘆出,“他是爲了我好。”
君無瑕皺眉不語。四象無極功的的確確是摘星派的嫡傳武功,蓮教的人不可能會,可是蘭璃說她的師父是鏡青衫……
“你只有這一個師父?”君無瑕突然問道。
蘭璃一怔,隨即眼中流露出訝然驚色:“這你也能猜到?”然後垂下眼簾嘆了口氣,“其實,是不止一個。可是另一個的身份,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而且也不是我現在想說的重點。”
“這個人才是教你四象無極功的。”君無瑕說,“你覺得不是重點,未必就一點關係也沒有。你覺得,你是憑什麼讓四公子中的兩個都主動跑來教你功夫的?更何況四象無極還是摘星派的嫡傳功夫,從不外傳,向來是由在位掌門傳給繼任人。”
“所以一旦有識得這武功的人看出來,就必定會知道,你是他親手教的徒弟。摘星公子行蹤詭秘難測,鏡青衫與他同在四公子之列——換做是我,不管是想針對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會先從你身上下手。”
“……”蘭璃完全沒有料到君無瑕對於摘星派竟然瞭解如此之多,更驚訝於他最後推測出來的結論。
“所以……”她猶豫又不安地看着他,“難道忘塵家的事,與我也有關係麼?”
“你也不用凡事都往自己身上想。”君無瑕立刻回道,“你忘了麼,他是逍遙公子的後人。這些環扣裡,四公子名號在其中已聚其三,你認爲,這會是巧合麼?”
蘭璃搖頭,腦海中的思路也漸漸清晰:“這麼說……”
“姬雪雁,”君無瑕說,“這個夾在中間的名字,纔是關鍵。”
話音落下,一直跟在宋清徐身邊的繡雲忽然跌跌撞撞跑進了院子。
“蘭……蘭……”
蘭璃兩步上前扶住她:“怎麼了?臉都急紅了。”
“小姐她,她……”繡雲急地都有些哽咽,“她失蹤了!”
***
宋清徐不見了。
這個消息猶如一聲驚雷在逍遙塢炸開,剛剛懷有身孕的主事夫人在外出管理商號事務時失了蹤,這在所有人看來無疑對蕭家又是一次深重打擊。
而風華苑裡,病體尚未痊癒的蕭忘塵正不顧勸阻地要去四海賭坊找凝雪閣當家傾容夫人。
“忘塵!”蘭璃拉住他的胳膊,急道,“你現在是關心則亂,那個傾容夫人不是個簡單角色,我與她交過手我知道,你現在去找她,恐怕清徐的下落沒要到,還會出別的岔子。你忘了你現在只有四成功力了麼?!”
“她要是提條件,我就同她談。”蕭忘塵看着她,眸中是不容置喙的堅定,“我已經失去了忘愁,不能再連她也保護不好。”
“你現在這樣連你自己也沒辦法保護,”蘭璃氣急,“要去也是我幫你去!”
君無瑕聞言,驀然擡眸。
“不行!”蕭忘塵果斷拒絕,“你上次爲了找星魂草才……”話音未完,已被蘭璃伸手點了穴。
“你看你,連我一招也防不住。”蘭璃彎了彎嘴角,“你還是在家等衙門的消息吧。”言罷又轉向君無瑕,“最多兩個時辰的時間,你幫我看着他。”
君無瑕沉默地看着她。
“等我回來。”
這是她離開時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然而兩個時辰後,她卻沒有回來。
接連兩人的失蹤,讓蕭忘塵心結更深,甚至情急之下又再咯出血來,所幸有君無瑕及時出手。
“我會把阿璃還給你。”蕭忘塵忽然對着一直看起來鎮定少言的君無瑕道,“不然,你可以隨時取走我的命。”
君無瑕默然不語,手下慢慢一根根取着紮在他穴上的銀針。
直到最後一根。
“她希望你活着。”他靜靜說道,“而且,我想她對某些人而言,活着比死更有用處。”
***
寂夜。
君無瑕坐在蘭璃的房中,聽着窗外風吹花葉,看着眼前燭花噼啪,不覺已出神了許久。
直到身旁莫問的一聲:“誰?”
他緩緩擡眸,看見的,是一個容貌冷麗的清冷女子。
“我是來送消息給你的。”不等他問,對方已直截了當地開了口,“明天中午,天陽別苑。傾容夫人會在那裡設宴等你。”說着目光淡淡掃過一旁的莫問,又道,“你一個人去。”
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宋清徐呢?”君無瑕忽而開口。
她沒有回身,頓了頓,側過臉道:“只要傾容夫人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其他的,你自然會知道。”
言罷不再停留,夜色下身影遂沒。
“公子,”莫問擔憂道,“還是我陪你去吧。”
君無瑕慢慢收回了目光,“不必。”他說,“對方既然等着我上門,自然會有準備。連蘭璃也不是她的對手,你再想着與她正面交鋒便沒有意義。”
“我想,我大概知道她們是衝着什麼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