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天邊暈出一片五彩雲霞,映地環抱在小鎮周圍的青山碧水也多了些明豔。
清風縈繞,空氣中彷彿帶着一絲淡淡的香氣,側目看去,原來是一方屋檐下有個老婦人在煮着什麼東西。
斜陽晚照,燈火初升,暖意徐徐。
“茶葉蛋。”
三人異口同聲,說完又齊齊笑起來。
“說起來咱們都已經到了這風雨鎮地界了,我纔想起一事,”蘭璃走在青石板路上,一邊四處環顧張望,一邊悠閒地晃悠着手中的柳條,“我們好像都沒有等忘愁回來就走了?”
“他啊,”蕭忘塵笑了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着家,他在靈州的朋友可不少。再說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只我們三個輕裝簡行地來還能裝一裝只是外出遊樂的。”
蘭璃回頭瞅了瞅他身旁老實走着的宋清徐,笑道:“曉得你們是來視察茶園的,不過順道帶上我逛逛。”
“倒也不是順帶,”蕭忘塵彎了彎脣角,“聽說那村子裡風光不錯,你也確實可以當做是來遊山玩水的。”
蘭璃有些不解:“其實你既然已經派了信得過的人來看過,爲什麼還要親自跑一趟呢?”
蕭忘塵正要說話,卻又忽然頓住,轉過頭看着宋清徐,笑了笑:“你告訴她吧。”眼神中寫着顯而易見的拭目以待四個字。
宋清徐聞言先是微微一怔,然後有些小心地說:“我只能猜一猜……”
蕭忘塵點頭:“嗯,你猜猜看。”
蘭璃瞧着他們,突然有點想撞牆,你們夫妻兩這是在我面前炫耀默契麼?
一頓之後,宋清徐說道:“我想表哥是想親自來看看對方是否信得過,讓你將風雨鎮這邊的茶葉中轉外銷全權交由他這個本地人負責。順便再親眼看一看這裡的環境。”
蘭璃挑眸看向蕭忘塵,果然見他脣邊正泛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清徐,”她一臉感嘆地搖搖頭,“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吧,他其實有個不怎麼好的習慣。”
宋蕭二人齊齊擡眸看着她。
蘭璃清了清嗓子:“他的惡趣味就是,你越顯得乖巧老實,他就越愛逗着你玩。其實他沒你想的那麼沒心機,嘴皮子也不比忘愁差多少的,你可長點兒心眼兒吧。”
蕭忘塵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宋清徐已經轉眸盯着他,眼神帶着探究。
他有些好笑地想解釋:“其實……”
“阿璃,”她轉頭看着蘭璃,關心地問道,“表哥他是不是以前欺負過你?”
蘭璃看着一臉認真的她:“……”
“我哪裡能欺負得了她,”蕭忘塵忍着笑,對宋清徐道,“你別聽她的。”
蘭璃在心裡嘆道,你以爲昨晚你爲什麼會喝醉啊,都是他有預謀的啊!但到了嘴邊她卻只是點了點頭:“忘塵,我覺着你真的找到一輩子的樂趣了。”
宋清徐一臉莫名。
蕭忘塵笑了笑,沒說話。
忽然,宋清徐的視線落在遠處,須臾後,開心地喊了一聲:“雲山!”
蘭璃和蕭忘塵順着她的目光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包着頭巾穿着短打,背上背了個竹簍的青年也轉頭看了過來。
然後對方眼中劃過驚喜,快步走了過來,見着宋清徐便咧開了一個陽光的笑容:“清徐小姐。”
***
兩日後。
依然是傍晚時分,當蕭忘塵一行風塵僕僕地從風雨鎮回到逍遙塢時,剛一進門便聽說簫忘愁帶了個姑娘回來。
於是三人連衣服也沒有換,便直接改了道往蒼松閣的方向走去。
路上依然有說有笑。蘭璃看着宋清徐道:“清徐我怎麼覺得你好像黑了一點?是不是炒茶的時候被煙燻的?”
宋清徐也笑道:“我也覺得你黑了點,肯定是和我一起被薰了。”
兩個女人家說完便笑作了一團,蕭忘塵在一旁邊走邊聽,眉梢眼角泛着溫溫笑意。
出去走了一趟,他明顯感覺到宋清徐放鬆了不少,在苗村的時候更是有說有笑十分放得開。而讓他繼那個醉酒的夜晚之後再一次感到驚訝的是,原來她對製茶煮茶品茶也頗有認識。
彼時蘭璃曾意味深長地對他說“我記得你說過你們家是靠茶業和絲綢起家的”,他記得當時自己有一瞬間的愣怔。
他想到這兒,不由回眸又看了宋清徐一眼,心中忽然浮起疑惑。他覺得她似乎從容豁達的有些異常,那種感覺,像是她早已將一切看的通透,並不太將自己已經做成的事情看的多重,更不見她多留戀什麼,彷彿更多的只是因爲她覺得快樂。
而似乎只有嫁給他這件事,纔是真正的意外。
對他和她,皆然。
***
才走到蒼松閣外,蕭忘塵便見到原本在裡面侍候的下人正紛紛往外走。
他問其中一箇中年婦人:“芳嬸,怎麼了?”
婦人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忘愁少爺回來後,老夫人就有些不高興,然後讓我們都退出來了。”
蕭忘塵覺得有些不對勁,平日裡忘愁可是很得他們這位奶奶的歡心的。難道他惹了什麼事?
如此想着,腳下也隨之再動。
“哥,你們回來啦?”簫忘愁轉頭看見蕭忘塵三人,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道,“奶奶好像正因爲掛着你所以沒什麼心思說話呢,你快來說兩句好聽的。”
蘭璃擡眸看去,果然見到原本模樣便有些凌厲的蕭老夫人此刻因爲臉色不好,薄脣緊閉,眼神微涼而顯得更加不好接近。
而簫忘愁身旁還坐了個穿着霜色衣裳的女子,因爲她坐着,臉又側向於蕭老夫人的方向,所以她並不能看清她的容貌。
唯一知道的,便是她身影纖瘦,青絲如瀑。
身邊的蕭忘塵視線也落到了這個女子身上,目光中似有些遲疑。
“忘塵。”蕭老夫人開了口,聲音卻顯得有些冷淡,“她就是你弟弟帶回家的人,你看看吧。”
她話音落下,那個女子忽然站了起來,然後轉過身看了過來。
肌膚如雪,青眉如黛。一雙眸子清清泠泠,像結了一層薄冰的湖水。
忘愁說得對,這是個挺特別的美人啊。蘭璃心道,年紀不大可是一雙眼睛像是沉積了不少的東西,讓人不由想靠近,想探究。
再下意識地去看蕭忘塵,卻驀地愣住。
——臉色發白,呼吸不穩,眼睛裡的一貫的從容彷彿正在一片片破碎開來。
“哥,”簫忘愁笑着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女子,“她叫風柔。”
須臾後,響起一個如初春細雨般清冷的聲音:“見過蕭侯。”
蕭忘塵看着她,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他覺得身上一陣陣控制不住地冷寒,半年前他以爲不管好或不好,一切也終歸都結束了,但原來還沒有。
紀風柔,原來你還可以更加絕情……
心頭的痛感又再襲來,這一次,它清晰地一如當日。
但這一回,有人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這力道不重,卻帶着柔韌的堅定。
他轉眸看着臉頰微紅的宋清徐,有些發怔。
“風柔姑娘,”她帶着落落大方又溫和的笑意說道,“我是忘塵的妻子,你若不介意,叫我清徐就可以。”
紀風柔的目光在他們相牽的手上停了一會兒,然後擡起眼眸,笑了笑,沒什麼溫度的眼睛裡依然如古水無波。
“原本忘愁帶你回來我們是很高興的,只是今日不大湊巧,”宋清徐說,“我們才從外地回來,忘塵他感染了些風寒,身體不大舒服……”
紀風柔脣邊泛出一抹了然的淺笑:“那我便先告辭了。”
簫忘愁忙道:“不必急着走吧,我們家客房很多……”
“忘愁。”宋清徐輕聲打斷他,又微微一笑,“風柔姑娘是女兒家,逍遙府人多口雜,你要多爲她着想。”
簫忘愁怔了怔,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再說什麼。正想說自己送她走,卻已聽宋清徐又道:“我送你吧。”
蘭璃看着她們一前一後走出了蒼松閣,又回頭看了看蕭忘塵,他依然站在那裡,背脊略顯僵硬。
“忘愁,你先出去吧,”蕭老夫人像是隱約輕嘆了口氣,“我有話要給忘塵說。”
簫忘愁默了默,然後應了一聲便旋身走了。
蘭璃自覺,立即跟上一句“那我也先告辭了”然後便也出了蒼松閣,只是她沒走幾步就直接用輕功躍上了屋頂,張望着宋清徐兩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