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華疑惑道,“既然這樣,應該極容易賣掉纔是——”
秦池搖了搖頭,“話是這麼說,可是原主有個古怪的要求,令好些有意要買的人望而卻步了。”
溫華眨眼看着他。
秦池道,“這原主要求買家需得是有功名之人,兩年內不得隨意毀傷園中的一草一木,諸多條款都寫在了房契上,若有違反便要吃官司。”
溫華不以爲然,“既然已經告老還鄉,以後再來京城的機會少之又少,還怕什麼官司?”
秦池解釋道,“這位大人雖然告老還鄉了,可是還有門生留在京中做官,因此……”
溫華皺起了眉,好半晌才說道,“若真是想賣,總要容人去看一看吧?”
秦池放下茶盞,“那小的這就叫人去聯繫牙儈?”
兩人商量了一會兒,定下三天之內去實地考察一番,看看那宅子是不是值得費這番功夫。
秦池派去的夥計當日就回來了,與牙儈趙六定下隔天的下午去看房。
既然對方執意要賣給有功名的買主,那就不得不請平羽走一趟了,她找平羽說了這事,滿以爲平羽會一口答應,不料他卻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道,“這事兒嬸子知道麼?你最好提前跟她說一聲,不然不太好。”
溫華一呆,原本她想着等這事兒定下來以後再和宋氏說明,聽了平羽話中的意思,倒是她做的欠妥當,低頭想了一會兒,“那我這就去和娘說……後天你會跟我去吧?”
平羽笑了,“那是自然。”
宋氏知道了福州秦家那邊預備給溫華在京城買座宅子,並沒有如溫華想象中那樣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微微一怔便轉移了話題,過了一會兒才詢問起她想買什麼樣的房子,溫華便把秦池給她在城裡找的那座宅子的情形說了一遍,“聯繫了牙儈,說是後天下午一起去看房,我想讓平羽哥和我一起去,還有……”
宋氏點點頭,“要不要你大哥二哥去一個?”
溫華嘿嘿一笑,“我就是這麼想的,看看他們誰得空,能不能陪我去看看,也好替我把關。”
第二天一早,宋氏趁着鄧知信和張氏前來請安的時候和鄧知信說了這事,問他能不能請一天假陪妹妹走一趟,“本來想着讓你二弟跟着去的,可是他不如你熟悉京城。”
鄧知信立刻點了頭,“成,我今天就去跟上頭說一聲,明天陪妹子走一趟,”
溫華只當沒看見張氏疑惑又不安的神色,仍然笑吟吟的,“多謝大哥了。”
如今家裡的車馬都是從車馬行僱來的,唯有走遠道的時候纔會用上。因爲興奮於看房的事情,溫華頭一天晚上很晚才睡着,第二天宋氏叫了她兩遍才叫醒,她急急忙忙的梳頭洗臉,換上了一身男式的錦袍,出了房間,見平羽已經吃上了,便也拿起饅頭就着鹹菜和肉粥囫圇吃了個飽,她一邊吃飯一邊打量平羽——他今天穿了一件水色的儒衫,戴了一頂同色的半新不舊的頭巾,嘴角有幾根短短的鬍鬚……
鬍鬚?
“平羽哥,你長鬍子了呀!”溫華叫了起來,瞪着平羽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平羽不自在的動了動,瞥了她一眼,“那又怎麼樣?”
“你們小聲些,”宋氏出來朝他們擺擺手,“元元還睡着呢,當心吵醒了她。”
兩個人趕緊放低了聲音,溫華咬了一口饅頭,“可是……長了鬍子就不好看了呀……”
平羽鄙視的瞧了她一眼,“你懂什麼?這纔是男人呢!”
溫華腦海裡顯現出平羽的臉上長出半尺美髯……她趕緊搖了搖頭,帶着十二萬分的懇切建議道,“平羽哥,相信我,沒有哪個小姑娘會喜歡一把鬍子的人!你還是趕緊剔了吧!”
平羽乾脆不再搭理她,只顧低頭吃飯。
見平羽不理會她,溫華也自覺得無趣。
鄧知信和秦池騎馬,她和平羽坐車,前後還跟了兩個夥計,走了近兩個時辰方纔到達了西城延平門,這西城門共有三個,分別是開遠門、金光門、延平門,其中金光門位於正中,平日裡是不開放的,人們從西邊兒出城入城一般都會選擇開遠門或延平門。
溫華看着這高大巍峨的城牆,心裡的震撼非語言能夠形容,她嫌隔着紗窗看不清楚,又想着自己此時一身男裝,被人看見料也無妨,便稍稍掀起車簾仔細觀瞧。
Wωω✿тt kдn✿c ○ 到了城門口,被守城兵丁例行檢視了一遍,按照人數和車馬數出入城的費用——並沒有出現什麼勒索或佔便宜的事——溫華看見大哥將一把錢奉給城門官,城門官看了一眼,點點頭,他便將錢都丟進了城門官身旁的一隻印着碩大的“稅”字的銅箱子裡。
進了城,溫華左瞧右看,只覺得看什麼都稀奇,雖然建築風格大同小異,但是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熱鬧得很,只是這裡不像電視劇上看到的那樣路兩邊都是店鋪,反而佇立着許多高牆,常常要走七八百米才能見到兩兩對稱的極寬的路口,不過難得的是,這裡的道路橫平豎直,東西南北相互對稱,那些高牆上用石磚刻着“豐邑”“長壽”“延福”等字,她問平羽,平羽告訴她,這些字都是坊名。
御京城仿照前朝舊制在城中設坊一百餘座,每坊東西寬三百餘丈,南北長二百餘丈,設四門,坊與坊之間以高牆相隔,日夜有衛士巡視,東西各設一市,東城的稱爲東市,西城的稱爲西市。
他們此行要去的正是靠近東市的永寧坊。
從延平門入城後直走,經過七八個大路口才到達了永寧坊,自南坊門進入後,秦池便騎馬在前面帶路,尋到了一條臨近主街的巷子,在路南的第二個門前停了下來。
“就是這裡了,”他下馬將繮繩交給隨行的人,“這會兒時間還早,幾位爺要不要先在周圍看看?”
左右鄰里都是黑漆的大門,門上貼了桃符,青磚的圍牆從外面看不到什麼,幾個人沿着巷子走了兩個來回,又繞到了后街,發現這裡很是熱鬧,擠滿了形形色色的店鋪。
此時已經快到中午了,衆人趕了半天的路,早就飢腸轆轆,便找了家熱鬧的飯館要了一桌飯菜,飯後又讓店家上了茶水,同時遣了上次那個夥計去找牙儈趙六。
從二樓的窗口看去,街上的人不少,但大多衣着整齊,細想想,自從進城這一路幾乎見不到衣衫襤褸的,溫華覺得奇怪,便問道,“咱們一路走過來連一個乞丐也看不見,難道這裡竟是沒有乞丐的?”
話剛說完,就聽見一聲輕笑,她心下不悅,暗道我就是不明白所以才問的,有什麼好笑的?轉過臉看了一眼,見是鄰桌的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搖着扇子笑眯眯的看着她,她白了他一眼,他卻笑得更歡了,甚至還朝溫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別人也都注意到了這名少年,平羽瞧見溫華的神色,知她不喜,便主動解釋道,“朝廷設尚慈局賙濟窮困者,再說這御京城是朝廷的臉面,便是乞丐也不至於衣不蔽體。”停了停,又補充道,“待的久了,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說話間,就聽“噔噔噔”一陣上樓梯的聲音響起,趙六來了。
趙六是個年約二十八九的青年,皮膚微黑,嘴脣上方留着一抹小鬍子,顯出七分事故十分機靈來,他被夥計引着上前,見在座的有一個二十多歲武官打扮的男子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年輕儒生,便先上前作了個揖,“小的趙六,讓各位爺久等了。”
秦池與鄧知信相互看了一眼,開口道,“趙六,不會讓我家主子白跑一趟吧?”
“怎麼能呢?”趙六滿面笑容,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這一行人,“秦掌櫃你是知道咱的,這東城的牙儈裡面我趙六可是獨一份兒,不管什麼樣的要求,包您滿意!各位爺是再歇一會兒……還是這就去鄭家看看?”
鄭家就是他們要看的那座宅子的原主人。
秦池看向鄧知信,鄧知信道,“這就去吧。”
鄭家的宅子已經空了,只留了一個管家和三四個雜役看守着。趙六敲開了房門,跟那位中年管家說明了來意,那管家的視線越過趙六將溫華一行人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將他們請了進去。
趙六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帶人來看了,他駕輕就熟的引着衆人看了各處房舍,又在園子裡走了一圈,最後在一處暖亭裡停下了,“小的講了這半天,實在是口渴,各位爺歇一歇,小的去叫人來伺候茶水。”說話間便倒退着出去了。
溫華猜想趙六這是給他們時間商量,商量到底買不買,正疑惑着,就聽鄧知信開口問她,“溫華,你覺得怎麼樣?”
溫華揪揪耳朵,遲疑道,“……還不錯吧,園子建得巧妙,就是房子還需要重新修整,我看有些瓦片已經碎了,牆也不白了,天花板也該換了,臥室裡沒有火炕,冬天就太難熬了,好在園子裡的池水是活水引進的,要不然死水一潭,清理起來可夠麻煩的……”
她絮絮叨叨的講了一大堆,最後總結道,“這房子也還算不錯,既然已經是折價賣了,不如就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