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要衣錦還鄉
溫華起身開了門,卻是平羽。
他進來以後先打量了她一番,“怎麼了?你不舒服?”
溫華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他,“沒不舒服,就是困了,你們今天怎麼樣?”
平羽對這話題倒沒有表現出高興或激動的情緒,只是淡淡的一笑,“還好,不就是那麼回事麼?又是跪又是磕的,前前後後折騰了兩個多時辰才放人。我剛纔回來就想找你了,可你一直睡着。”
“什麼事?”溫華打了個哈欠,端起茶杯——剛纔那一覺睡得並不踏實,總是在做夢,形形色色的人在她眼前晃動,攪得她噩夢連連,此刻一點兒精神也沒有。
平羽盯了她一會兒,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你和期知怎麼回事?你——喜歡他?”
噗——!
平羽擡起胳膊抹了一把臉,面色不善的瞪着她。
“我?白潤?你以爲是什麼?”溫華喘了兩口,忍着笑看他,“哈哈!怎麼可能?天塌下來我和他都不可能!”
這樣的回答顯然出乎他的意料,平羽一時間不知該再怎麼問她,呆了一會兒,才幹巴巴的問了一句,“真的?”
“當然嘍!”她起身來到門口看了看,轉臉想要告訴平羽關於白潤的事,突然想起他明後天還有考試,便把話又咽了回去,只道,“你別瞎操心了,明天就要進考場了,快去看書吧!”
初六初七兩場考試衆人表現各個不一,考試結束後,李先生令他們將兩場考試所作的文章詩詞都默寫出來給他看,看過之後又逐一爲之點評,但並未像考官那般分出上中下三等,而只是將各人的不足之處一一點明,令他們改正。
三道難關過了兩道,最後一道也不可輕忽,衆人越發的努力讀書——溫華找不到人陪她,便漸漸的將注意力放到了白潤買來的那個男孩兒身上。
問了溯光,才知道那男兒本名叫劉四榮,八歲,家裡孩子多,養不活了,父母便把年長能幹活的和年幼尚哺乳的留下了,將他以二兩銀子的價錢賣給了本鄉的一個人牙子,他曾被賣到過的一戶富戶家裡,因在試用期間與人打架而被退了回來,那牙婆本是他的同鄉,因爲他而被老主顧訓斥了,心裡大不樂意,便想着在這府學附近找一家將他打發了,省的再牽累她,問了好幾戶都沒能談成,直到白潤以三兩半銀子的低價買下了他,幾個人去了附近的衙門把手續辦了,這纔將人領回來。
白潤給那孩子改名叫溯央,交在溯光和溯水手裡讓他們管教。
溫華偶爾去找溯光和溯水的時候便能看見這個溯央,依她看來,這倒不是個脾氣多麼壞的孩子,只是不懂得怎樣與人相處罷了,溯光和溯水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幾天下來就把他教的規規矩矩,讓溫華很是佩服——要知道他第一天來的時候白潤讓人給他洗澡,幾乎沒把全院子的人都折騰起來,和如今的小綿羊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溯央是新來的,平日也就讓他和別人一起劈柴掃院子,但是很快的衆人就發現了他實在是一個手巧的人——他把牆角的舊花盆清理出來,將院子花圃裡的花草分了幾株種在花盆裡,擺在了他所居住的房間門前,閒暇時候他還擺弄泥土捏了好些牛羊鳥雀的小玩意兒,陰乾了擺在窗臺上,頗有意趣。
白潤知道了,微微一笑,叫人買了十幾盆花回來擺在院子一角,讓溯央專門負責這些盆花。
院試是在五月二十二,這是早已定下的,還有一個半月的準備時間,先生每日裡帶着學生們苦讀,點評他們的文章詩詞。
溫華一個人只好藉着看書與練字打發時間,先生講說學問的時候她偶爾也會打開房門悄悄地聽一聽,每天看看溯央侍弄的花草,時不時的跟着出門採買的小廝們去瞧一瞧外面的熱鬧景象,她每次出去都要捎回來點兒什麼,有時是一本書,有時是一牀紗帳,有時是一隻竹笛,久了,屋子裡的東西便漸漸的顯多了。
天氣越來越熱了,她給自己做了一身灰色的薄綢衣裳,因爲覺得綢子太過顯眼,又在外面加了一層薄紗,只要不出門的時候便穿着這一身。家裡給平羽準備的儒服都是棉布的,還是比較厚實的那種,他自從考中童生之後便一直穿着儒服,溫華怕把他熱壞了,便拿着他的尺寸去給他裁了一件綢子的和兩件夏布的,回來平羽卻將其中一件夏布的儒服送給了朝益。
對於男孩子們之間的友誼,溫華從來就沒明白過,不過衣服既然是給平羽的,自然就由他任意處置。
一旦有事情做,時間往往過得飛快,四月下旬他們的成績在府衙外的八字牆上貼了出來,孫維此次名落孫山,其他四人都通過了,一時間幾家歡樂幾家愁,聽跟着去看榜的溯光說,當時人擠人人挨人的,看到結果後有嚎啕大哭的,有默然無語的,還有呼朋引伴要去喝酒的,總之什麼樣的都有。
五月二十二的院試很快就到來了,溫華幫着平羽和朝益準備好考試要用的物品,李先生經歷過大大小小的考場,知道考試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擔心突然下雨或者考場漏雨,還給他們準備了擋雨的油布。這天一早,溫華和李先生以及孫維一起去送他們,見他們四人隨着人羣在兵丁的引導下逐個通過檢查進入考場,這才放下心來,轉頭想要問先生有多少把握,卻見孫維沮喪着臉,怔怔的瞧着考場的大門,她垂下眼睛,沒有說什麼安慰他的話,人生失敗幾次未必沒有什麼好處,反而越挫越勇,太過一帆風順的人常常經不起大事。
開考時間一到,兵丁便封了門,要等到考試結束纔會重新打開。
溫華一回到住處便用砂鍋燉了一鍋綠豆湯,分別給先生和孫維送了一碗,餘下的都被她湃在井水裡了。
六月初,考試的結果出來了,白潤第二十二名,平羽第三十五名,朝益第七十九名,鄧奉第九十二名,院試取前一百名,這四人都通過了,自此便真正改變了身份,是秀才,是士子了。
溫華沒想到白潤和平羽的成績竟然會這麼好,排名靠前就意味着將來進入州府官學的機會更大一些,也就能夠得到更好的學習資源。
她想要把這件事寫信告訴家裡,平羽卻笑着抽走了她手上的筆,“縣衙裡報信的早已去了家裡,哪還用得着你報信?”
溫華瞥了他一眼,“秀才大人高見,不過這是家書,能和縣衙報信討賞的一樣麼?”
平羽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此時便有些尷尬,忙挪過信紙,道,“寫什麼?我來執筆。”
溫華見他窘迫的樣子,覺得好笑,“我來念,你來寫,字寫得端正些。”
新秀才們要去赴州府官員所辦的簪花宴,提前兩天將他們請去做了“禮儀培訓”(這是溫華的話),教給他們一應的禮節程序,據說前三名還要接受衆人的恭賀,平羽提起這事的時候很是嘆息了一番,卻被溫華笑着打斷了,“史上能連中三元的能有幾人?不過是鳳毛麟角。你已經比許多人幸運了,就不要不知足啦。”
但凡新中了秀才的人家門前都會貼上紅紙條,上書人名籍貫及名次,溫華他們所住的宅院門前更是貼上了四張紅紙條,一時間引來許多人觀看,還有的直接帶了女兒或美妾前來相贈的,李先生吩咐門子守好院門,不可輕易放人進來,溫華兩次想要出門都被門前圍觀的人羣給嚇了回去。
簪花宴之後五日便公佈了新秀才們的去處,將來究竟是在晉陽的府學讀書還是在絳縣的縣學讀書是由他們院試的排名來決定的,這四個人中成績最好的白潤也只考了個第二十二名,今年留在晉陽府學讀書的是前十五名的秀才們,因此一得了消息,先生便吩咐衆人收拾行囊準備回鄉。
那個叫顏恕的小傢伙也曾送來請帖,邀請溫華去他家做客,可是這時候他們已經在打包行李準備回去了,溫華便寫了封回信把自己的情況說了一下,婉拒了他的邀請——在她的想法裡,顏明時這樣的偶像只是用來崇拜的,遠遠的崇拜就可以了,離得太近了反而會渾身不自在,至於顏恕,自己跟他不過是一面之緣,她和他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將來也不會有太多的交集,又何必再聯繫呢?至於平羽他們的前程,若是他們能被學官賞識,自然是他們的本事,卻不必在這個時候刻意結交那位一州學政大員的家人,既不合適,人家也未必瞧得上這樣的舉動。
信送了過去,溫華便不再將此事放在心上,專心整理她的行李。
來晉陽的時候,溫華除了被褥便只有一隻包袱和一隻箱子,回去的時候卻又多出了一隻大箱子,好在這次又是和秦大掌櫃的商隊同行,秦池特地送了輛空車過來,名義上是恭賀平羽考中,實際上這輛車裡除了溫華和她的行李以外便再也沒有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