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循序而漸進
“世上的規矩大抵就是這樣,她若是願意明白,將來自然有她的好處,若是不能明白,苦的只是她自個兒,別人也代替不了。人的際遇難以預料,你將來遇到的人,你也許不明白他,不過,只要守好你自個兒和孩子,該來的自然就會來了。記住了麼?”
宋氏看着溫華,滿目憐惜。
溫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守好自個兒和孩子,可孩子將來也要成家立業,要離開自己,宋氏真正想說的其實是要守好自己吧?
人活在這個世上,要堅持原則、持正己身是多麼不容易啊!
溫華看着宋氏頭上過早花白的頭髮,心中唏噓不已。
她想到了鄧知信、鄧知仁兄弟兩個,宋氏能教導出這樣的兒子,看來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今天宋氏跟她說這些話,是真的把她當成自家人來看待呢!
“雖然不太明白,不過我知道娘是爲了我好!”她笑眯了眼,愛嬌地鑽進宋氏的懷裡。
宋氏微笑地攬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背,“妮兒啊,不知道將來誰有福氣得了你去……”
鄧知信一覺睡到申時,睡眼朦朧的醒過來以後洗臉換衣,在堂屋裡坐着和鄧知仁說話,等了一會兒,待幾道菜都燒好了便提着食盒一起去了李先生家。
再回來時,兩個人都喝醉了,勾肩搭背歪歪斜斜的晃回來的,宋氏問他們食盒哪兒去了,兩個人才想起來好似是忘在先生家了。
“沒事兒,娘,”鄧知仁都有點兒大舌頭了,“先生比我們醉的還厲害呢,師孃只顧着照顧他了,我們——嗝——都忘了……”
鄧知信的酒量明顯比弟弟強了許多,他倒是還站得直,“娘,有熱水麼?”
見他喊着要水,宋氏趕緊給他端了一碗熱水,他接過來喝了一口,搖搖頭,“我要——泡澡……”
宋氏一怔,沒好氣的把他們趕進了屋子,“大半夜的泡什麼澡,洗漱洗漱趕緊睡覺!”
溫華躲回屋裡趴在炕上小聲的憋着笑,這兩個哥哥真是……太有意思了!
伺候着大兒子睡下了,又去看了小兒子,宋氏才捶着腰回到了東屋,雖然累,但是面上卻洋溢着滿足的笑容,她給自己倒了碗水,見元元已經睡着了,溫華也困得直耷拉眼皮子,便往炕頭的竈膛裡又添了些柴,熄燈睡下了。
溫華攏一攏填充着蕎麥皮和碎麻的枕頭,眯着眼睛在被窩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梁氏是孕婦自然是可以睡懶覺,於是鄧知仁便也跟着沾光,但鄧知信就沒那麼幸運了,平羽和朝益每天天剛亮就被叫起來洗臉吃飯,叮叮噹噹的自然就把一向淺眠的他給吵醒了,他眯着眼也不說話,直到屋裡再次安靜下來才漸漸睡去。
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連鄧知仁都醒了,宋氏看看日頭,覺得不能再讓他睡下去了,便讓溫華端了飯菜去叫他起來。
溫華手裡的木托盤上放着一大碗粥、兩張烙餅以及一盤鹹菜和一盤肉菜。她端着托盤一進到廂房,就覺得暖融融的,把托盤先放到炕上,爬上炕再端起托盤小心的放到炕桌上。她怕一會兒鄧知信起牀動作大把炕桌掀翻了,就先把炕桌挪到了角落裡,這才轉身準備喊他起牀。
鄧知信就那麼閒適地躺在那裡睜着眼睛看着她,一點準備也沒有的她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後一坐,她撫着心口,喃喃問道,“大哥?你醒了?”
“嗯,”鄧知信微微掩了掩被子,閉上眼睛漫不經心的道,“不是說了不必叫我的麼?”
“那個……”溫華眨眨眼睛,“娘擔心你餓了,所以讓我端些飯菜過來,大哥,餓不餓?”
“不餓。”
“哦……”她摸摸鼻子,不死心的尤問,“天色不早了,大哥還是吃一點起牀吧?”
被子一翻,沒了動靜。
溫華眨眨眼,又坐在那裡等了一會兒,鄧知信終於受不了背後總有個人坐在那裡“凝視”,呼啦一下子掀了被子,起牀了。他橫了溫華一眼,那一眼很是不忿,很是委屈無奈,然而溫華是個粗神經的,只覺得大概、也許、可能……大哥有起牀氣吧?
狼吞虎嚥的把飯菜湯都吃了,鄧知信把盤子一推,“收拾了吧。”
“啊?什麼?”溫華正吃驚於他風捲殘雲般的吃飯速度,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待到他拿起一旁的長衫再次指了指門口,她纔有些尷尬的起身躲了出去。
鄧知信回來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鄧家村的各個角落,從前熟識的和不熟的都來看他,他倒成了個稀罕景兒。
對於處理這樣的事他倒也乾脆,不熟的人來看他,頂多一杯大葉茶就把人打發走了,若是從前就熟識的,便上一盞好茶,多敘會兒話,若是關係極近的人,就不僅僅是幾盞茶水,而是要設宴款待了。
溫華再次充當起端茶小妹的角色,對於這個角色她自認還是有幾分在行的。
對於鄧知信在言談中所展現出來的瞬間判斷力,溫華很是佩服,但她知道這並不是天生的,多數人都是後天培養的,因此也不氣餒,盡職的做好端茶小妹的工作,爭取不讓任何一個來到家裡的客人有機會抱怨。
但有些人卻是不能等人家上門拜訪的,要自己親自去,比如鄧五爺家,比如鄧知信的舅舅家裡。
頭三天就在這樣或那樣的忙碌之中過去了。
臘月十一這天,鄧知信琢磨着該見的人的都差不多見過了,也該辦正事了。
他一大早起來就開始清掃院子,掃完院子又出門去砍了柴火,回來以後把自己收拾乾淨,來到了東屋。
宋氏正在張羅着擺飯,看見他進來了,道,“怎麼纔回來?再晚些飯菜都要涼了。”
鄧知信“嗯”了一聲,挨着炕邊兒坐下了,看看桌子上的菜,拈起一片蒜泥白肉丟進嘴裡,“不錯,誰做的?”
宋氏一筷子就揮過去了,“不知道吃飯得用筷子?”
鄧知信連忙拿起一邊的筷子舉在手裡,瞧見周圍弟弟妹妹們都瞪大了眼睛看他,驀地就有些窘迫,嘟囔了兩句,“娘,我都多大了,您還敲我……”他這個樣子,倒把一臉的冷峻淡化掉不少,顯得有些人味兒了。
吃完了飯,鄧知信坐在一邊沒有要離開的樣子,宋氏猜到他的意思,便也不搭話,只顧教溫華繡花。
鄧知信本來心裡有些煩躁,擔心自己的提議像弟弟所說的那樣被孃親打回來,那他就不止是白跑了一趟,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還要擔驚受怕,然而,也許是屋裡暖和的原因,也許是吃飽喝足了的原因,也許是眼前的這幅景象讓他放鬆了的原因,他漸漸覺得眼前能和家人這樣愉悅的相處,那件事暫時不提也罷,反正聽弟弟的意思是孃親不願離開故土,他若是再提一回,難保孃親不跟他翻臉。
心情一放鬆,看什麼都覺得不錯,見元元坐在一旁玩着一根紅綠藍相間的絡子,從腰上解下一個荷包揮舞着朝她招了招手,元元立即就咧着傻笑爬了過來,抓住荷包不鬆手了,拽一拽,咬兩口,弄得上面都是口水,他把她抱在懷裡,細細的看了一番,驚訝的發現這孩子竟然有幾分長得像鄧家人,看來老話說的果然沒錯,還真是誰養的像誰。
他家的紅兒才半歲,再過些日子也會是這般可愛又有活力的模樣吧?
這麼一想,越發覺得這孩子雖然不如自己女兒那般漂亮,到底還是很可愛的,看她也不由順眼起來。小孩子對人的情緒是十分敏感的,原先鄧知信對元元不太理會,元元也同樣不敢親近這位高大到可怕的陌生人,如今就不一樣了,一大一小兩個很快就玩到一起去,拔河、角力、拋高高,元元的尖笑聲在半里外都能聽見……
溫華也想和元元玩拋高高,羨慕的看着兩人,可惜她人小力微,僅能把元元舉起來。一旦心不在焉,手底下就容易出錯,宋氏糾正了兩回,她只好收斂了心神專心致志的做活兒。
元元玩得累了,頭上出了汗,宋氏用手巾給她擦拭了,又換上一身乾衣裳,想要抱她過來,她卻不願意了,膩在鄧知信的懷裡不出來。
鄧知信面上露出溫和的笑容,“紅兒比她小一歲,也是個活泛的,怎麼看怎麼讓人歡喜!”說完,他忽然意識到宋氏原本一直盼望着孫子,張氏生了個女孩,他也是猶豫了很久才寫信告知。
宋氏聽到兒子講述孫女的事,立刻就專注的看着他,鄧知信受了鼓勵,便將女兒紅兒的一些趣事講給宋氏聽。
“她五官長得漂亮,眼睛特別有神,就是皮膚不太白,這一點倒是隨我,不過她膽子大,跟弟弟小時候一樣,拋高高怎麼扔都不害怕!”
“她只要拉了尿了就會哭,一定得馬上給她換褯子,一時半會兒也不能耽擱,有一回小丫鬟不會照顧,睡前給她喝了水,結果一晚上換了四十多塊褯子,折騰的人仰倒。”
“她四個月纔會翻身,結果頭一次幾乎沒把人嚇死,正在懷裡抱着的時候突然就要往外翻,要不是反應快,她就要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