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迎接大老爺
紫仙觀的符是有名的靈驗,但每年放出來的數量非常有限,多少人一擲千金卻求而不得,因爲元真拜了觀裡的師父修行,所以纔有機會求到,其價值自然不言而喻。
“姑母,這太貴重了。”顏恕心裡感激,但還是道,“五妹妹有沒有?她身子不好……”
元真把符紙放到他面前,“這是專爲你求來的,別人也用不了,當初你哥哥他們也有,你就放心收着吧。”
既然如此,顏恕便不再推辭,珍而重之地接過,收進隨身佩戴的荷包裡。
“姑母,今年二叔一家也回來了,全家人團聚不容易,您回來過年吧?趁着這個機會也好讓五妹妹和兄弟姐妹們多相處相處,她這麼大的小姑娘總還是活潑些纔好。”
元真笑容中難掩幾分無奈,眼神柔軟了許多,態度卻仍是堅決,“哪有出嫁的女兒回孃家過年的?你不用勸了,你父親回青州前我會去看他。”
顏恕道,“父親回來也一定想見您。”
“你媳婦怎麼樣了?怎麼今天沒來?”
顏恕就有些不好意思,“本來她也要來,可家裡太忙,還要幫着大嫂料理家務,就想着等年後再來看您,就沒讓她跟來。”
元真笑笑,“這邊偏僻,大冷天的她也不必出門顛簸,你替我給她帶個好。還有一事,等開了春我要給人幫忙辦賞花宴,到時候可能要和你們借幾盆花充充場面。”
元真能鬆口答應在大老爺離京之前回去看看,顏恕已算是不虛此行了,他忙應下,“到時您看中哪個,讓人招呼一聲就行。”
元真滿意的點點頭,“按說新婦成親三月就該入族譜,先前那一陣子太亂,你父親叔叔他們又不在京裡,想來過年祭祖的時候會補上,你心裡要有數。”
“是,這事兒母親已經和侄兒說了。”
“那就好,開了春你就要進場了,對將來有什麼打算?入翰林還是補實缺?”
顏恕想了想,“現在真要說有什麼打算也談不上,家裡的意思,翰林清貴是清貴,只是恐怕我的名次靠後,庶吉士只有六十個名額,能不能進,還不好說,六部三法司等處有太多人盯着,哪怕清水衙門也不是容易進的。”再說就衝着新皇嗣位的那一番波折,未來幾年官場上註定太平不了,還不知有多少人要丟官升官,尤其形勢複雜的京城,這個時候往裡面闖,未必穩妥。
元真捻着指間的戒指,“沒想過外放?若是有幾個好幕僚幫襯着也未嘗不可。”
當下官員僱傭爲數不等的幕僚爲自己辦事,或爲謀士,或爲吏員,從官署到酒場,一兩人不算少,幾十人也不算多,幾乎成了常態。
顏家世代爲官,對此顏恕自是不陌生,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您說的沒錯,但我年紀小經的事少,凡事依靠幕僚也有弊處,若是沒有合適的去處,還不如跟着老爺或者三叔去長長見識,三五年後再選官也不晚。不過,”他笑了笑,“現在首要的是得先考中,不然這些都是空談。”
“那倒是。前一陣子有人舉薦給我兩個人,都是給人做過幾年幕僚的,本事也有,只是沒尋到合適的東家,嗯,回頭見了你父親再說。”
中午顏恕在元真那裡吃了飯,又說了會兒話便告辭離開了。
這幾天一直天色陰沉沉的,都覺得這場雪年前未必能降下來,偏偏顏恕回來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雪。
這雪一開始還鬆鬆散散的飄着,雪花細細碎碎,飄到地上就融化了,但很快,雪大了,風也急了,打在臉上又涼又疼。
溫華估摸着時辰,眼見得雪越下越大,便立即稟了大奶奶俞氏,派人出城去迎接顏恕。
朝廷的尚慈局今冬在外城各處及城門外添置了不少烤火處,容留一些乞丐和落魄之人度過寒冷的冬夜,當然,也僅限於這些烤火處,城內其他地方在夜間仍不允許任何人在大街上逗留。
溫華派人去看過那些烤火處,建得倒是不錯——一丈長寬的磚房,擠一擠大概能容下一二十人,臨街的那面是半開放式的,沒有門,裡面一隻大陶缸充作爐子,此外別無他物,每個烤火處每天分配一捆柴,省着點兒差不多能燒大半夜。
尚慈局是朝廷的表率,自然就有許多人跟風,這些捐贈者有富豪也有平民百姓,捐得多的就送去尚慈局由尚慈局統一分配,捐的少的,也許只是一捆柴、一兩件舊衣裳,甚至可能只是幾個饅頭,不值當跑到尚慈局去露那個臉,便直接將捐贈之物送到烤火處。
溫華吩咐人拿了自己的信物去各個鋪子裡,派夥計將早已備好的棉衣、糕餅和柴炭送到鋪子附近街上的烤火處。
直到天色將黑,顏恕一行才風塵僕僕的回來,溫華早爲他準備了洗澡水,在熱乎乎的澡桶裡泡了小半個時辰,整個人才緩過來。
溫華服侍他吃了飯,就有大奶奶院子裡的大丫鬟玉泉來找,問有沒有不穿不要的舊衣裳。
溫華問道,“怎麼要舊衣裳?是誰家要做百家衣麼?”
玉泉忙道,“不是的,是太太看着雪下得太大,恐怕外面要凍壞人,讓我們大奶奶準備些厚衣裳和粥飯送到烤火處,可一時半會兒的哪裡弄得到這許多厚衣裳,送新的也不合適,我們奶奶就差我們到各房問問,看有沒有不穿的舊冬衣,捐出來也是功德。”
溫華點點頭,“你稍等,我叫人去找找。”說着,叫人去把顏恕不穿的舊衣裳找出來,挑着厚實的包了三四件,交給玉泉,道,“六爺今兒險些沒凍着,我這會兒走不開,跟你們奶奶說,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只管來跟我說。雁竹,代我送送玉泉。”
顏恕躺在牀上,神情倦怠慵懶,溫華給他端了碗熱豆漿,他幾口喝下去,嘆道,“尚慈局在京城倒也做了幾件事,就是不知道在各州府能不能也令行禁止,若是都能像京城這般,天下太平不遠矣……”
溫華撇撇嘴,“又酸了不是?好名兒都讓朝廷擔去了,朝廷纔出了多少銀子?”
“這你就不懂了,”顏恕把空碗遞給她,“‘皇恩浩蕩天下太平’,甭管誰出的銀子誰出的力,總要有人去做,也總有人願意去做。”
晚上請安過後,大太太留下顏恕,抓着他又訓了一頓。
顏恕正防着二太太,聽了便有些不高興,其實他要是冷靜些,順着大太太講幾句軟和話,哪怕只是面上情,大太太心裡也能舒服些,可他和大太太之間並不似尋常母子,他心裡彆扭,臉上就帶了出來,大太太見了更是不愉,“你是小輩,讀了這麼些年的書,難道還要我教你不成?一會兒就去給你二嬸嬸賠個不是!”
顏恕面色微冷,“太太,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說罷,深施一禮,退了出去。
大太太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由更爲惱火,把茶盞一推,“這個逆子——”
易婆子進來回話,卻瞧見自家主子氣成這樣,再想想剛纔六爺出去時的模樣,心裡不由叫苦,然而她到底是在大太太跟前伺候了多少年的,靈機一動,“太太,六爺面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病?是存心氣我還差不多!”
顏恕回到住處,漸漸冷靜下來,慢慢地踱着步子,想了想,還是把事情和溫華說了。
溫華無語了,她很想問問,大太太是親媽麼?
長長嘆了口氣,抱緊了他的腰,“彆氣了,咱們好好過日子。”
溫華一早起來,雪還沒有停,院子裡的積雪竟有半尺厚。
顏恕囑咐她,“下雪路滑,你請安提前早去一會兒,路上慢慢兒的,別滑倒了。”
溫華應下,替他攏了攏領子,繫好披風,帶上風帽,又往他懷裡和袖筒裡塞了兩個手爐。
顏恕要把手爐拿出來,“父親一向不喜兄弟們用這個,還是收起來吧,這會兒下着雪也不算太冷,再說了又不騎馬,忍一忍吧。”
溫華拉住他,“雪還下着呢,風又大,一動不動坐在車裡沒準兒更冷呢,仔細凍壞了,等什麼時候接到了老爺再把它收起來,不讓人見着不就行了?”
送走了顏恕,溫華略微吃了幾口,換了大衣裳,就出門了。
她今天外罩了一件粉綠色的夾棉披風,配了同色的觀音兜,裡面藕荷色繡臘梅的長袖夾棉褙子,褙子腰部微微收斂,鴨殼青的馬面裙上只繡了兩隻雀兒,腳底一雙與裙子同色的高幫皮靴,靴面上各點了一朵琉璃珠花,俏皮可愛。
顏恕他們兄弟幾個要跟着二老爺和三老爺一起出城去迎大老爺——三老爺是昨天到的,知道兄長今天回來,立刻就拉着二老爺決定了今天的行程——府裡的女眷們只需在家裡等着,可是因爲這場大雪,大老爺說不定會被堵在哪裡,什麼時候能到家是誰也說不準的事兒。
大太太明顯心不在焉,溫華一如既往的跟隨大嫂和二嫂,直到二太太和三太太領着女兒們來到,一羣女眷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大太太扶了扶額角,對兒媳和侄女們說道,“都回去吧,老爺到的時候再去叫你們,甭在這兒熬着了。”
又對兩位妯娌道,“裡屋暖和,咱們去裡邊兒坐着吧。”
溫華巴不得趕緊離開,二太太當着衆人的面,不好直接給她沒臉,但那一句句的話裡話外總是讓人聽了不舒服,溫華心裡的小人已經把二太太打了好幾頓了,聽到大太太的吩咐,忙跟在嫂嫂們後面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