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上官瑜乃先皇上官修最小的弟弟,彰德皇帝與文熹皇后是他們共同的父母。當年,文熹皇后43歲才懷上的他,因此他跟先皇之間相差了整整25歲。
他出生時,他的哥哥上官修已娶妻生子,最大的孩子,也即今上上官定,當時已5歲。
5歲的上官定對於這個比自己小了5歲的小叔的出生感到頗爲不爽,曾親自跑去問文熹皇后爲何要生這個小叔,理由是明明自己年紀比他大卻還要叫他叔,這會讓他多少感到尷尬。
文熹皇后自然不便跟一個小孩深講這其中的因由,只溫和地囑咐上官定——既然他是你叔叔,你日後就得按照侄子對待叔叔的態度來對待他,哪怕你貴爲太子,因爲這也是國儲該有的涵養。
上官定深敬他的祖母文熹皇后,因此聽後連連點頭,自那之後待小叔上官瑜也還算客氣。
10年前,當上官定坐上王位時,上官瑜才15歲,但已是上官定最爲忌憚的人。
因爲上官瑜文才武略兼備,爲人處事又靈活有度,雖則表面上冷冷淡淡的,但心裡卻有萬千乾坤,實在是個不容忽視的潛在敵人。
因此儘管上官瑜從未表現出對王位的興趣,他也始終提防着。
即便現在,他依然會有所忌憚,畢竟人是會變的,誰敢擔保十年後的平王不會覬覦這千千萬萬人趨之若鶩的王位?
所以皇帝聽範仲通建議說要調派上官瑜回京協助查案時他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平王所在的藩地位於大暘的西南邊,共擁城三座,有三四萬兵,有自己的王府,錢財豐裕,算得上是一方之小王了。
自他就藩後,皇帝沒有再召見過他,他也謹守約定,沒有走出過自己的封地半步。
這八年裡,平王每年的述職報告也都是派人送來給皇上的。
一般情況下,只要藩地上沒有發生什麼特大事件,皇帝也不會干預太多,因此這八年裡皇帝除了在平王派人送來述職報告時纔會向送報告者瞭解一下西南藩地的情況,其餘時間裡都是不聞不問的。
在皇帝看來,就藩了的藩王只要管理好自己的封地,不出外鬧事就好,但並不希望他們返京來,因此自他登上王位之後鮮少有藩王返京來的,哪怕只是回來看一看的也沒有。
這也就意味着這些就藩的藩王得永遠地與京城裡的親人分開了,比如太后,她就時常唸叨着想再見見東北地區的趙王和東南地區的遼王,當然,西南地區的平王她也偶爾會想起。
因爲這幾位藩王小的時候跟她的關係都很不錯,且他們都是她非常欣賞的人。
然而,每次當她向皇上表達自己的意願時,皇上都以藩王不便離開藩地爲由而拒絕,因此這幾位藩王就藩後都沒有回過京城。
哪怕現在京城裡發生了那麼大的一件事,皇帝也不希望藩王們插手。
範仲通看出了皇帝的心思,小心翼翼道:“不知皇上是否還記得十四年前的一樁案,那時宮裡有天晚上死了位新進宮不久的宮女。”
皇帝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位宮女是在一棵上用一條長布吊死的,當大理寺的人到達時她已斷氣多時,大理寺的人經過檢查屍體後得出初步結論——自-殺-身-亡,但是跟她同時進宮並且住在同一間屋子的幾位宮女卻表示她一向樂觀開朗,又善於處理人際關係,加上那段時間裡她也沒有遇到什麼煩心事,因此怎麼也不肯相信她會自-殺。
然而她當時仍是處-子之身,且身上除了脖子處有上吊時產生的勒痕之外並無其它肉眼可見的傷痕,可見她死前沒有跟人產生肢-體上的衝突,因而又不像是被他人殺死的。
大理寺爲此而展開了全面的調查,將宮裡的所有人都找來詢問過了,仍然沒有找出他殺的證據。
正當大理寺一籌莫展時,時年十一歲的平王在親自去現場查看之後對大理寺說‘她是被他殺的,而且殺她的人是先將她掐死然後再將她吊在樹上,以製造自-殺的假象。’並推斷殺她之人應該是個左撇子,因爲那長布條上打的結的形狀正好跟不是左撇子打的相反,而且那個人應該跟陸貴妃關係很好,或者在殺這名宮女前去過陸貴妃那裡,因爲在那棵樹下他找到了幾粒翡翠珠子,推斷是作案者在作案時手上的手串忽然斷了所遺落下來的。
而陸貴妃的孃家出產這種翡翠珠子,因此但凡跟她關係好的她都會贈送一串。
大理寺的人遂按照平王的推斷去找陸貴妃,經過一番盤問,終於查出乃陸貴妃的一名貼身丫鬟與一名錦衣衛聯手所爲。
原來,陸貴妃那段時間深得皇上的寵愛,讓先前備受恩寵的鐘淑妃一下子被冷落到了一邊,心裡非常的不滿和不甘,偏偏不久後又傳來陸貴妃有孕的事,鍾淑妃便收買了陸貴妃身邊的這位丫鬟,安排她在陸貴妃的茶裡下點滑-胎-藥。
當時鍾淑妃是在宮裡最北邊的一個小園子裡面跟那位丫鬟做此安排的,不巧的是那天那位新進宮不久的宮女因爲貪新鮮而往這邊來看,正好將她們的談話都聽了進去,嚇得慌忙提起裙襬就逃。
因當時剛下過一場小雨,地上非常的滑,這位宮女沒跑幾步就撲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驚動到了正在交談的她們。
爲了遮人耳目,鍾淑妃當天傍晚便安排了一名自己先前相識的錦衣衛和陸貴妃的那名貼身丫鬟一起製造了這出看似自-殺的命-案。
通過此案,大家初次見識了平王的斷案能力。
之後的幾年裡,平王又協助大理寺查過好幾樁要案,直到他就藩。
據說他就藩後,他的封地上從沒出現過超過三個月都查不出來的案。
皇帝沉浸在回憶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範仲通沒說出平王的名字前,其實郭東乘也想推薦平王,因爲當年平王在京時他已在大理寺任職,親眼見識過平王的查案能力,只是想到平王的身份,便又怕引起皇上的忌憚,因此一直不敢提。
如今既然範仲通提起,他趕忙附和道:“當年臣也有參與調查那樁案子,臣記得大理寺的人整整調查了兩天兩夜都沒查出真相,但是平王的一番話就將整個案子的大致線索給描繪出來了,後來我們按照他的線索來查,果然不出半天就查出來了。
“那時平王才十一歲,已對案子有這般的洞察力,足見其過人的查案能力,後來他也協助大理寺查了好幾樁大案,其表現已遠在大理寺人之上,若是有他來協助調查此案,那簡直是如得神助,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說着他看了看皇帝。
皇帝依舊閉住眼,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郭東乘便接着道:“皇上,案子耽擱不得,望以破案爲重,速將平王請回京吧。”
範仲通也說:“皇上,放眼大暘,還有誰比他更理想的人呢?”又道,“平王爲人親和,且心底坦蕩,奴婢相信他能拿捏得好分寸的。”
皇帝睜開眼睛,目光冰冷地看着兩人,道:“你們有多久沒見平王了?”
言下之意已十分明確。
郭東乘看向範仲通,目光中透着求助。
範仲通道:“皇上,奴婢始終相信,本身秉性很好之人,無論經過了多少年歲,依然不會差到哪裡去,況且如果他有異心,也絕不會等到此時才動手。”
郭東乘聽了直點頭,接話道:“以微臣之觀察,平王也不是會使陰之人,當然,皇上有所顧忌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要解決這問題並不難,屆時派人盯緊點便是。”又道,“京城裡都是皇上的人,大暘的數十萬軍隊也隨時聽候您的號令,他也是聰明人,應該不會幹拿雞蛋碰石頭這等傻事。”
皇帝猛地看向郭東乘,目光如注。
郭東乘趕忙謙卑地垂下了眼簾。
皇帝扭頭看向窗外。
從他所在的方向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太和殿上那十一個排列整齊的吉祥瑞獸。
它們從兩百多年前便存在了,任憑歲月更迭,風雨相侵和烈日煎曬,始終紋絲不動地鎮守在那裡,見證着一代一代皇宮人的生老病死。
無數的藩王都是從這裡離開京城的,然後一直到死也再沒回來過。這座象徵着絕對權力的皇宮,於他們來說不知是惡夢還是美夢。當他們想起京城和皇宮時,究竟懷着怎樣的一種心情?他們的內心深處對這裡究竟是眷戀還是厭惡?
只要他們不說,這便永遠是個謎。
平王想返京來嗎?哪怕只是爲了查案逗留一年半載。
當然,只要皇帝的一個旨意,不管他想不想也是得回來的,只是皇帝難免想得複雜些,所以還在猶豫當中。
他不得不多想,因爲歷史的教訓已經很多。
範仲通知道他猶豫的時候便已經是有所心動了,於是趁勢溫聲道:“皇上,若您不放心,奴婢可派人暗中監視着他,奴婢的人是絕對信得過且不易被他察覺的。”
這點皇帝倒是相信,因爲向來需要暗中監視某位官員或妃子時他都是讓範仲通安排人的。
皇帝看了範仲通一眼,說:“他在京城還是有許多故友的,且他這人從不將心思外露,這不得不讓朕提防。”
範仲通:“從眼下的情況看,奴婢覺得查案要比提防他叛變重要,再者,只要我們這邊有人盯着他,他一有風吹草動我們便能知道,自然也就不會給他叛變的機會了。”
皇帝不再猶豫,點頭道:“好吧,那朕就讓他回來吧。”
於是皇帝當即下旨傳召平王上官瑜速速回京協助查案,並要求他必得在領旨後六天內到京,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