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躺着的,確實是個死人。
刀疤男子擡眼,朝他主子遞個眼色,隨即退到了一旁,低頭靜靜的站着。蕭意騰冷眼掃過那已然蓋上的棺木,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話可說,隨即緩緩走到陌楚書身前,親自伸手將他扶起,“陌丞相,是本王錯怪你了。”
腳已然麻木,陌楚書站得有些不穩,卻趕緊道,“殿下此話折殺老臣了,現在王爺也確定老臣並未說謊,就請饒過小女昨日對殿下的不恭之罪。”
“人已過世,本王又怎會計較,陌丞相放心吧”薄脣輕抿,他隨即俯身上前,輕聲道,“本王也不打擾了,陌丞相可不要忘了剛纔所說之話。”
即便沒能揪出什麼,他也可藉機將這個眼中釘除去。
“這``````老臣記下了。”早知棺木中有人,他又何須說下這番話。
“那本王便先行離去,陌丞相節哀。”
彎腰,陌楚書面向大步走遠的男子,緩緩道,“老臣恭送殿下。”滿地跪下的丫鬟小廝們隨即也朝着院門中叩拜,送走這個嚇出一身冷汗的瘟神。
衆人身後,那道白色身影不知何時已然從棺木中出來,冷冷的掃了一眼那走遠的背影,隨即轉身從偏門離開。
半晌後,陌楚書從前院走來,揚手朝衆人示意後,靈堂內啼哭聲又漸漸響起,一羣人面向那口空空的棺木做着法事,彷彿剛纔那件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
邁着有些緩慢的步子,陌楚書皺眉走進了內院,徑直朝着桑千雪的房間走去。站在房門前,看着緊閉的大門,他旋即輕聲道,“千雪,乾爹想進來和你聊幾句。”
屋內,桑千雪剛剛換好衣服,那張陌生的面容也換下,冷漠的雙瞳看向房門處,緩緩道,“進來吧”
房中點着寧神的檀香,繚繞的香霧讓人倍感暖和,陌楚書走進屋中,徑直在桌邊坐下,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水喝下,隨後才輕嘆一聲,“千雪,爲父這次可能真的要離開朝堂了。”
“是非之地,早些離開也是好事”語氣中不帶任何感情,桑千雪走到他身旁坐下,擡眼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沉聲道,“可是,你這個時候走,也不怕落人口實嗎”
“哎爲父怎麼會不明白這些,不過剛纔話已說出,自然是要辦到的。蕭意騰不是蕭景月,他的手段更毒辣,爲父雖然也不怕他,可是爲了你``````咳咳,其實也不是爲了你,是爲了芊芊,爲父就那麼一個女兒,刁蠻任性又不懂事,回想起樑子楚女兒的死相,爲父就擔心不已。若是芊芊有個三長兩短,爲父怎麼對得起她早去的孃親。這世上有許多不要命之人,有些人,始終是爲父惹不起的。”眉頭皺起,此時的陌楚書再也沒了往常那副不以爲意的模樣,眸底滿是愁雲。
蕭景月身陷牢獄,自然震懾了一部分人,像他這樣站在中立的立場上,定會成爲衆人的眼中釘,恨不得拔掉爲快。如今皇上一直昏迷,箇中原因他也能猜到一些,只是無人敢站出來罷了。三王爺和四王爺的這場爭鬥,總是會有個結果的,不管鹿死誰手,於他都沒有多大好處,反倒叫人擔心。朝堂風雲向來詭異,即便他坐在這丞相位置上,也控制不了動盪的局面,無法料想將來的後果,況且他僅有一女,更無任何可爭之處,不如早些退下爲好。
看着他愁眉苦臉的模樣,桑千雪不禁冷冷一笑,“陌家兩代忠良且久居高位,可最後也沒有什麼好下場,倒是乾爹你看得開想得通,若是換了旁人,怎麼也是舍不下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乾爹思慮如此周全穩妥,着實叫千雪佩服。”
“你這孩子,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打趣乾爹。”無奈一笑,他隨即打直了身體,長嘆一聲,“位居丞相又怎樣,即便是貴爲天子,還不是被人捏在手中,權勢這個東西,可以讓人變得可怕且又可悲。”
“話雖沒錯,可乾爹以爲離開就能解決一切嗎”薄脣勾起,她邪魅一笑,聲音極輕,“乾爹若是擔心芊芊,我倒是有個好法子。”
不疑有他,陌楚書隨即開口問道,“什麼法子”話音剛落,便見桑千雪笑得揶揄,他頓覺上當,隨即聽她緩緩道,“乾爹要是怕她會跟那樑子楚的女兒一樣慘死街頭,不如現在就把她掐死,一了百了。”
“哎”不曾氣惱,陌楚書無奈道,“乾爹現在就只能找你說說心裡話了,你還拿乾爹打趣,枉費我剛纔爲了你又是下跪又是求饒的。”怪只怪,他過分寵溺那個女兒,若是芊芊有桑千雪一半的聰明和穩重,他哪用得了操這份心。
沒有絲毫的愧疚,桑千雪笑聲未停,片刻後終是揚手拍了拍陌楚書的肩頭,輕聲道,“乾爹不用過分操心,凡事都有個解決的方法,既然你也說朝堂風雲變幻詭異,又怎能那麼早就下出定論,鹿死誰手還不知道,你慌忙的辭官做什麼辭去丞相的職位很容易,可想要恢復就很難了。”
“你的意思”眼中精光掠過,陌楚書立時有了底氣。
緩緩站起身,她斂住了笑意,精明的鳳眼中掠過一抹狠勁,“我不管朝堂風雲最終怎樣收場,可是我絕對不允許他有事。”纖細的手指緩緩收攏,頓了頓,她冷冷道,“乾爹還是回去休息休息吧,反正這幾日朝堂也無事,正好樂得清閒。”
擡眼,看了看她那有些纖瘦的背影,陌楚書不再多話,“好,你的手傷未愈,要多多休息,爲父就不打擾你了”
很快便到正午。
皇上寢宮門外,一個瘦小的身影依舊跪在那裡,背脊挺直,眸光堅毅。得知蕭景月出事,她便衝進宮中要見皇上,黃公公將她攔在門外,並且聲稱皇上昏迷未醒,不允許任何人打擾。一衆禁衛軍將欲要硬闖的她攔在了外邊,原本深得宮中諸位貴妃寵愛的她一時也孤立無援,無奈之下,她只得跪求覲見,不見到皇上就不肯離開。
跪了一天一夜,依舊沒見到皇上半點影子,宮女執事們都得到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她,更無人勸解她回去。得知蕭景月被關在天牢,她卻沒有桑千雪的本事,不能進去探望,無奈之下也只好繼續跪在這裡。
一天未進食,甚至連茶水也未沾,即便她素來體質不弱,卻也有些疲憊難忍。咬着牙,她暗暗嚥了咽口水,伸出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脣,腦袋已有些暈眩。深吸一口氣,她冷眼看着在宮門前進進出出的宮娥太監,只得咬牙硬撐。片刻後,卻聞遠處走來的兩個宮女小聲議論道,“聽說三王妃已經自縊於家中,現在丞相府上下哭成一片,陌丞相更是悲痛欲絕。”
“真有此事”一大早她便在這裡忙碌,還真不知宮外已經發生了如此大事。
眼中眸光一動,她隨即來了精神,側耳聽那小宮女肯定的說道,“錯不了。”
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