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曼芯聽了雲珠的話一陣陣眩暈,算起來這輩子自己最恨的女人有兩個,一個是死了的張淑婉,另一個就是展紅菱,可是爲什麼偏偏自己養了十來年的孩子竟然她的!老天爺這是在捉弄自己麼?
雲珠見她坐在那發呆,說道:“娘娘,老夫人當時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娘娘一定要個男孩兒,可是別人家又沒有合適,正好展紅菱生了龍胎,老夫人又能挾制住梁氏,便把她的孩子抱來了……”
“呵呵呵呵……”陳曼芯發出一串奇怪的笑聲,說道:“難怪、難怪展紅菱拼了命也要做太子的棋師、難怪太子受傷她這樣心疼,卻原來她根本就知道那是她兒子,她進宮目的就是來母子團聚的!”
雲珠低頭不敢吭聲。
陳曼芯越說越恨,牙齒咬得咯咯響,道:“竟然敢跟我使這種手段!這賤人!我不會讓她如願的!從今以後,再不准她見太子,不,連宮門也不准她踏入一步!”
雲珠哼哧了一下說道:“可是那樣的話娘娘也同樣見不到公主……唔,其實,不見敢好……”
“你給我閉嘴!”
她的話沒說完陳曼芯就是一聲大吼,道:“我爲什麼不見,我憑什麼不見,那是我的孩子,我的!”
雲珠被嚇壞了,連忙推門東看西看,看到門外沒人,這才又回來,說道:“娘娘,奴婢求您了,小點聲吧,您這樣吼出去若是被傳到皇上耳朵裡,那可就是塌天大禍!”
陳曼芯冷靜了一下說道:“怕什麼,別人知道我說的是誰。”
說完靜坐了一會兒,又道:“不管怎樣,太子的身份是萬萬不能露的,不過讓他把我的女兒娶回來卻是一個絕好的主意,到時候我們母女聯手控制軒兒,那麼這天下……哼哼哼哼!”
雲珠沒想到幾年不在身邊,皇后越來越有野心了,她只能站在那裡垂頭不語,自己知道的每一件事都是夠株連九族的,自己除去死心塌地跟着皇后已經沒有別的出路。
她在宮裡算計,安國公府裡已經忙成一片,本來梁氏死了衆人就傷心,等到展紅菱從宮裡回來,滿府的女人更是哭成一片。
這時展紅菱的舅舅程彥和弟弟展陌也都聞訊趕來,看到無憂和長樂被打成這個模樣,兩人都卻極其氣憤,可是打人的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縱然再氣也沒什麼辦法,無奈只能讓展紅菱安心照顧兩個孩子,程彥和展陌幫她處理梁氏的後事。
梁氏畢竟是國公之母,喪事要辦三七二十一天,程彥和搬到到底是外人,不能全權權代管,幾天之後無憂和長樂的傷勢穩定,展紅菱便又出來主持,而整個秦家惟一的男丁秦平安卻被推到了前邊。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秦家的親子,但卻是姓着秦,在沒有嫡親長孫,秦昭又在府的情況下,只能被推出來打頭陣。
眼看着出殯的日子天天臨近,展紅菱的心卻一天天懸起,秦昭不在家,難道出殯時真要讓平安以孫子的身份去?可是平安卻是皇上的兒子,如果真有一天身份揭穿了,只衝這一遭秦家就會被滿門抄斬。可是不讓平安去又能怎麼辦,哪怕不是親孫,現在也只有他應該擔這個禮儀。
想來想去,她還是覺得不能這樣做,說什麼也不能讓平安執這個嫡孫之禮,於是便開始在無憂身上打意,實在不行,把無憂打扮成男兒,讓她頂替平安的名字做這件事,也比真讓平安去的好,無論男女,她纔是秦家的血脈。
小孩子畢竟長得快,雖然傷得很嚴重,但是到梁氏出殯的時候已經能勉強走動了。
出殯前的夜裡,展紅菱早早把無憂叫起來,給她穿了平安的衣服,一邊給她梳男孩子的髮髻一邊說道:“無憂,今天你要代爹爹做一件事,你願意嗎?”
無憂揪着身上平安的衣服看來看去,擔心地說道:“娘,爹爹做的事情都好了不起,無憂怕自己不做好。”
“沒關係的,該怎麼做到時候會有人告訴你,只要你按他們說的就行了。”
展紅菱看着女兒心疼得眼泛淚光,如果不是實在逼得沒辦法,怎麼能讓重傷初愈的女兒這麼折騰。可是無論多心疼也得忍着,幸好無憂夠頑強,小丫頭自己沒怎麼在乎,站在她面前認真地點頭,說道:“娘說我行我就行,可是爲什麼要給我穿平安哥哥的衣服,如果應該是他做的,讓他去不就行了?”
展紅菱事先已經讓銀杏把平安帶到展陌家去躲着了,藉口說平安生病,省得他以後想起來認爲自己不是親生的,所以母親纔不讓他參加祖母的喪禮。所以她和無憂也這麼說,道:“平安病了,不能到外面去走,不然會更嚴重,既然是替爹爹爲祖盡孝,那麼你和平安都是一樣的。”
“可是平安是男孩兒,我是女孩兒,這真可以麼?”
展紅菱說道:“沒事,你不是穿着平安的衣服,沒人認得出來的。”
無憂低着頭不說話,心裡暗想,真的會認不出來?
連她都懷疑,別人當然更能看得出。
當她還着無憂剛一走進靈堂,就被姜氏看到了,驚訝地指着無憂說道:“這不是無憂麼?紅菱,你怎麼讓她扮男孩子?平安呢?就算不是親孫,也應該讓平安來吧!”
展紅菱嘆氣道:“平安昨晚突然病了,起不來,我沒辦法才讓無憂來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反正別人對孩子不熟,看不出是無憂扮的。”
姜氏道:“可這有違祖制啊,活人的眼睛好騙,老祖宗在天上的眼睛可騙不過,讓一個女孩兒作孝子,祖宗會發怒的!”
展紅菱搖頭道:“可是不這樣嫂嫂可有更好的辦法?是你家有男孩兒,還是我家有第二個男孩兒?”
姜氏不說話了,管是親的還是抱|養的,展紅菱畢竟有一個兒子,可是自己卻一個也沒有。
展紅菱實在不讓平安來,姜氏便也只能和她一起瞞着,交待無憂少說話,做事的時候聽知賓指揮就行。
天色慢慢亮起,所有應該出席的人都就位,馬上就要起靈了,駱鳳澤派來幫忙主持喪事的禮官過來找展紅菱:“安國夫人,就要起靈了,讓小少爺這去摔喪盆吧。”
展紅菱把歪在椅子上等着的無憂拉過來,說道:“‘平安’,跟着大人去吧。”
說完又朝那人說道:“‘平安’昨晚崴了腳,走路不方便,若有動作慢的時候還請不要催她。”
禮官看到無憂愣了一下,這些天他見過平安好幾次,可是怎麼覺得不是長這個樣子,今天好像換人了。
“安國夫人,您……確定這是貴府的小少爺?”
展紅菱明知道他看出來也只能硬着頭皮說:“當然了,我的孩子我還能認錯麼。”
禮官不便多說,小心地拉起無憂的手向外走,道:“‘小少爺’跟我來……”
展紅菱和姜氏在後面看着,兩人心裡都在傷感,這就是沒有男孩兒的痛處,到了關鍵時候只能弄虛作假。
就在無憂走過去,快開正式開始的儀程的時候,突然院子裡一陣大呼小叫,同進傳來馬的嘶鳴聲。
衆人擡眼看去,竟然見到一匹馬闖進院中。
待看清馬上之人,展紅菱的淚水奪眶而出!
原來在這關鍵時候趕回來的竟然是秦昭。
此時的秦昭衣衫襤褸,臉上掛着厚厚的塵土,黑一片花一片,幾乎看不出模樣。
他馬上帶着弓箭,腿邊橫着長刀,一看就知道是直接從兩軍陣前趕回來的。
“秦昭——!”
展紅菱一邊叫着一邊向外跑,撲到馬匹賓前仰臉向上看着,叫道:“秦昭,我是在作夢嗎?你怎麼回來了?你怎麼會回來的!”
秦昭日夜兼程,總算趕在梁氏出殯的時候回來,整個人都快累癱,翻身從馬上下來趔趄了一下,扶扶住馬鞍纔沒有摔倒。
他看看展紅菱又看看面前的靈堂,說道:“母親過世,這麼大的事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撐着,我回來奔喪來了!”
展紅菱撲進他的懷裡把他緊緊摟住,哭道:“你竟然回來了,你竟然回來了!六年了呀,是不是母親不去你還不會回來!”
秦昭擡起幾天沒洗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展紅菱在她懷裡輕聲抽泣,受苦她不怕,可是有太多無法承擔的事都要她來承擔,這纔是最累、最痛苦的。
無論兩人多傷感多傷心,可是眼下的情形卻容不得他們過多宣泄屬於兩人的感情。
展紅菱在秦昭懷裡哭了兩聲之後便強忍着退出來,說道:“正好你回來了,母親馬上要起靈了,你……送送她吧!”
秦昭一步步走進靈堂,看着梁氏棺前的靈位一陣失神,他在幾歲大的時候親母就去世了,對於親生母親除去一個溫柔的懷抱之外沒有太多印象,反倒這個自己討厭了多年的繼母把他撫養長大,細細想來,若不是自己太過頑劣不願接受她,她還算是一個很好的母親,從沒虧待過自己什麼。
可是這一次自己一走六年,直到她死也沒看到她一眼,自己實在心裡有愧。
秦昭一連想着一連跪在靈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頭,沙啞着嗓子說道:“母親,孩子兒回來晚了,孩兒不孝……”
他在這裡拜唁的時候,後邊的無憂悄悄拉展紅菱的手,問道:“娘,這是爹爹麼?”
展紅菱這纔想起,女兒從兩歲起便沒再見過秦昭,這久麼了,當然不會再記得秦昭的模樣,於是蹲下身摟着無憂的小身子說道:“是啊,這就是你爹,他回來了,你回來送祖,也回來看我們……”
她的話沒說完,無憂猛地從她懷裡鑽出來,嗖嗖地向她們住的院子裡跑去,一邊跑一邊叫道:“長樂!爹爹回來了,快來看爹爹……”
或許是太過興奮,完全忘了祖母去世的悲傷,也忘了自己傷後初愈,跑得比平常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