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宏大概有六十左右,看起來比展紅菱的外公和應舉小不了多少,雖然頭髮和鬍子沒白多少,可是滿臉的皺紋卻現出老態
他上下打量着展紅菱問道:“就是你接連贏了我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弟子?”
展紅菱也沒否認,淡淡道:“僥倖而已。”
俞宏邊看邊點頭,道:“雖然小小女子,卻不卑不亢,氣度雍容,從容鎮定,果然足以讓人刮目相看。”
“大人過獎了。”
俞宏一指對面的坐位,道:“過來坐吧。”
展紅菱又福了一福,道:“謝大人。”
然後便走過去大方地坐下。
坐下後她還下意識地向窗口瞟了一眼,這地方剛好對着自己正在修建的新棋苑,想必這老傢伙早就看到自己了。
俞宏見她也沒推辭一下就坐下,又是微微意外,他見過的所有人女人,除了自己的夫人之外,哪怕是妾室們也都要注意點分寸,沒有一個這樣隨意的,這個女子似乎完全受過其他女子所謂德顏容功的教導,一切動作都是按照自己的性子真實流露的。
俞宏的眼中不由多了幾分探究,問道:“據說你是前宰相展堯的嫡孫女?”
展紅菱道:“是的,只是可惜民女福薄,無緣與祖父見上一面。”
“那麼你的父母便都應該是知書識禮之人,怎麼我看你……”這老頭子說話還是留了點餘地,沒有真接說出來。
展紅菱淡笑,道:“大人是想說怎麼我這樣粗魯麼?要說起來,只是能習慣了吧,大人也知道我與其他女子不同,在外面勞碌慣了,哪不家那麼多講究,粗魯一起倒容易與底下人相處。”
俞宏想了想也有道理,再次道:“你和我弟子陸長啓打賭之事我昨晚就已經聽說,原本以爲你只是與他開個玩笑,可是剛剛見他已經在換衣服,難不成你真想讓他在你這裡做一個月的苦工?”
展紅菱道:“願賭服輸,如果是我輸了,我也會按照約定關閉棋苑的,俞大人想一下,我們兩人的賭注究竟誰的更重一些。”
俞宏曬然一笑,道:“我倒覺得還是長啓比較吃虧,銀錢沒了可以再掙,但一個人的名聲苦是辱了,那麼可就很難掙回來了。”
展紅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大人的意思是如果輸的不是陸長啓面是我,那麼就僅僅只是關閉棋苑這樣一件小事,就不存在名聲的問題了,還是說在大人眼裡,覺得我的名聲沒有您弟子的名聲的重要?”
“呃、這個……”俞宏的話稍微遲了一下,說道:“男女有別,女子最重要的是嫁一個夫婿,一入夫家門便是夫家的人,在孃家時是滯輸過旁人一盤棋還有誰會記得。”
展紅菱心中暗氣,道:“大人,莫非您叫民女過來就是要對我說這些輕視的話的?”
俞宏倒是沒動怒,隨意地說道:“噯,何來輕視一說,女子就是要講三從四德,哪有與男子一樣爭強好勝的,不過既然你不愛聽,我也就不說這些,只想告訴你,長啓做工的事還是罷了吧,你都已經把他給贏了,何必得理不饒人。”
展紅菱道:“大人,不是我得理不饒人,而是有些事我一定要爭個長短,府上兩位公子先後與我爲難我可以沒有,可是你這位弟子明顯是爲兩位公子頭,若他只是來下棋也就罷了,竟然在我的棋苑裡接連攪鬧了幾天,偏偏這幾天我要照顧受傷的弟弟無法分身,大人可知道,我弟弟就是被你家大公子手下的羽林軍擠掉橋下所傷,我弟弟那邊命在旦夕,你弟子又來棋苑鬧事,如此步步緊逼,我只賭他來做一個月的工已經十分仁慈了!”
聽完她的話俞宏愣住了,說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你弟弟被明術手下的軍兵所傷?”
展紅菱諷笑道:“看來俞將軍果然沒有告訴你,那麼我便對大人說吧,我弟弟在從皇宮回來的路上被令公子的人擠掉橋下,老天開眼總算留下我弟弟一條性命,可是卻手腳受傷,恐怕落下終身殘疾,而官府到羽林軍去追查兇手,竟然還疲令公子的暴打,之後我又隨衙差前去,若不是總統領陳將軍回來,恐怕民女現在也和弟弟一樣躺到牀上了!”
俞宏的目光微動,沉着臉問道:“你弟弟可就是那個給十皇子做伴讀的展陌?”
展紅菱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點頭道:“正是。”
俞宏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再次看向面前的女子,心想原來揹着自己不知道,兒子竟然搞出這麼多事來,難怪這女子生氣,惹到了人家,現在被人抓住把柄,不報復纔怪。
“那麼……你是一定不會放過長啓了?”
“若是見到大人之前,我是肯定不會的,不過麼,現在有大人作主,我未必不會放。”
俞宏的目光有點冷,鬍子微微翹起,道:“跟我講條件?”
展紅菱沒有否認,側眼看向他,道:“看來大人對我這樣的行爲很不滿意?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就不說了。”
俞宏的老眼又閃了閃,自己不只與陸長啓的父親同朝爲官,而且兩家還有點親戚關係,若是陸長啓被自己的兒子連累丟了大人,自己實在沒法向他父親交待,於是退步,道:“也罷,說說你的條件。”
“我的條件很合理,麻煩大人讓你家大公子把害我弟弟的兇手交出來,只要見到人,我就對外宣稱,和與陸公子之間只是開了個玩笑,不用他真的履行賭約。”
“這個……好吧,老夫就答應你。”
展紅菱生怕不準,說道:“大人確定做得了令公子的主?”
俞宏冷哼道:“哼,我可是他父親,難道你還懷疑他敢忤逆我!”
展紅菱心道,我還真有這個擔心。不過俞宏都已經這樣說了,肯定是心裡有數,權且信他一回,量他堂堂樞密使,也不至於對自己食言。
想着站起身來說道:“如此我便等着大人的好消息,至於陸公子那邊,我就不說什麼了,大人派人通知他好了,民女告辭。”
說完出了茶樓,讓栓子把車趕過來,上車直接走人了。
等在棋苑工地上的俞明甫和陸長啓看得直髮愣,這算怎麼回事,那女人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走了,這苦工究竟是用做還是不用做?
兩人正懷疑着,俞府的家人來報:“二公子,陸公子,老爺讓你們先回去吧,賭約之事已經安排好了。”
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上車回俞府去了。
回到俞家,俞宏把兩人叫到跟前,問道:“說,展紅菱弟弟被你大哥弄傷的事你們可知道。”
俞明甫和陸長啓兩人低頭,小聲說道:“知、知道。”
俞宏憤怒道:“知道!知道爲什麼不告訴我?!”
俞明甫和陸長啓的頭垂得更低。
俞宏繼續吼道:“這個畜牲也是多事,好好的去弄人家弟弟作什麼,那個展陌是十皇子的伴讀難道他不知道麼!”
俞明甫哼哧着說道:“好像、好像是新上任的那個京市令求鄒帛文求他的。”
俞宏冷笑着念道:“鄒帛文……就是藤晉那個之前姓展、現在姓鄒的外少孫!哼哼,好歹展家也養了他二十年,前腳出了展家門,後腳就對付展家人,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你們以後都少和他來往!”
俞明甫和陸長啓連忙說道:“是的,爹(老師)!”
俞宏火發得差不多了才說道:“去,把你大哥給我叫回來,我有事要和他說。”
俞明甫和陸長啓連忙點頭,然後灰頭土臉地出去了。
兩天之後,害展陌的那五個人真的被送到衙門了,展紅菱見俞宏果然做到,便也對外宣佈與陸長啓的賭約作廢之事。
過堂那日展紅菱和程彥、秦昭等人都到衙門去聽審,只是來前三人心裡都有數,估計多半不會審出什麼來。
果然,這五個人在堂上一口咬定,是因爲那天橋上的人太多,爲了避讓行人才擠到展陌的車,絕對不是故意的,更沒有人指使,至於什麼用刀子扎馬更是沒有的事。
京兆府沒有往深裡審的意思,展紅菱這方的人說什麼都沒有用,案子就這樣定成了過失傷人,把五人從重定罪,每人庭杖二十,又判了充軍三年,案子就這樣結了。
出了衙門,程彥先行回府去了,展紅菱和秦昭站在路邊說話,秦昭說道:“紅菱,此事你也別過於糾結了,能判到現在這樣已經是最大限度了,不然你聽過還有誰能從羽林軍那裡討來公道的。”
展紅菱道:“我知道,只是還是有些不甘心,明知道此事中必定有鄒帛文在摻和,卻連他的邊都沒摸到,就這樣糊里糊塗的過去了。”
秦昭說道:“這也怪不得你,只能怪鄒帛文找的後|臺太硬了,這些羽林軍再怎麼也不敢說指使他們的是俞明術,不把俞明術拉出來就找不到鄒帛文頭上。”
展紅菱搖了搖頭,道:“算了,還是不說這些了,說說你家吧,這些日子沒見你,不知道秦伯父的病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