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側門的角落裡找到原先埋鑰匙地方,撥開表層的浮土,掌墊觸碰到了冰涼堅硬的物件,太好了,鑰匙還在。我只要從側門出去,然後把門鎖好,再等着賽虎和阿爾法出來,我們再一起去社戲樓臺跟大家集合。
想到剛纔賽虎的表情,我心裡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我決定還是先去地道口檢查一下,我飛快的跑回去,從堆積的亂七八糟的雜物之間穿行而過,然後就看到一隻白色的空汽油桶正好落在地道口的邊上。我心裡放鬆了下來,看來賽虎已經跟着阿爾法逃出去了。我這疑神疑鬼的毛病是徹底改不了了。
我再返回去一趟走側門落鎖,這次我順着阿爾法的腳印走,心裡暗罵自己多疑,多折騰這麼一趟。不過我很快再次改變了 自己的想法,這一趟絕對沒白跑,我又有了新發現。
這一層的灰塵是最多的,所以我再次站在剛纔集合商量的地方就可以看到有一道阿爾法的腳印朝地道入口延伸而去,另一道腳印應該是賽虎的,但是隻有去往向樓梯口的方向的,沒有回來的。
莫非……我好像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汽油味,低頭細看,地面上有點點汽油的痕跡,糟了!那個空油桶是賽虎扔過去的!
他就是怕我返回來找他,就做個幌子迷惑我。地上的腳印也說明賽虎走上樓梯後就再也沒返回過!
我暗罵自己一聲,真是蠢,賽虎剛纔跟我們說話的語氣和精神狀態已經跟平時不太一樣了,他看到阿爾法就先詢問自己的家人確認他們安全後,就下定決心要跟這裡的一切同歸於盡了,這也說他內心的糾纏和自責就沒有停止吧,我應該一直看着他纔對,萬一他出了事情,我怎麼跟他的兒女交待,小喬淚眼汪汪的樣子又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實在不敢想下去了。
二層塔樓已經煙霧瀰漫了,我將身體俯下,沿着牆角仔細尋找每一個角落,他會去哪呢?
“賽虎,賽虎”
我着急的大喊,但是除了木材燃燒發出噼啪的聲響,我什麼都聽不到。
窗外突然射來一股水流,緊接着塔外越來越嘈雜,我跳上窗臺向外看,塔下有一輛紅色的消防車,更多的人向這邊跑來,但是火勢最大的是六層和七層,現在七層幾乎已經被濃煙包圍了,這消防車噴射出的水柱最高也就能到第三層,三層以上就只能束手無策了,這次我們弄出來的動靜有點太大了啊!
三層麼?也許賽虎是看到有消防車來了,他害怕火勢一旦被撲滅就前功盡棄了。所以他又跑到三層阻擊去了。
我跳下窗臺,向樓梯跑去,三層的火已經被滅了,樓梯口冒着濃煙,門框搖搖欲墜,我聽到有打鬥的聲音傳出來,毫不猶豫的衝進了濃煙裡。
賽虎正在跟三隻貓激烈的撕咬在一起,其中一隻身上還有火苗,我跳進戰團幫忙,但是這種時候對方出手就已經是以名搏命的狠招,我腰腹很快就中了一拳,我忍痛再戰,對方利爪一揮,我自己的喉嚨中招了,血濺了出來,嗜血貓開始變的更加瘋狂,面對我的也是一隻三花母貓,但是眼神兇狠,出手毫不留情,賽虎急忙擋在面前,拉着我一步一步向後退。
“想把我們趕盡殺絕?門都沒有。”那隻身上冒火星的貓咪更加彪悍,全身毛髮都被燒糊了,我已經看不出他本來的顏色。
另外一隻貓少了半隻耳朵,臉上全是血,猙獰可怖。
此時,窗外水霧的正好噴灑進來,撲滅了室內的火苗,地上全是泛着泡沫和黑渣的污水,燒焦的木門和窗櫺還冒着白氣,天光也已經大亮,實在不是糾纏鬥歐的時間了。但看對方面露兇相,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神情,看來是不會輕易放過我們了,我不禁渾身顫抖起來。
賽虎覺察到了我的變化,低聲說道:“他們最恨的是我,一會兒我吸引他們注意。你趕緊走。”
我張口想說什麼,但賽虎捏下我的手臂,說:“我不會再求死,讓你走是去找阿爾法來,我等你們。”
“好!”我答應下來,嚥了咽口水,喉結處的血止不住的流,視線有點模糊,我開始擔心自己有沒有機會逃出這裡搬來救兵。
對方步步緊逼,我和賽虎被迫挪動到房間內的死角。
“想決生死?是吧?我們找個寬敞點的地方,我們打個夠!怎麼樣?”賽虎在幫我轉移注意力。
對方可是毫不上當,那隻三花貓伸出舌頭繞着嘴脣舔了一圈,口水淅淅瀝瀝的掉落一地,冰冷的聲音讓我打個哆嗦,“我餓了,賽虎你讓讓,我先補充點體力再找你算賬。”
我想說話,可是發不了聲,阿爾法呢,等了這麼久,你就一點都不起疑麼?
我慢慢的連“去找阿爾法來救我們”這個想法都沒有了,賽虎好像在叫我。
“飛飛,飛飛,你撐住,要撐住啊……”
賽虎的呼喊離我越來越遠,我的腦子裡只剩下三花貓鬼魅般的笑聲,眼中的世界顛倒了過來,我的天空變成了墨汁般的黑夜。
黑暗中傳來一陣哭聲,斷斷續續,聽得不是很真切,我喉嚨一緊,劇烈的咳嗽起來,好不容易把氣順過來了,睜開眼睛一看,日頭西沉,自己躺在柔軟的草地上,哭聲更加響亮了,我循着聲音望去,前方一團光影模糊,仔細分辨,最先看到的是直立的跳跳,小喬依靠在跳跳的肩膀上,身體一聳一聳的,旁邊有一隻白貓爬在地上不斷用拳頭捶地,哭的聲嘶力竭……
我終於看清楚了,那邊是我的朋友們,我只能看到他們的背影,他們圍成一圈,後腿半蹲,雖然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是他們的形態告訴我一定發生了一件悲傷的事情……賽虎呢?我看不到賽虎寬闊的後背。
我慢慢爬起來,一步一瘸的先前邁進,靠近那個小包圍一步,我心裡就沉重一分,我告訴自己不要這樣,不要發生我最害怕的事情。但是我越來越確定,這最壞的結果已經發生了。
我看到了賽虎,他躺在地上,面色安詳,好像睡過去一樣,我還是沒能把他救出來啊,我愣愣的站着,小喬走到我面前,一拳打到我臉上,然後轉身走了。我覺得她不應該走,她應該打的我爬不起來爲止纔對。
無能爲力啊!湯飛飛!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有再看到小喬,他的六哥反而來看過我幾次,他說不怪我,知道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我爹當時已經有了必死的決心,就算你沒暈過去,你也救不了他。我瞭解他,我們很小的時候,他本來可以帶着我們遠走高飛,但是他說,活着就該承擔自己的責任,這躲不掉的,到哪裡都一樣。”
白貓頓一頓說:“我逃走後開始慢慢感覺,如果不是還有小喬和媽媽,他處死我們兄弟後,自己也不會苟活,但是他的心已經死了,我偷偷來看過他幾次,每一次都感覺到他離那個慈祥仁愛的父親又遠了一步。”
我苦笑道:“可是他自己求死,和被我拖累至死,是不一樣的呀。沙 裡飛他們爲什麼要放過我呢?”
那天阿爾法看到我們一直沒從塔裡出來,就又回去找我們,然後就遇到了沙裡飛和那三隻逃出來的貓,他們給阿爾法留下賽虎的屍體和奄奄一息的我,就離開了,阿爾法自知不能跟對方正面交鋒,而沙裡飛也沒有再爲難他,居然就這麼走了。現在想想我還是不敢相信,就算沙裡飛心胸再寬大,對我和阿爾法也應該是記恨的,他們當時也有這個實力,徹底甩掉我們這個尾巴。
這個故事聽起來很魔幻,但是這就是真相,我承認我猜不透沙裡飛的真實想法,我甚至覺得他也只是執行放我們一馬這個命令,那麼又是誰下達這個命令的呢?
白貓勸我不必太糾結,又說惡人自有惡人磨,我們也不必到處追着沙裡飛,萬一他那天心情不爽,反咬一口也夠我們受的。
“你難道不想跟你爹賽虎報仇麼?”我目光直視他問道。
他笑了,說:“我當初離開家,一是這裡確實容不下我,二就是我自己覺得天涯海角無處不是家,我可以獨自生活。但是,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改變了原先的看法。這裡有我值得去愛的人,我守護好他們,就足夠了。”
這次談話不是很愉快,我甚至覺得這白貓流浪久了,心理出了問題,他太需要親情關照,太過依賴自己的家人,不是所有的家人,而是隻要是家人,那怕只有他妹妹和他媽媽。賽虎的死,他就可以不計較了。
想到這裡我有點難受,我想起賽虎看到阿爾法的時候,急匆匆的問他的家人情況,那種關切和擔心,他這個做兒子的永遠體會不到了。
連着又修養了幾天,我實在待不住了,每次看到寺院的雕樑畫棟的正門,聞到厚重的香火氣息,我總是想起賽虎爽朗的笑聲,心中更加抑鬱,總覺得要早點踏上自己的旅程纔算對的起那麼重的託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