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色大鳥兒雙翅一展,足有三四丈的寬度,騰然於半空之上。
茫然間,那大鳥兒頭象天,目象日,背象月,翼象風,足象地,尾象緯,巍然而上,舌詘伸,色光彩,冠矩朱,距銳鉤,音激揚,此刻已然是清晨時分,它出現的一瞬間,東邊的朝陽正好騰然而起,躍出了林原之上,光芒照在了它的身上,就彷彿天神降世一般,神光奕奕。
無數華族人都跪倒在了地上去。
白狼王的紅色烈焰在一瞬間將安給包裹住,然而下一秒,那青鸞在火中沐浴,周身羽毛不但沒有被燃燒,反而光華瀲灩,更增添出幾分明豔之色來。
天啊……
鳳象者五,五色而赤者鳳;黃者鵷鶵;青者鸞;紫者鸑鷟,白者鴻鵠——安,真的是青鸞天女。
那大鳥兒騰空而起,雙爪宛如精鋼一般銳利堅實,探出爪去,倏然間就抓住了白狼王的身體,然而在這個時候,白狼王卻宛如一團液體似的,在青鸞爪中翻滾,雙方角力,彷彿許久,卻又是剎那之間,而當我衝着輝煌的場景之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白狼王居然消失不見了。
留在那青鸞爪中的,卻是一根枯木。
儘管那根枯木雕得宛如一個人一般,但也改變不了它是枯木的現實。
而在枯木之上,留着許多的鮮血,看得出來,白狼王爲了這一次的逃遁,也是付出了許多的代價。
只不過……
那巨大的青鸞在半空之中徘徊半圈,然後落在了地上,倏然縮小,卻是化作了安來,我瞧見,快步上前,激動地喊道:“他跑了?”
安有些失神,聽到我的話,只是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我心中焦急,趕忙問道:“他往哪裡跑了?”
白狼王若是跑了,那麼屈胖三的神魂就沒有了下落,他若在華族,我多少還有一個目標,然而現在那傢伙的身份被揭穿了,自然不可能再回來。
所以他跑了,我此刻若是追不上,以後恐怕就真的只能面對一具沒有任何反應的身體了。
這是我絕對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我纔會如此着急。
而這個時候,安的手掌一翻,卻是摸出了一顆紅色的珠子來。
這珠子有大拇指一般大,透着一股紅色的光芒。
安說道:“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啊?
安的話語讓我爲之一愣,隨即從她的手中接過了那珠子來,用手一捏,然後將心神沉浸進去,發現裡面有一股我很熟悉的氣息存在。
是屈胖三。
直到此刻,我心頭的大石塊兒總算是落了地,直到自己這一晚上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
我緊緊攥着石頭,然後看向了安,說你怎麼拿到的?
安低下了頭,說道:“他給我的。”
啊?
我說他給你的?
安點頭,說對,他剛纔給我的——其實他未必會怕我什麼,只不過是不想讓我爲難,所以才把珠子給了我,然後耗費精血遁離,他,唉……
我聽到安那種糾結無比的話語,曉得她即便是知道了白狼王真實的身份,但對於那個傢伙,心中還是有一些不捨。
估計在她的心中,依然認爲白狼王喜歡她,所以纔會做出這般的抉擇來。
傻女子。
我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而就在這個時候,安卻是一陣搖晃,身子不穩,朝着旁邊跌倒而去。
我伸手過去,扶住了安,說你沒事吧?
安苦笑着搖了搖頭,擡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之中,卻又幾分悽苦別離之情,我爲之一愣,氣息附着在了她的身上,本來只是想要檢查一下安的身體是否有狀況,結果當我感受到兩個心跳的時候,渾身一僵,頓時就愣住了。
好一會兒,我方纔回過神來,用自己都感覺詫異的冰冷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有身孕了?”
安聽到,並不意外我的話語,畢竟這事兒對於修行者來說,根本藏不住。
她點了點頭,然後低下了頭去,兩行清淚從眼眶之中涌了出來。
她說嗯,是的。
“你……”
我一句話憋在了喉嚨裡,半天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我終於明白了安爲什麼這麼迫切地着急去結婚,也明白了她爲什麼對披着松濤身份的白狼王抱着那麼多的寬容。
只是此時此刻,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
男女情事,這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雙方只要是你情我願,就算是父母,也沒有什麼理由去幹預,更何況我與安的關係,目前而言,其實還是挺尷尬的。
我能夠說什麼呢?
只是……
一想起安的肚子裡有了白狼王的野種,我的心頭就彷彿被無數只螞蟻給啃噬一般難受不已,瞧見她垂淚欲滴的模樣,更是心疼。
她以爲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覺得松濤此人又帥、又有能力,而且還貼心,而且背景也還算不錯,認爲這輩子是有了依靠,結果等到事實的真相暴露出來的時候,才發現是如此的血淋淋。
我心中難受,卻不及安的百分之一。
我此刻若再添油加醋,只怕安一時想不開,就會做出一些誰也無法預料到的事情。
許久之後,我方纔苦澀地笑了笑,說你有什麼打算麼?
安苦笑一聲,說之前的時候,準備結婚,然後將小孩兒生出來,好好培養教育;只是現在,呵呵……
我沉默了,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該道歉麼?畢竟我的出現,事實上改變了安所有的計劃和安排,讓她原本的如意郎君原形畢露,最終狼狽逃竄而走;只是,儘管這裡面有着許多的未知,但我卻可以肯定不落長老的死,絕對與白狼王以及他身後的夜先生有關係。
安是我的朋友,不落長老也是我的朋友,我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着不落長老含冤而死,死不瞑目呢?
而就在這時,有幾個眼熟的長老走上了前面來,恭恭敬敬地對安說道:“族長,您看接下來的事情,該如何處理?”
安長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河佛長老和寞離長老勾結外人,謀害不落長老,並且有意顛覆華族政權,引狼入室,將其關押,責由護衛軍龍雲審理此事,待證據確鑿之後,擇日昭告全族,絞殺這兩人,其餘從犯,一律關押!”
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安再沒有了剛纔的柔弱,而是英姿勃勃,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般。
她通過自己剛纔化身青鸞的舉動,贏得了無數人的崇拜與敬仰,隨後將龍雲推了出來,又準備以快刀斬亂麻的雷霆之勢,將河佛長老、寞離長老留在族中的殘餘勢力清洗出去。
這裡面自然會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橋段,河佛、莫離兩人驕狂一世,勢力的確很大,只不過現在變成了階下囚,有幾人還會選擇他們,這個估計不多。
這世道,雪中送炭者少之又少,錦上添花者不計其數。
痛打落水狗這事兒,甚至都用不着安來考慮,自然會有人幫着他來動手。
那幾名長老聽到,點頭,表示知曉。
過了沒一會兒,龍雲等人押着河佛、莫離等人趕了過來,安又給這些人加官進爵,讓原本屬於不落長老這邊的人地位大增,與此同時,其餘中立長老也獲得了足夠的籌碼和地位。
衆人皆歡,然而我瞧見正在發號施令的安,卻感覺到一陣說不出來的陌生。
而當她吩咐完畢之後,回過頭來的一瞬間,我能夠瞧得見她眼角處的淚水。
以及一抹怎麼都抹不去的落寞。
唉……
作爲一位族長,安無疑是成功的,或許之前還會有人質疑她的實力,但剛纔的表現一出來,許多華族高層都把她當做神人一般,攜着這樣的威勢,安進行了後續事情的安排,將利益分配得十分老道,在衆人都有獲益的情況下,那些跟着河佛、莫離長老失勢的人們,再也形不成了威脅。
我之前所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安還是牢牢地掌控了族長的權力,在這個位置上,穩穩地坐了下去。
安處理完了一切,並沒有全程跟着,而是宣佈返回無憂宮。
她走得很乾脆,而龍雲等人得了命令,臨走之前,找到了我,想要聽我訓話,我告訴他們,說用不着跟着我,好好輔佐安就行了。
安今天的行動也把龍雲等一衆人都給折服,之前或許還有一些怨恨或者別的心思,但此刻卻都心服口服。
我處理完這些事情,回到了醫館。
這個時候,已經是早上九點多,本來準備前往小香港避難的坨鵲二老並沒有離開,而是詢問了我昨夜發生的事情。
我心繫屈胖三,與這邊簡單聊了幾句之後,便出了城。
我一出城,無塵道長就出現了。
好像他知道我會這個時候來一般,抱着屈胖三的身體,迎着朝陽,朝着我咧嘴笑。
我走上前,掏出了珠子來,開始將神魂引渡過去。
這是一個漫長而又謹慎的過程,因爲複雜,所以就不贅言了,總之半個小時過後,一直處於昏迷的屈胖三終於睜開了眼睛來。
然而他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呃?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