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來臨,萬物歸一;蒼涼寂滅,死神永生。
在我的腦海裡,突然間就浮現出了這十六個大字,它並不是漢字,也不是我所瞧見過的任何一種文字,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知,簡而言之,我可以把它稱之爲“意識投射”。
我的心中發涼,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知道這字面上所覆蓋着的,到底是個什麼含義,一時間竟然愣住了神。而就在我心神大亂的時候,地上那頭不斷揮舞手腳,想要翻轉過身來的傢伙突然一扭身子,其中的一個頭顱陡然長了一截,一口,便咬在了我左手的大拇指上面。
我感覺到左手一陣劇痛,低頭一看,發現這拳頭大的頭顱上面色彩斑斕,紫色、藍色匯聚成一塊兒,將它這梭形頭顱弄得十分兇猛詭異,密密麻麻的碎齒緊閉,咬合力強大。
我這手疼痛,頓時就發了火,惡魔巫手一激發,宛如烙鐵,那烏龜吃不住熱,鬆開了嘴,我抽出來一看,發現拇指上面全部都是細密的牙印,上面盡是鮮血。朵朵跟了過來,瞧見這烏龜好歹不分,直接開咬,氣得一腳將這臉盤兒大的烏龜踢得直轉悠,甩飛出去,哼哼直道:“臭烏龜,不替你說好話了,臭屁貓,把它燉了吧,我可不攔着!”
虎皮貓大人躲開朵朵這一腳,在半空中聽了這話,樂得嘎嘎直叫喚,說好啊,這麼多烏龜,可夠我們吃一個冬天了。
朵朵是個善良的小姑娘,但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我,就純粹地幫親不幫理,完全就是一邊倒,抓着我流血的手,忿忿不平地說道:“這烏龜太壞了,居然敢咬陸左哥哥,哼,全部都給吃了纔好呢!”
我將氣行於手部,那傷口便開始停止了流血,沒有再發作,不過直到此刻,我還沉浸在那十六個字的意境當中,不能自拔,思維也有些堵塞,反應難免遲鈍了許多,虎皮貓大人瞧見我臉色有些不正常,於是收斂起了嬉皮笑臉的模樣,問我,說小毒物,剛纔你扒開那烏龜腹甲上面的泥垢,上面似乎有一些符文,怎麼,你能夠看得懂?
我摸了摸鼻子,說對,我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文字,但是卻莫名其妙地看懂了裡面蘊含的信息——“黑天來臨,萬物歸一。蒼涼寂滅,死神永生”,大人,你倒是說說,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啊?
聽我將這十六字說出,虎皮貓大人的眼神也變得有些凝重了幾分,閉口不言,一時間竟然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它在沉思,也不搭腔,把鬼劍抽出來,將旁邊另外一頭雙頭龜給撬翻了,再打量那腹部,然而讓人遺憾的事情是,上面除了黝黑的泥垢,就是一些天然形成的紋路,再也沒有我之前那種醍醐灌頂的醒悟和感動。
我一時着急,連着掀翻了好幾個,雙頭的,單頭的,都沒有瞧見與之前那個烏龜腹下一般的符文,便是類似的,也沒有瞧見,我當時就起了疑惑,站起身來,朝着這擁擠的龜羣中走過去,想去找那個被甩到另一邊兒的雙頭龜。
仔細數一數,這片淺灘上差不多有兩百多頭烏龜,而這些老烏龜不知道存世多久,早練就了一身淡定功夫,並沒有如那動物世界裡面的小龜兒一樣蹦蹦跳跳地逃避,見到我擠進來,稍有活力的也只是挪挪身子,而有的實在太懶,直接就將頭顱和四肢一縮,不管不顧起來。
這臉盆大的烏龜一個挨着一個,還真的難找,我小心翼翼地在龜羣中摸索了好一會兒,竟然沒有瞧見那頭暴起傷人的傢伙。我旁顧四望着,而就在此刻,虎皮貓大人一聲尖叫道:“唉,該來的總將是要來了,這就是命運輪迴啊,這世上,有誰能夠逃過?”
我擡起頭,問咋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你知道麼?
虎皮貓大人一聲長嘆,正要發言,突然雙眼瞪得滾圓,朝着我的身後一指,大叫道:“小毒物,小心身後。”其實虎皮貓大人不作提醒,我也感覺到身後有一股讓人直冒寒氣的氣息正在快速接近我,有一道勁風朝着我的後腦勺甩來,那聲勢,分秒鐘便能夠將我給抽到對面山壁上去。
我當時也是反應及時,飛身便往前撲,朝着前面一頭體型尤爲碩大的烏龜背上趴下,剛剛一挨着這長着綠毛的龜殼兒,我便感覺到一道黑影裹挾着腥臭難聞的魚腥氣息,幾乎是貼着我的頭皮擦過,呼的一聲響,我的耳膜都被這種高頻率的風聲給震得直髮麻,當時就地一滾,鬼劍就朝着那黑影劃去。
然而我這全力一刺,還是捅了一個空,虛不受力,接着那道黑影倏然往着左邊黑暗處的潭邊縮去,當我翻身起來的時候,那黑暗中已然全無之前突襲的影子,唯有那潭水上面的水紋,來回震盪。
我瞧着那消失的黑影,不由得一陣後怕,回過頭來,瞧見兩個朵朵和虎皮貓大人圍到了我的身邊來,問我還好吧。我摸了一把腦袋,上面一股魚腥草的味道,有黏稠的液體粘在上面,放到眼前一瞧,呈現出墨綠色,我皺着眉頭,說剛纔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小妖也是有些嚇到了,瞧見我沒事,拍着胸脯說道:“好像是一條觸角,從水裡面突然鑽出來,一甩,差不多有十多米長呢,快點往石門那兒退一點,要是再次襲來,你未必有剛纔那種好運了。”
這小狐媚子平日裡十分嘴硬,然而此刻卻顯得格外關心我的安危,我的心中也有些虛,擡腿就想往那山石處跑去,突然就在這個時候,空間中又有那嗚嗚的哭泣聲傳了出來,接着這聲音變得雜亂,嚶嚶嚶、嗚嗚嗚,一時間就成了兒童醫院,各種各樣的哭聲漸起。
我暗覺不妙,照着這些烏龜的間隙,朝山壁石門那兒跑去,然而剛剛跑出兩步,那些剛纔還安靜得如同死物的烏龜突然全部都探出了頭顱,睜開了眼睛,原本還黑黝黝的眼珠子,這會讓竟然散發出綠色的光芒來,讓人心中略微膽寒。
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了,正在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擡着腿嘴巴離開,結果旁邊一頭烏龜突然加快速度,朝着我一口咬來。
我知道那種悽慘的聲音觸發了這些烏龜狂躁的情緒,瞧見這烏龜無端變得兇猛了許多,也不敢與其糾纏,鬼劍擋住這一咬,人便朝着空隙處衝去。我奮力逃出龜羣,回頭一望,卻見那些拖着綠色龜殼的冷血動物,本來懶散不動彈的它們彷彿打了雞血一樣,高昂着頭顱,那一雙前肢正在奮力地拍打着地面,接着朝着我這邊奔來。
小妖和朵朵在前面領跑,我一邊跑,一邊仰頭問虎皮貓大人,說這什麼個情況,這些烏龜怎麼都發瘋了?
虎皮貓大人飛在空中,倒是並不怎麼在意那些笨重的烏龜,而是一直凝望着剛纔那處寒潭水面上,聽得我問起,回答說不知道,可能吧。我說這些瘋了的,有得治?它搖頭,說你有藥麼?我搖頭說沒有,然而已經跑到石門處的朵朵卻開始念起了六字真言來,身體隱隱散發這微黃的佛光來。
修佛禪的鬼妖,對於心的領悟,並不像她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幼稚。
我們奔到石門之前,轉過頭去,看見那些臉盤大的烏龜奔涌而來,拳頭大的頭顱上目光兇獰,嗷嗚嗷嗚直叫喚。這些被引誘得無端兇狠的烏龜速度不快也不慢,但是看着這擠擠的龜羣,我們的後背都抵在了石門之上,心想着倘若這些烏龜撲上來,這彎腰攻擊,還真算是累呢。
單個烏龜並不算麻煩,關鍵是這些發瘋的兇龜足足有二百多頭,而且還都活了不少歲數,人都說龜壽,屬吉祥之意,這全部都宰殺完畢了,只怕我的陰德也要虧損許多。不過我這邊發愁,小妖倒是有了辦法,一聲唿哨響起,二毛龐大的身體便從她懷中飛躍出來。
這畜牲脫離陣法支援,能力越發弱小,雖然有那符籙化鞍,勉強維持,但也算不得什麼厲害角色,當然,凡事都是相對,對於這些王八殼子,二毛則是一番歡快地奔跑,一招“戰爭踐踏”,弄得那些兇龜也倉惶四逃。
二毛逞着威風,得意洋洋,這畜牲好久沒有出現了,欺負這些烏龜倒是有些上癮,正猖狂間,憑空飛出一道大腿粗的滑膩觸手,抵臨這大型貔貅的身子,前端一卷,便將二毛給勒了起來。
我瞧了個真切,知曉這寒潭之中,定是藏有一頭怪物,而我們的到來,應該是打擾到了它,所以纔會這屢次三番地散發出惡意,想要致我們於死地。二毛被擒,我不能袖手旁觀,當下鬼劍一抖,長了一倍,腳步滑動,人便飛身上前,一劍斬在了這黑色觸手的中間部分。
鬼劍到底是極端鋒利之物,與那觸手一相接觸,除了一開始還有一些堅韌之感,然而當我用勁逼發之後,嘶的一聲響,那跟我大腿粗細的觸手應聲而斷,將近有四米長的前端給我砍了下來,另一頭則縮回潭底。而斷肢也兇狠得很,即使脫離了,還是死死地勒住二毛不放鬆,還得小妖衝過來解圍。
那斷肢觸手縮回了潭中,沉默了幾秒鐘,我們前面的這些烏龜也靜止不動,然而在下一刻,彷彿發生地震了一般,整個空間都在顫抖,這般東搖西晃,足足有了三分多鐘,我腳底一滑,跌坐在地,瞧見從左邊出的那潭水裡,緩緩浮出了一個房間大的頭顱肉丘來,猛然一睜眼,十八盞綠光,照耀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