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蒼涼而高遠,有一種直指靈魂深處的恐怖,正望着那一箱箱金銀嘆息的洛小北一聲大叫,抱着她姐發抖:“來,來了麼?”這孩子之前也是一個跳脫的性子,只可惜剛纔毛乙久的兇悍殺招,將她頗爲自豪的膽氣給嚇破,真正沉下心來,才發現自己並不是以前所想的那般無畏,對於這個世界還是有些眷戀,終究做不得慷慨赴死的壯烈,於是就變回了普通小女孩的心態來。
雜毛小道豎着耳朵聽,然後打着手勢,說聲音是從左邊來的,我們需得朝着右邊行去。
事實上我們一開始也是打算從右邊遇到毛乙久的那個地方水遁,爲何?要知道裹挾着毛乙久惡魄的黑色招魂幡便是在那桃林前的水潭跌落沉下,後來毛乙久出現在這地底,說明上下終究還是有一條水道相通,既然如此,多少也算是一個方向,所以在之前的商議中,我們已經確定了下來,當下也顧不得太多,我翻身跳下石牀,朝着正在石屏風之後的洛氏姐妹大喊:“走,快走!”
洛小北身上掛得琳琅滿目的珠寶,見我衝上前來,立刻從歸攏的一堆珠寶裡挑出幾串東珠和玉佩,朝着我的脖子上面掛來,口中還嚷嚷道:“陸左,幫我帶着,一會回去之後,我們五五分成!”
我手提鬼劍,左手摸了一把這些珠寶,除了珍貴之外,並沒有什麼法器的符文,不由覺得奇怪,說二小姐,你從小養尊處優,按理說這種身外之物,應該並不會掛記在心頭,爲何要像個市井小民一樣,人死財留啊?
洛小北將自己的罩衣取下,紮了一個大包裹,一邊往裡面裝,一邊不屑說道:“地主家裡也沒有餘糧啊!怪只怪小佛爺那傢伙跟共濟會的老外鬧翻了,弄得現在厄德勒經濟緊張,本姑娘的生活費都已經停發多日了。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痛,快點幫忙裝……”
我匆匆瞥了一眼,發現洛小北雖然話兒是這麼說,但是她往那布兜裡面所裝的,大都是一些刻得有東夷古文和符文的玉簡、符器,至於那些珠寶,倒是爲了掩飾這些而隨意拿取的。
我知道面前的這個小女人,不但是一個容貌清純的小美女,還是一個小狐狸,心思詭異得很,像我這樣的正常青年,根本就無法理解她那小腦袋裡面,究竟在打着什麼鬼主意,所以也沒有理會她,只是說趕緊走,遲了休怪我們不等你……
說完這話,我回過身來去攙扶大病初癒的釋方,不過這大和尚似乎還是比較在乎面子,拒絕了我的幫助,跟在雜毛小道身後行走。
我們在通道里走了兩三分鐘,見洛氏姐妹沒有跟上來,我捅了捅雜毛小道的胳膊,說老蕭,邪靈教與我們,勢不兩立,既然你的雷罰能夠在這裡面使用,不如直接將這姐妹倆給留在這裡,免得出去了諸多禍害,你覺得呢?
一直在疾走的雜毛小道突然停下了腳步,眼睛瞪得滾圓,直勾勾地看着我,如同看一個陌生人。
我被他瞧得發毛,說嘿,啥情況?
雜毛小道不由得搖搖頭,說小毒物,別這樣,在外面先不提,在這裡她們就是兩個弱女子,我們剛剛與之達成了合作協議,現在又要暗算於她們,這樣子,於情於理都不是很好……
我嗤之以鼻,說你正人君子,說不定別人卻在後面謀劃你呢。
雜毛小道的目光瞬間就變得深邃,瞳孔收縮,好一會兒才說道:“小毒物,紅塵煉心,有時候捷徑確實有,但那是魔道,走了你這一輩子心靈未必會安靜,最後反而害了自己。我們修行,一修身,二修心,唯有心無掛礙,坦坦蕩蕩,方能夠得以觸摸天道,明白這世間至理,你可明白?”
瞧見他執着的眼神,我沒有再堅持了,點點頭,說曉得,快點走吧。
整個過程釋方一直在旁邊默然不語,不過當我起身離開的時候,發現他看向雜毛小道的眼神充滿肯定。我們又趕着路,洛氏姐妹終於趕了上來,不知道是心理因素還是別的什麼東西,我感覺洛小北看向我的那一霎那,頗有一些兇狠,看得我怪不自在的。
身後有那吼聲,隱隱約約,不知西東,我們的腳步都快了好多,一路上我頗爲擔心幼小的小妖和中毒初愈的釋方和尚,所幸前者精神奕奕,後者又是個毅力帝,故而很快我們又重回到了之前毛乙久出現的寒潭中。
我們知道這東夷殿中,定然有着許多的秘密,也有密佈的通道和出口,不過此刻爲了逃命,我們也沒有了四處查探的心思,匆匆趕到剛纔與毛乙久拼鬥的地方,便想着從深潭中下去,然而當我們陸續走到之前那處黑黢黢的地方,卻並沒有見到任何水潭。
空氣中依舊還有着潮溼的氣息,但是之前的潭面卻完全被一個溼滑的三級圓形檯面所佔據。
在那臺面之上,有一根一人環抱的石柱,四米多高,模樣有點兒像是天安門邊的那根華表,不過似乎更加古樸一些,周遭也雕刻着許多魚和海獸,並不是很像,但是看上去,卻能夠在腦海中躍然出現。
在這石臺之前,我們紛紛止步,前後不過一小時的時間,偌大的水潭就不見了,卻出現了這麼一個玩意,一開始我還有些懷疑是不是慌亂之下,雜毛小道走錯了路,然而當我回頭瞧了一下地上那些黑色的碎布,便知道錯的不是我們,而是因爲此處在我們走了之後,發生了不爲人知的變化。
瞧着這留着水漬的石臺,我們緩步後退,心中不由得一陣發苦。
這樣的臺子,不是祭壇,就是別的什麼宗教建築,此刻陡然出現於此處,難道我們費盡心機,千逃萬逃,卻最終還是自投羅網,跑到了那解封了的巨魔身前來?那麼之前傳來的那些嚎叫,又是什麼東西呢?
正想着,從對面轉角處突然躥出來三道黑色身影,朝着我們這邊撲來。
所有人都在全神戒備,瞧見這身影襲來,立刻散開,各執刀劍,以雜毛小道爲首,當前一步出劍刺去。這出劍首重扭腰,雜毛小道腰扭成了麻花,那三道黑影頓時鮮血飈射,中途跌落,我深呼吸,感覺到那大陣的規則蔓延,依然封鎖着我們身上的修爲,唯有咬着牙,硬憑着一身蠻力,抖劍刺去。
那三道黑影子倒也敏捷,拼了幾記之後,朝着黑暗中閃落而去,就這瞬間我瞧得真切,這些傢伙,竟然都是些直立行走的野狼。那些神秘的野狼竟然也會在此處,讓我們不由得一陣驚訝,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蹊蹺不成?
雜毛小道一劍在手,當真也不講究什麼低調,騰身便上了那石臺,一腳踏上,那黑暗中的野狼立刻飛來一個,被他大吼一聲,將雷罰從斜刺出,捅進了那野狼的小腹當中。
一劍得手,那野狼哀嚎,揮爪而來,卻被避開去,又有兩道黑影撲來,皆被雜毛小道閃開,那雷罰如有神助,劍出如電,竟然將其喉嚨給割斷,溫熱腥臊的鮮血便飈射出來,讓人十分快意。修爲依舊沒有,然而雜毛小道卻憑藉着劍技和雷罰之上的雷意,將這三頭能夠直立行走的野狼給果斷斬殺當場,沒有一丁點兒猶豫和磨嘰,行雲流水,流暢自然,端的是一派大家風采。
當我們衝上那石臺之上時,三頭野狼早就一命嗚呼,不復生機了。一地的鮮血流淌,那狼血腥燥,讓人喉頭髮癢,雜毛小道的臉色凝重,看着這四周,低聲問道:“小毒物,我怎麼有一種做錯事了的感覺?”
我瞧着腳板底下那不斷顫動的石臺,苦笑,說老蕭,你有沒有必要這麼兇猛?
雜毛小道嘆氣,說良劍難得,這劍中隱藏着許多秘密,讓我愛不釋手,就像新買了百萬豪車一樣,恨不得舞動一整天,好好與它磨合,結果一時技癢,就逞了兇性,唉……
在雜毛小道的嘆息聲中,我們腳下的石臺裂開了,出現了一條兩米寬的大裂縫,這裂縫黝黑,看不見底,裡面有至深的陰寒蔓延上來,使得我們渾身都凍得冰寒,血液都要凍僵了。“下來!”洛小北一聲喊叫,我們慌忙翻身下了石臺,瞧見洛氏姐妹、小妖還有釋方的臉上都在抽搐,驚訝萬分,於是弱弱地問怎麼了。
小妖朝着我們背後一指,我回頭看過去,卻見到原來那道地縫又不見了,而在原來的地方上面,站着一個穿着蓑衣斗篷的老人,佝僂着身子,帽檐下露出一隻鷹鉤鼻,拄着柺杖,平靜地看着我們。
這是一個年入耋耄的老婦人,渾身透發着寒意,雜毛小道嘿嘿笑,上前唱諾道:“老婆婆好,我們誤入此地,迷了路,不知道老人家可否幫忙指路?”
那老婦人瞧了我們一會兒,臉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手一翻,左手一個茶壺,右手幾隻茶碗,平淡地說道:“我這裡有些茶湯,幾位路人不知道是否口渴了,先喝一口,再上路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