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我們不由得都笑了,似乎所有山神出現的時候,都會念叨這一句,簡直就像是我們日常打招呼時說的“你好,吃了沒”,或者老外平日裡的say-hello一樣,簡直就爛到了大街。
我們遇見過的山神不多,但是也有那麼幾個,所以還並沒有太過於上心。然而虎皮貓大人見到我、雜毛小道和兩個朵朵在那裡沒心沒肺的笑,不由得心中大急,破口大罵道:“我艹,小明,小毒物不曉得,你也不知道?”
見虎皮貓大人說得嚴重,雜毛小道順着口中唸了幾遍“東嶽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唸到第三遍,不由得眼睛凸起,失聲大叫道:“泰山娘娘?”
一說到泰山娘娘,我的心不由得也跟着跳了起來,這位可真的是大人物啊——這泰山頂上是玉皇大帝的玉皇廟,接着是碧霞祠裡的泰山娘娘,山下岱廟裡的宋天貺殿裡,供奉的是東嶽大帝黃飛虎,氣應青陽,位尊震位,獨居中界,統攝萬靈……
去除玉皇老兒乃天命不談,其餘的那兩位,可都是這地界實打實的大佬啊!
號稱“天下第一山”的山神娘娘,那是怎樣的存在?
難怪泰山崩於面前而面不改色的虎皮貓大人會驚慌如此,因爲這會兒上來的,正是那泰山龍脈的山神娘娘,大人剛纔呼風喚雨的法陣,其實依託的還是人家的道場,它此刻又哪裡來的脾氣,膽敢對付泰山奶奶呢?
眼瞅着這股氣勢越來越凝重,似乎就要脫體而出了,虎皮貓大人焦急過後,眼睛一轉動,立刻想到了一個主意,朝着我們大聲喊道:“小明,小毒物,走,走!黑龍潭,此刻唯有那裡,方纔是一線生機了!”
大人朝着陰陽界幻化出來的奈河飛去,我們則跟在後面跑動。
我還是有些莫名其妙,匆匆喊道:“即便是山神娘娘那又如何,咱們跟她講講道理便是,何必跑呢?”虎皮貓大人魂兒都嚇飛了,聽到我的話語,氣沖沖地說道:“那一夥人日夜供奉,我們這些人卻是過路客,山神是神也是人,倘若是你,動動腦子想,你會幫誰呢?”
我在心裡盤衡了一番,發現我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於是放棄,隨着虎皮貓大人往前跑去,那邊的釋方大和尚瞧見了我們要遁走,想起師叔祖的交代,不由得衝出金色佛光籠罩之地,大聲喊道:“休走,要走也留下你的那邪魔來!”
沒有了虎皮貓大人主持法陣,他將手中的佛珠一抖,那些朝着他撲來的鬼魂立刻化作灰散。
釋方大和尚朝着我們這邊飛奔而來,他的身子龐大,然而速度卻並不算慢,後發先至,眼看着就夠到了我的後背,將身上掛着的佛珠解下,然後朝着我的後心飛甩而來,威勢莫名。
瞧着眼前的雜毛小道和兩個朵朵都朝着前方跳下,我感受到了後面襲來的危險,忍不住回過頭去,想要伸手抓住那佛珠,結果虎皮貓大人大聲喊道:“不可!陸左,不要回頭……”
然而此刻已經來不及了,我回頭朝着襲向我身後佛珠抓去的時候,但見身後的天空之上,浮現出一張巨大的臉龐,這張臉龐屬於一個算不上漂亮的女性,莊嚴肅穆,宛如天神。她的眼睛冷漠而無情,高高在上,似乎是在俯仰着整個世界,世間的所有事物,在她的面前都彷彿那螞蟻在打架一般。
一種龐大到了極致的意識,在我與空中的“她”對視之後,順着蔓延過來,我的腦海裡漫天都是那巨大的頭顱,成倍數量級的信息在我的腦子裡面,轟然爆炸開來。
我那可憐的腦容量根本就容納不了這些,頓時就變得劇痛,五孔流血,感覺身子彷彿變得輕飄飄地,朝着後方飛了出去。
轟……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人就像一葉浮萍飄零,晃晃悠悠地,朝着底下直墜而去。
恍惚間,我似乎感覺到有人在努力地掌控着我的身子,調整着,再調整着,接着我的腦子化作了破碎的漿糊,再也感受不到一丁點兒東西,永墜沉淪之海中。
在死寂一般的“無”裡面,有一個憤怒地咆哮聲在狂吼:“賤人,賤人,賤人!”
迴盪,迴盪……
但我從無盡的沉睡中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有一隻白嫩的小手掌在不斷地拍打着我的臉,而虎皮貓大人的聲音從我的前方傳來:“小妖,趕緊催他醒過來,這黑龍潭底裡面可是有那豬婆龍的身影,倘若不及時離開此處,只怕一會兒那個‘老妖怪’將其驚醒過來,我們可都得遭殃了。”
雜毛小道悶聲悶氣的聲音在我的左側響起:“哎呀,豬婆龍不就是揚子鱷麼,這等柔弱的畜生,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戰了一夜,正好餓了,直接烤來吃,多美啊?”
“你可拉倒吧,揚子鱷是揚子鱷,豬婆龍是豬婆龍,這玩意不比你們在黃山碰到的那條龍蟒,差勁半分,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想死的話,趕緊讓小毒物這個傢伙醒過來,驅動天吳珠,順着狹長水道遁走,那個老女人不計較便罷,倘若真的追究起來,只怕咱們都見不着明日的太陽了!”
聽到虎皮貓大人這乍乍呼呼的話語,我終於努力爭開眼睛來,感覺天空是一片黑乎乎的,像倒扣着的碗,四處晃盪,嘩嘩的水流充斥在耳間,夥伴們在身邊拉着我的手,而虎皮貓大人則站在我的胸口處,不滿地抖着潮溼的羽毛。
見我醒過來,衆人大喜,好是一番熱鬧,不過倒也不敢大聲喧譁,在虎皮貓大人的指引下,我驅動着天吳珠,帶着大家朝着潭底的間隙行去。
總共寬不過一米的地縫,我們行了差不多一里地,眼前纔開始霍然開朗起來,一條寬敞的暗河順流而下,虎皮貓大人顧不得天吳珠範圍潮溼,急聲催促我們繼續前行,我不明所以,問大人今天爲何風度盡失?
虎皮貓大人哀聲嘆氣道:“有把握時端着叫做裝波伊,沒把握時端着叫作死!你們是不知道那個老妖婆的厲害……小毒物,你知道你剛纔有多麼危險麼?倘若不是你神魂強大,此刻說不定就腦死亡、植物人了,走,你被她記住了,還留在此處,分分鐘死去!”
虎皮貓大人對此地似乎十分熟悉,在前面帶着我們領路,一路前行,不知道行了多少里路,前面的水道突然岔開了三條路來。
虎皮貓大人停在岔路口,說咦,右邊這一條,什麼時候出來的?
雜毛小道見他如此熟悉此處,便問說大人以前來過這裡?它點頭,說泰山北麓泉城地下,有大量的暗河水道,石灰石層中便有那蘊積千年的雨紅玉髓存在,往日我便是在這裡得的,可惜當初藏於水底,水文變化,前兩天去尋過,但沒有找到。
虎皮貓大人的過往,它不說,我們無人敢問,便指着這三條路口,問往哪兒走?
虎皮貓大人說往左走的話,直通泉城趵突泉公園;中間這條,直走據說能通黃海,不過我估計是那地底深淵;往右走的話——這右邊到底他媽的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我們對視一眼,都覺得不要冒險,還是從趵突泉裡面冒出來便是,右邊的且不管它,我們現在是在逃命,可沒有那閒得蛋疼的時間來探險。
就此商定,我們準備往左離開,突然虎皮貓大人用爪子撓了撓頭皮,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東西,忍不住朝右看去。我們問它怎麼了?它說感覺那裡有什麼東西在,我們笑了,說莫不是你藏匿在此的龍涎液?虎皮貓大人搖頭說不是,走吧。
我們往左轉,一路潛行,路程曲折而蜿蜒,自不必說,終於見到前方有開闊所在,光亮照下,遣了小妖上去瞧,見是一個小池子,左右都是亭臺樓閣,環以扶欄,又有許多依依楊柳,翠綠鳴春,池中三股清亮水泉,不斷涌出。
雜毛小道笑了,說此處正是趵突泉,只是這池子邊上可有人?
小妖回答說有,不過不多,瞧着天色似乎是清晨,大清早也沒有幾人有遊園的興致。
既已如此,我們便不多言,順着狹窄的水道緩緩攀上去,然後從角落依次爬出,擰擰身上的衣服,雖然潮溼得要長黴,但也沒有落湯雞的那種醜態,於是將兩位朵朵收了,離開了這被康熙爺御賜的“天下第一泉”。
出了趵突泉公園,我們就近找了一個賓館住下,洗完熱水澡,換上乾燥的衣服,伸着懶腰聽那骨頭喀喀作響,倒是頗爲愜意,直到此刻,方纔想起通知還在泰安的小康,說我們泉城有事,先回來了,讓他幫我們將那行李,也一併帶回。
小康電話那頭雖然有些疑惑我們爲何一夜之間跑到了泉城,不過他知道我們都是些神神叨叨的“領導”,也不敢多加埋怨,只是讓我們把地址給他,他會趕過來的。
我洗漱完畢,躺了幾分鐘,睡不着,然後到雜毛小道房間裡去串門,沒想到一進去,便見到桌子上面擺放着一把寒光凜冽的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