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越過血池上空,正兀自朝着閔魔撲去,往下瞧看的時候,發現此刻的閔魔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類,完全就是一頭披着人類皮囊的恐怖魔怪——在他胸腹以下,有着細膩如嬰兒皮膚一般的軟體組織,粉紅色,然後再之下,便是十來根手臂般粗細、三兩米長度的章魚觸角,柔軟如緞。
這兩種根本就不能夠搭配在一起的器官,有那細膩的軟體組織連接在一起,上面有好多血絲掛着,以及說不出名字的黏液,而那些觸角之上有好多圓環一般的吸盤,附近還有米粒一般密密麻麻的粉紅色肉芽,任誰看上一眼,都會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恐懼,浮上心頭。
閔魔一浮出了池面,露出了十來根遊繞滑膩的觸角之後,便分出數根,朝着我席捲過來。
因爲身在空中,我根本就來不及閃避,剛剛點燃激發的惡魔巫手,準備朝着他的腦殼抓去,便發現腰間驟然一緊,一股軟中帶硬、硬中又有軟的勁力附着在了上面。很快我就發現自己呼吸不過來,所有的血液都在往頭上聚集。
再之後,我的雙腳也被緊緊纏住,世界一片顛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我被三根觸角給死死絞住,朝着血池裡面摔去,而旁邊的雜毛小道卻劍出如電,將飛射而來的襲擊給悉數刺回。
轟——我渾身一陣溫熱潮溼,身子就浸入了血池裡面,接着重重地砸在了池子底部。
在那等危急的時刻,我根本摸不清楚這池水有多深,也不敢睜開眼睛來瞧看,但覺得腰間那沉重的壓力幾乎將我整個人的骨頭,給弄鬆散。然而這當然只是一種錯覺,修煉了三年時間的十二法門,我的身體比起尋常人來說,其實已經非常堅固了,這樣力度的緊箍對我來說,只能算是剛剛好。
然而我被沉溺入血池之中後,閔魔似乎並沒有讓我出來透一口氣的想法,他的下盤不斷移動,似乎在跟雜毛小道、以及其他人對抗,而那三根觸角,卻死死地將我往池子底下壓着,試圖將我給溺死於此。
在沉浸入池的那一瞬間,我幾乎就以爲自己快要死去,然而很快我便知道我並沒有這般脆弱,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從小腹中生出,讓沉浸在水中的我變得沒有那麼難受,氣從無中生有,將我幾近枯竭的肺部變得舒暢。
我開始蓄力,幾秒鐘之後,大喝一聲:“統!”
大股的氣泡從口中冒出,內外宇宙共鳴,絕境中反涌出無數鬥志,那將我箍得幾乎暈過去的觸角開始繃不住,上面的吸盤和肉芽不斷蠕動,開始朝着四周擴散,以緩解我身體給它帶來的張力。
我沒有睜開眼睛,然而炁場感應卻一刻都沒有停止,不斷地掃量着身周的力量。這血池中並沒有之前那個大廳那種恐怖的觸感隔絕,有溫度,有溼度,也有流動的水和塊狀的人肉、器官以及其他讓人毛骨悚然的零件、雜碎,而我也終於能夠毫無阻礙地操縱到自己的身體,將已經攀至極限的惡魔巫手翻轉,抓住那有着無數肉芽的滑膩觸手,使勁兒一捏。
下身化爲了章魚魔體,此刻的閔魔真正成就了他此刻的名聲,成爲了名副其實的惡魔。我心中歡喜,他身上必然就會有着黑暗的力量,那麼我的惡魔巫手便能夠剋制於他。
果然,當我的雙手接觸到纏在我腰間的那一條觸手時,頓時就是一陣痙攣,下意識地抽搐,接着我腰間那股絞殺的力量開始消退。我閉上眼睛,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唯有靠着炁場感應一切,知道自己的惡魔巫手有效,便緊緊抓住那條觸角,便開始持續不斷地施加壓力。
然而我的對手並不是一個光捱打不還手的老實孩子,他可是閔魔,戰鬥經驗何其豐富?
雖然他或許不怎麼適應此刻的魔體,畢竟光觸角都有這麼多條,並不是習慣了兩條腿走路的普通人類所能夠短暫時間接受的。不過他想讓我死,方法卻是千百種,就在我偷偷摸摸掐觸角的時候,感覺到身子又是一陣騰空,人便終於飛出了血池,我還沒有貪婪地呼吸一口空氣,但聽“呼”的一聲,身子就重重朝着池子邊緣砸去。
那水池的邊緣,是用正經的花崗岩石修砌,而且用的是自己人,絕對沒有普通裝修公司那般偷工減料,我倘若要是撞上了,以這般迅猛的速度,估計除了屁股之外,基本上妥妥的重傷無疑。
或者一灘爛泥?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身子一片清涼,往下的去勢也陡然一滯。
我睜開眼來,但見朵朵出現在了我的前方,雙手結了一個古怪的手印——雙手交叉,拇指反扣,尾指朝上——接着她精緻的小臉突然鼓得如同蘋果圓,口中一聲低喝:“訥銘……”此話爲藏語,接着從她柔嫩的小手出現了黑色的光芒。
這光芒迅速蔓延到了那條纏在我腰間的觸手之上,接着我聽到“噼裡啪啦”一聲響動,如同電擊一般。
朵朵單手托住了我的身子,腰間的那觸手無力,軟軟垂下去,然而我雙腳腳踝上面的觸角,力道卻依然兇猛,使勁兒一甩,想着把我往那池子之中拖下去,然而朵朵卻不願,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往回拖去。
詭異的情形出現了,朵朵和閔魔,或者說是閔魔的觸手,將我作爲了戰場,開始了一場激烈的爭奪戰。
閔魔下盤的觸角力量十分巨大,然而朵朵卻也不懼,火娃當日給我服用的屍丹如同石沉大海,一去無音訊,我也根本察覺不到,別人也是,唯有朵朵和鬼妖婆婆,方能夠感受到其中蘊含着的力量,如同夜晚的太陽,雖然看不到,卻依然散發着蓬勃的熱力,滋潤着朵朵,使得她彷彿生出無窮的力量,與之對拔。
這兩股力量對抗,只可惜苦了夾在中間的我,頓時間骨頭咔咔響動,倘若不是勤練固體,妥妥的五馬分屍。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條如同那觸角一般的東西出現了,是肥蟲子控制的有角遊蛇,或者說是條蛟,它一口要在了我足部的觸角上面,然後有一股肉眼可見的黑氣,朝着那邊蔓延而去。
我聽到一聲怒吼,空間震盪,彷彿耳邊有炸雷在轟鳴,嗡嗡嗡,使得我顱腔的壓力陡增,眼前一黑,什麼都感覺不到。當知覺回覆之時,我感覺自己的雙手觸摸到了實質的地面,這種腳踏實地的美好感覺讓我欣喜若狂,睜開眼睛來一瞧,但見自己身處於池子邊上,而在我旁邊,已經跌倒了幾個人。
這些都是閔魔門徒,不知死活,也不知道是被誰下的手。
戰場瞬息萬變,我不敢有半點懈怠,四下一望,但見閔魔出水之後,他的徒弟們都退守到了池子東邊的通道處,任由閔魔戰雜毛小道,以及跟上來的小妖、雪瑞和吉娃娃,至於虎皮貓大人,它被朵朵甩在了對面的地上,躺在血泊中,破口大罵。
當然他肯定是不敢罵朵朵的,於是閔魔的徒弟們就中了槍,各種尖酸刻薄的罵聲齊出,讓人聽了,恨不得衝上前去,將這頭肥母雞身上的羽毛給全部扒光,然後裹上澱粉和麪包糠,扔進油鍋裡炸至焦黃——雞肉味,嘎嘣脆!
然而能夠被閔魔看上的門徒自然都不是蠢貨,都知道這頭肥碩的鳥兒是在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並沒有衝上來,而是小心翼翼地注視着戰場。我見雜毛小道手持鬼劍,正在被閔魔那遊蛇般的繁複觸角,暴風驟雨一般的攻擊,而雪瑞在旁邊的伺機而動,也頗爲被動。
一夥人上前圍攻,結果反倒是被渾身黑煙滾滾的閔魔打得傷的傷,跑的跑,沒了脾氣。
我心中焦急,然而也不敢慌,將腹中的力量運轉到了極致,這才如同炸彈一般,朝着背對着我的閔魔撲去。
雖然根本顧及不到,但依然還是有着幾根觸角鞭甩而來,此刻的我早有準備,分筋錯骨,惡魔巫手將其重重撥開,然後以子彈的速度衝到閔魔身前,擡手便拍。
我這蘊積了一聲潛能的掌力,瘋魔起來,便是連烈陽真人茅同真也抵擋不住,然而閔魔甚至都沒有回頭,而是直接甩回來一巴掌,與我對拼上。我貫足力量的一掌,彷彿拍在了一堵厚重的牆上,力量根本就噴發不出去,反而折扣回來,讓我的氣息翻騰,頓時就一口血箭噴出,射在了他的頭頂。
我這血箭本來只是受傷之後的應激反應,然而正在與雜毛小道、雪瑞、小妖全力拼鬥的閔魔一被澆中,突然臉上露出了惶恐的表情,大聲叫道:“巫咸遺脈?怎麼可能,你身上的血,怎麼會有巫咸遺脈的精神印記?天啊……”
他下盤那十來根支撐其直立行走的觸角開始變得紊亂,不斷地痙攣抽動,使得本來如同魔王返世的他,像一個恐怖片裡面的小丑鬼怪。
我捂着嘴邊的鮮血,也疑惑了:“巫咸遺脈?說的可是怒山峽谷中的那具綠毛殭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