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一羣行內精英的看守下,還恰恰是剛到達的當天夜裡,居然又出現了跳樓事件,而且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倘若是內中真有古怪,這到底是巧合呢,還是對方在向我們挑釁?
一想到後面的一個可能,我全身的血就倏然往頭頂上涌過去,燃燒起來,發足便往西邊狂奔而去。
我們所在的區域是偉相力一整片的住宿區,光宿舍樓都有十好幾棟,越過高高聳立的樓房和周邊附屬的花壇,我們很快就來到了事發現場。
因爲提前行動的關係,臺灣的姜大師和他的美女徒弟張靜茹提前到達,正在落地處勘查。
黑乎乎的樓背後瞧得並不仔細,我們緩慢走到前面來,藉着遠處昏黃的燈光瞧了一眼,但見一灘黏膩的血肉,有一個瘦弱的黑影正趴在那裡,沒有動彈。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行政部的謝一凡和羅喆帶着幾個保安跟隨着我們背後趕到。
看到這副場景,大驚失色,他們剛要大叫,雜毛小道伸手攔住他們,冷冷說道:“勿擾!”
我走到近前,地上趴臥着一個穿着短褲汗衫的黑影。
仔細一看,這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彷彿一根沒有張開來的豆芽兒,柔弱得很,我不知道他從第幾層樓跳下來的,反正很高,使得他現在的模樣有些變形——很多人可能沒有見過摔死的人,臨場會是什麼模樣,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跟你們說,真不好看。
上百斤的人體,在重力加速度的加成作用下,由高而下,不摔散架,就已經算是很不錯的。
有強光照來,這是一個保安開了手電,地上噴濺着好多的血,有白色膿狀的液體在緩緩流淌,那是死者的腦漿子,他是頭部着地的,即使腦殼子再硬,也抵不過堅硬的水泥地兒,碎了好大一塊,我估摸了一下,即使是最好的斂容殯葬師,不花上兩個小時,估計也弄不好這場面。
就在我們瞧這血泊滿地的慘狀之時,姜大師開始在左手上面結了一個劍指,上下翻飛,似乎在捕捉空氣中殘留的東西。
我眼皮子一跳,心中對雜毛小道之前跟我說的判定,大約也有了肯定的答案——這手勢,正是茅山《登真隱訣》下半闕的“醒鬼式”,此訣秘而不宣,是茅山宗偌大經文中的精華所在,便是我與雜毛小道熟絡得同穿一條褲子般,他都沒有傳我半顆字。
這主要是因爲需遵從門規,免得又被劉學道這等執法長老追殺。
這邊做法熱鬧,雜毛小道卻後退一步,在這血腥味濃重的場中深吸了一口氣,回頭問我:“小毒物,有感覺沒?”
我點了點頭,說雖然朵朵不在,但我還是能夠感覺到,天魂不在了。
這個結論讓我們的心頭沉重,要知道人的精神分爲三魂七魄,各有用途,這七魄是最容易散去的,即使生病遭災,都會丟去一二,繼而復返,但是三魂卻一直凝於精神之中,到死了,這一名胎光,一名爽靈,一名幽精,各自離去,然而倘若早已離散,說明此人必定中了邪法,或者受了驚嚇,需得喊魂方可——到底是誰,將這死者的天魂給拘了?
認真看文的朋友或許應該有所概念,這天魂又名胎光,乃生命孕育之時,先天眷顧而來的神光,對於靈魂滋養,自有着曼妙無比的作用,我一開始懵懵懂懂地帶着朵朵跑遍東官各處醫院,因爲沒有修行之法,讓她吃一點兒殘留的天魂能量,滋養靈體,便是如此。
不過這天魂雖好,但是也只是針對於特定的靈體,而且也要是散亂意識之後,方纔可行,不然吸收多了,若無法門,便自然而然地攜帶着他人的生命印記,無數意識在靈體裡鬥爭,最後不是靈體混亂崩潰,便是被其他意識給佔據,反倒失去了意義。
話雖如此,但倘若有專門精修此術的人在此作亂,只怕又是要有一場惡鬥了。
我們站在旁邊,仔細感應有可能出現邪異之處,而身後偉相力行政部和安保部的工作人員都圍了上來,除此之外,宿舍樓內也有聽到這動靜的一些員工,將窗戶打開,伸頭出來看——不過因爲是凌晨四點,人倒不多。
場面一時間有些亂,姜大師指出如劍,喃喃念着經訣,突然間,他的手指朝着樓頂右上角處猛然指去,口中大喝道:“妖孽,竟敢在此放肆!”
旁邊一直蓄勢待發的張靜茹手往懷裡一摸,然後出手如電,倏然朝着那處甩出一物。
我們的目光順着瞧去,猛然發現在那高高的樓頂出,露出一個黑黢黢弧形來,似乎趴着一個人型物體。那東西先前安靜地伏在樓頂黑暗處,我們並沒有感應得到,然而當姜鍾錫大師將其僞裝撕破的時候,我陡然看到這東西竟然用一陣難以言及的仇恨感,看着我們這裡。
那種感覺之強烈,根本就還沒有過接觸,便讓人渾身發麻,心中不由自主地驚悸起來。
雜毛小道掐訣,而我則口中低喝一聲九字真言,將心神穩住,但見那黑影微微地偏了一下身子,躲開了張靜茹錯肩而過的一枚星光暗箭。
在短瞬之間,那箭光將這貨的整體模樣,給閃現了出來。那形象一閃即逝,在我的視網膜中留下了一個猙獰的鬼物,別的瞧不仔細,但是那頭顱,居然有籮筐那麼大,上面的青筋如細蛇一般的遊動,一雙眸子空洞無神,但是有蘊積着無邊的怒火和邪惡,讓人不寒而慄。
我還正想着此物甚爲眼熟,旁邊的雜毛小道卻已經大聲喊了起來:“鬧鬧……”
我心頭劇震,對,對,就是鬧鬧,曾經與我有過一段故舊的那個小男孩。
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他被煉成鬼的時候我也在場,知道化身爲鬼靈的鬧鬧與風塵女王珊情、以及她新拜的師父、邪靈教十二魔星中的閔魔有着一定的聯繫。那麼,今天它出現在此處,是不是也代表着邪靈教參與了此事?
回想起此次事件種種的怪異情形,又想起之前我們參與傅小喬被下降頭的任務中掮客黃一的供述,我突然感覺到這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然而此刻並不是解謎的時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先將那小鬼鬧鬧給擒獲,並且超度之。
如此做,一是不讓它再次害人,二也是給它父母一個交待,讓孩子安息於幽府——我又想起來一事,這孩子的父母,不就是在偉相力工業園區裡面工作麼?
所有的一切巧合,似乎都重疊在了一起來,雜毛小道最先啓動,身如獵豹,朝着樓邊跑去,然後我身邊的兩個臺灣風水師也開始了行動,那個叫做張靜茹的妙齡女郎從胸口摸出一張紙疊的小紙鶴,瞬間燃燒,化作了一道火光,朝着樓頂飛了過去。
我跟在雜毛小道的身後跑,看到那個頭顱碩大的黑影搖晃一下,消失於樓頂,心中惱急,雜毛小道也是一陣大罵,說肥母雞這廝見色忘友,此回倘若是它在場,哪裡能容那小鬼頭囂張?這會兒可怎麼追啊?
我也犯了難,別說是肥母雞,便是朵朵或者小妖在,我們也能夠讓那小鬼無所遁形,哪裡像現在一樣,受限於身體的束縛,根本無法追蹤?我們跑到樓下,感覺那道氣息已然飄往遠處,我急紅了眼,雙手合十,開始將始終陪伴我左右不離不棄、榮辱與共的肥蟲子,請了出來:“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肥蟲子閃閃出現,牛波伊烘烘,它是個極爲懂事的小東西,知道我們要追尋的東西已然遠去,並不與我們打招呼,而是化作一道暗淡的金光,朝着我們頭頂飛過。
有了肥蟲子作爲定位導航,我便知曉了大致的方向,穩住身上所攜帶的零碎物件,然後發足狂奔。
肥蟲子速度極快,我和雜毛小道一陣猛跑,越過了宿舍樓羣,朝着西邊的廠區跑去。我跑了一段時間,感覺身旁除了雜毛小道,似乎有人緊緊跟隨,回過頭去,卻是滿頭白髮的姜大師和身材曲致的驕傲女張靜茹。見我們回望過來,那個張靜茹瞪了我們一眼,說你幹嘛跟着我們?
我眉毛忍不住地直跳,又好氣又好笑,說小姐,好像是你們在跟着我們跑吧?
那個張靜茹還待再反駁些什麼,她旁邊的師父揮手阻止道:“靜茹,不要再說,這作鬼的傢伙實力十分厲害,說不得我們兩個都敵不過,這兩位小兄弟雖然神色內斂,不露真相,但卻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到時候一同迎敵,並肩作戰,可不要相互惡了心思……”
這個老頭兒倒是個明事理的人,我們也不再計較,發足一陣狂奔。
跑了差不多二十幾分鍾,道路兩旁都是高大的廠房,有的燈火通明,有的卻是黑沉沉的。代工企業是分淡旺兩季的,這個要看市場,倘若有的產品沒單,整棟整棟的廠房關閉這種情況也有。它們在黑暗中,如同巨獸,顯得十分嚇人。
終於,我們停在了一處關閉的廠房前,肥蟲子在裡面,指引着方向,而兩個臺灣風水師也因爲紙鶴的手段停在了這裡,我們一起緩步走到了斜對面的員工出入口。
本應該緊縮住的門,此刻虛掩着,我感覺有一點兒不對勁,一個箭步衝上去,將門一推開,突然頭頂上一陣腥風驟起,接着一個黑色的身影,朝着我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