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圍在一起,相談甚歡,不過我隱隱感覺那老喇嘛般覺對我體內這金蠶蠱,有着不一般的興趣,談論的話題,也有意無意地往這上面扯來,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究根問底。
其實我們與般覺老喇嘛和江白小喇嘛的關係,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接觸,還算是不錯了。但是作爲一個養蠱人,即使是一個並不合格的養蠱人,我也會有着類似的通病,並不願意將這裡面的奧秘,講與其他人知曉。當然,我也不會隱瞞這點,而是直截了當地跟般覺老喇嘛提及,這是行業秘密。
我只以爲般覺老喇嘛會不爽快,但是他卻很坦然地表示了理解。
般覺告訴我,說我的這蟲子,是十分獨特的生命體,充滿着這世間最恐怖的力量,只是還沒有完全發掘出來而已,但是它倘若是與你心意相通,那麼他多少也就安心了。這一方世界,是他們的,但是外面的世界,卻是屬於我們的,他顧及不了,唯有在佛祖座下,默默祈禱,讓一切皆安。
我雖然對般覺老喇嘛說的話不斷點頭,但是卻並不是很贊同他剛纔的話語。
從我目前的認知來說,肥蟲子這個獨一無二的本命金蠶蠱,它雖然帶給我翻天覆地的改變和際遇,是我自2007年以來經歷所有事情的引子,貫穿這麼多年,但是它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兩頭冒尖,欺負普通人,妥妥的大殺器,然而面對那些修行者,特別是有着防蠱邪之法的傢伙,它卻連近人家身都不行。
惹得我現在,總是被人罵偏離蠱事,然而實際上,肥蟲子已然成爲了勁力提供者,以及護士美眉的角色。
這是我所不願的,當日我的太師祖洛十八曾經對南方前來挑戰的天才少女蚩麗妹放出豪言,說一旦金蠶蠱煉製成功,必將使得我敦寨苗蠱,笑傲當年耶朗大聯盟遺留下來的苗家三十六峒,直登巔峰。然而我體內這個肥蟲子,卻遠遠沒有這麼厲害,一遇見這些厲害的修行者,就像小貓兒一樣。
雖然二轉之後的肥蟲子,逐漸地能夠抵禦一些排斥,但是對中原道家近千年來的針對,依然有些無力。這是我心中,永遠的痛。
不過我出了社會這麼久,自然知道當面反駁別人,這種行爲實在不好,於是笑了笑,點頭說好。
天晴了,雪停了,山下凝練如鏡,在鬼妖婆婆和小妖朵朵的幫助下,我們攀爬下了平臺,然後緩緩地朝着山下走去。在這雪山中,上山困難下山易,不多時,我們便已經滑下了山坡底,收拾一番,然後迴轉去。在此後的一至三年,般覺上師和江白等白居寺的衆位喇嘛,將會根據倫珠上師臨死前的提示,找到轉世重修的他,並將他接入寺內來,悉心教導,然後再次修行來生。
一如此間的小喇嘛江白。
回程的路上沒有什麼好提的,一到天黑,朵朵就迫不及待地飛出來,圍着我們一羣人轉圈。我們上次的離開,在這小丫頭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害,使得她有些不怎麼相信我,總是擔心自己被拋棄。這傷痕,我們唯有讓時間,使得它慢慢痊癒。
般覺和江白急於回白居寺準備查尋倫珠上師轉世的事宜,故而沒有作停留,直奔白居寺,而我們則沒有去那裡湊合的必要,於是在半路就分道揚鑣,依依惜別。
鬼妖婆婆的佛塔,雖然是個不錯的修行場所,但畢竟是不食人間煙火,之前莫赤幫我們帶的乾糧早已經消耗一空,即使去附近藏民家買來的烤羊,也只剩下了骨架子,我和雜毛小道這兩個大肚漢,自然不能在那冷清之所常住,又怕朵朵心中不安,於是與鬼妖婆婆商量了一番,決定將小妖和虎皮貓大人留在佛塔陪伴她們,而我和雜毛小道兩人,晚間便在南卡嘉措家裡住下,白天往返佛塔。
這幾十裡的距離,倒也難不倒靠着鐵腳板行遍天下的我和雜毛小道。
這番商定之後,我們趁夜將一干小夥伴們送至佛塔前,朵朵怕我跑了,死纏爛打,硬要我將肥蟲子也留下來,不然不放我走。
我勒個去,這個小妮子,自從被鬼妖婆婆施加灌頂之術後,就變得越發地精靈古怪起來,肥蟲子與我,是同氣連枝的人生搭檔,從入了我的身子,便很少有離開過,她居然想着讓我將肥蟲子交出來?我堅決不肯,然而這小蘿莉又哭又鬧又賣萌,我這個人,最受不了的就是這一套,稀裡糊塗地,就喪失了判斷,做出了喪權辱國的決定來。
當夜,我和雜毛小道凌晨三點敲響了南卡嘉措的家門,讓這個男人先是驚恐,而後便是高興。
迎進屋子內,迷迷糊糊的他揉了揉眼睛,然後告訴我,說你們身上有佛光。
這都能夠看出來?我和雜毛小道一陣無語,沒想到這藏地隨便一個平凡的人,都有可能身具佛性。
如此,我們便在南卡嘉措家裡,重新住下。之後便是悠閒的快樂時光,藏地的生活雖然簡單,但是卻能夠讓人的心靈得以淨化、沉澱,以及一種與別的地方所不同的寧靜悠遠。大師兄叫我們來藏地,真的是對了,短短的時間裡,我們不但經歷了生死,而且還得以目睹傳聞久矣的虹化、圓寂和轉世重修,我和雜毛小道的機緣,也都各自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和鞏固。
最重要的是,眼光的境界,以及身心的領悟,和以前,已經有了截然的不同。
“道”在我們的眼中,已經不再是那麼神秘,它更像是一種確實可行的東西,如同果園累累的蘋果,如同後院架子上的葡萄,如同……它看得見,也摸得着。每天,我們都行走幾十裡的山裡,到佛塔前,然後練劍,行功,讓自己在之前戰鬥中受到的暗傷,逐漸好轉,讓自己的身體,緩慢地真正得以掌控。
我偶爾也會帶一下莫赤,讓這個有着很聰穎慧根的藏族少年,能夠在修行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當然,我從來都不承認我是莫赤的師父,因爲我是一個養蠱人,這是我最根本的手藝,然而我教予莫赤的,都是些旁門左道,並不涉及蠱術。
閒暇時,我也會將好久沒有複習的十二法門和山閣老遺筆拿出來瞧,因爲多日的周折和奔波,我以前存在電子設備中的十二法門,早已丟失殆盡,不過好在這些東西,都已經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中,我央求南卡嘉措去縣上買來些紙筆,開始嘗試着將十二法門給還原出來。
人的記憶力是有限的,我對文字內容能夠倒背如流,但是對於圖形、備註以及經絡描繪,卻有些記不得了,所以這項工作,總體來說,還是有些困難的。
不過人閒着,總是要找一些事情來做的,不能說一天到晚都在修行,也不可能常常都能頓悟,所以這件事情,我做得格外上心。時間就這般緩如流水,悄悄過去,然而有一件事情,總是讓我暗暗擔憂——當日我吞服了火娃送來的屍丹,本以爲會有什麼效用,然而直至此時,我都沒有任何效果,彷彿我吃的不是人蔘果,而是一顆糖豆兒一般。
這現象,就連廣知博聞的虎皮貓大人和別出蹊徑的小妖朵朵,都不知曉,我只得放棄追查。
過了差不多十來天,我們又去了一趟白居寺,這回來並沒有什麼別的事情,主要也就是待得煩厭,四處走走,參觀一下,增長見識。小喇嘛江白也算是忙完了諸多事宜,然後陪伴着我們四處逛,去了有西藏三大聖湖之稱的羊卓雍湖,也去了被喚作日喀則象徵的扎什倫布寺——這寺院依山而築,壯觀雄偉,可與布達拉宮媲美,是歷代班禪的駐錫地……
在扎什倫布寺,我們見到了上次圍剿邪靈教右使時認識的其中一個喇嘛,在其引薦下,又認識了不少寺內的高僧,一時間人脈甚廣,多少也混了個臉熟。
小喇嘛江白經過兩世重修,雖然不怎麼記得前事,但學術見識,都比他這個年齡的人要厲害許多,與他同遊日喀則,簡直就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他就如同一本活字典,以及藏傳佛教的總經文,讓我和雜毛小道對這一門佛教的重要分支,有了更多的瞭解和知曉。
佛與道,以及巫,本來就是通向彼岸的不同路途,雖然路上的風景不一樣,但是殊途同歸,總是有可以借鑑和想通的地方,我們相互學習,也從他口中,得到了很多真言以及手印的秘法,相互印證,也是頗爲受用。
我們在日喀則待了數日,放心不下佛塔中的小夥伴們,於是辭別了小喇嘛江白,再次回返。
在這神秘的藏南高原裡待到了四月末旬,我們終於接到了大師兄傳過來的消息,說風聲已過,問我們要不要出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