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萬萬沒有想到趙興瑞竟會對我講起這一番話語來,還沒反應過來,見他眼珠子一骨碌,便破口大罵,說你算什麼東西,好好的單挑,你竟然召集這麼多鬼東西衝上來,有本事把我們都殺了,這才顯得你的本事呢!
我知道他是忌憚旁邊那三個中山裝,跟他對罵兩句,然後使個眼色,小妖和雜毛小道手起掌落,那三個哥們兒立刻暈了過去。這時我才直接挑明道:“爲什麼幫我們?”
趙興瑞嘆氣,說接着剛纔的講,集訓營的事情,別人不知道,但是我們這幾個一隊的,個個都欠你一條命呢。人做事,天在看,我可不敢做違背良心、讓自己祖宗蒙羞的事情。閒話不要多講,我腰間有個布袋,那裡面有兩張人皮面具,還有真實的身份證,這是楊操託我帶給你們的——你們趕緊跑,不要擔心家人,即使有人要黑你,但是還有更多的人,在默默地爲你奔走着……
我伸出手,在趙興瑞腰間摸出一個絲帛口袋來,藉着火娃隱約的光,能看到兩張身份證,上面的人顯得十分陌生,而裡面則有兩團柔軟滑嫩的東西,我來不及仔細瞧,問這東西靠譜?
趙興瑞說楊操的曾祖父,是民國時期最著名的畫皮匠人,早年間川東的大盜,包袱裡隨時都備着一張,跑路必備。他那手藝失傳已久,這兩張是楊操家裡面壓箱底的東西,爲數不多,知道的人也少。他臨來時跟我說,貼在臉上,旁人根本就瞧不出來,相逢對面不相識,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身份證也是早就準備的,本來有別的用場,現在你們急,就先給你們了——記住,這人皮面具一天只能戴八個小時,然後就要放在水中浸潤,不然便皺了,沒有效果。
我將那口袋遞給雜毛小道,問收留我們那個朋友,現在怎麼樣了?
趙興瑞說吃了點手段,現在收押了,不過你們兩個的情況已經被壓榨出來,他就沒多大用處了。沒人管,我們會幫着照看的,放心。順便說一句,你的金蠶蠱,能不能出來了?
我看着趙興瑞憋紅了脖子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喚出肥蟲子,拍着他的肩膀,說老趙,我們撤了,你先委屈一下吧。日後若有再見的時候,必定同杯共飲,不醉不歸。
趙興瑞鬆了一口氣,撇嘴,說你們還是想着如何躲開茅同真和李騰飛的聯手追殺吧。特別是李騰飛,此子爲人極爲自負,手中的“除魔”,是老君閣神像中藏了幾百年的寶器,機緣巧合,就歸於他手。此番出山入仕,聽得你們的“惡行”,正想拿你們祭旗,成就他的名頭呢。
聽趙興瑞說得嚴重,我們便沒有再作停留,拱手爲別,朝着東南面,匆匆行走。
我走出幾步,趙興瑞在我們後面喊道:“陸左,別以爲我這次幫你,就不跟你比了。這次是我看不慣那些傢伙,保留了實力,以後若是還有機會,一定跟你來一場君子之戰,好報我那損劍之仇!”
趙興瑞的話語,使得我的心頭暖暖,沒有回他的話,而是跟着小妖她們快步前行。
這半個月來,我經歷了欺詐、冤枉、陰謀、暗算、背叛以及冷漠,心中已經是遍體鱗傷,倘若是心志稍微脆弱些的人,早就崩潰,心中被仇恨所填滿,怒火中燒,滿心只有報復。不過當人陷入這種狹隘的狀態時,基本上也就廢了。而正是有着雜毛小道、秀雲和尚、萬一成、趙興瑞以及楊操這些人,以他們陽光正派的品行,就如同陰霾天氣裡的一米陽光,將我的胸膛照亮。
世間,因爲這一切而變得更美好。
有了信號彈,敵人會很快趕來,我們已經耽擱了一段時間,不敢再等下去,在山林中疾奔,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對於敵人的追蹤,虎皮貓大人最是清楚,不時飛下來,告訴我們,那個方向去不得,那個方向有多少援兵。過了二十多分鐘,我們頭頂突然一陣轟鳴,遠遠有燈光浮於空中,然後廣播聲響起:“陸左,蕭克明,請你們放下武器,出來投降,我們會坦白從寬的,不然格殺勿論!”
當探照燈射過來的時候,我們全部都低伏在了草叢裡,螺旋槳的聲音稍一遠去,我們又躬身飛奔。
在我們對面山脊上有一道黑影閃過,直升機上頓時有機槍的轟鳴聲響起。
那道黑影僅僅只是一頭岩羊,在機載機槍火舌的舔舐下,瞬間變成了一堆爛肉。
這轟鳴的槍聲讓我們膽寒,他們或許早就知道那道黑影,只是一頭可憐的動物,而射擊的目的,更多的,是警告,表達出一種強硬的態度來。
雜毛小道的身子弓起來了,回頭看我,說真沒想到,楊知修那老東西,竟然做得這麼絕,不行了,他們有高手加入,讓朵朵先躲入槐木牌中,不然她的鬼氣,會成爲黑暗中一盞明燈的。我想也是,一揮手,朵朵便也沒有囉嗦什麼,直接鑽入了我的胸口來,而肥蟲子也收斂起吃貨的憨態,吱吱叫喚,喚出許多冬眠的蟲蛇來,留在我們的後路,阻擋追兵。
這時已經是5點多鐘了,即使是在深冬,天色也開始變得有些淡薄,如果我們再不擺脫後面的追兵,到了白天,光明大放,只怕我們就更加難以完成了。
我們這小半晚上,不知道翻了多少座山,過了多少條溝,奮力跑,到了天濛濛的時候,一度以爲甩開了追兵。然而沒過一會兒,又聽到有大型獒犬的狂吠聲,從山間傳來,彷彿就在我們的後面一樣。所幸我襲自山閣老的心法中,有一條經脈,是專門修行神足通的法門,邊跑邊行氣,倒了沒有累垮自己。
不過雜毛小道的臉色卻變得有些蒼白,當我們路過一條小溪的時候,他捂着肚子,伸手攔住我,說小毒物,我們不能這樣走了。追兵人多勢衆,既有專門尋人的惡狗,頭頂上又有直升機,我們若這樣一直跑下去,鐵定耗不過他們,要被生生累死的。不行,不行,我們得反擊,至少要將那幾條狗兒,給陰死!
雜毛小道所說的,正合我心中所想,又不是娘們兒,一味的退讓,能夠有什麼好頭?飛劍又怎麼樣?不過就是柄能轉彎的子彈,再厲害,能夠跟導彈比麼?時代在進步,以前神秘的種種,現在看來,也沒有什麼牛波伊之處。
當下我們合計了一番,然後在林溪邊的小坑處蹲下了身子,在這山林之中,自然是小妖的地盤。只見這小丫頭雙手揮舞,點點青光落下,在我們周圍立刻連上了一蓬藤蔓,不但遮擋了視線,而且還將我們的氣息,給一起籠罩,從外面瞧來,只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荊棘草叢,並無別的奇怪之處。
一條獸徑,從我們面前歪歪斜斜走過,如果對方真的追逐上來,必然會從此經過。
肥蟲子則四處呼朋喚友,冬天來臨,百蟲蟄伏,全部都深藏在了溫潤潮溼的土地裡。這些小弟或者進入了冬眠,或者往生,有些難以召集,不過深山野林裡,是它的主場,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面子的,故而集結了一些花環蛇,以及黑頭螞蟻。
我們屏息等待,順便抓緊時間,將這一夜辛勞過後疲憊的身體和精神,給全力調整回來。呼吸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它是新陳代謝的組成部分,普通人呼吸,交換氧氣,而修行者呼吸,除了給自己的肺部和血液帶來氧氣之外,還有不斷地交流着這天地之間無所不在的能量,也就是所謂的炁場震盪,
十五分鐘之後,從我們的來路傳來了響亮的犬吠聲,以及一陣急促的腳步。聽這動靜,人倒不是很多,最多四個。
還有三條狗。
天濛濛,太陽還沒有出來的時候,大地都是一片黯淡,那三條大型獒犬伸長舌頭,從溪水那頭開始衝過來,然而肥蟲子軍團的成員立即出動,四五條花環蛇,各自尋找了目標,紛紛從隱匿處射出,朝着高速奔行的追蹤獒犬咬去。
敵人太厲害,直覺強大,我們根本就不敢直瞅,只是那餘光掃量,有了肥蟲子的指揮,頓時有兩條大型犬跪倒在溪水邊,慣性帶着它們巨大的身子往前滾動,有一頭,竟然直接摔到了我們藏身之處的跟前來。有一個穿着利落短裝的少年頓時激動萬分,痛苦地大叫:“阿黃,小藍……”
這話音未落,肥蟲子親自登場,將那個反應靈活的最後一個大型獒犬,一口咬中,鑽進肚子裡,那狗兒嗚咽一聲,頓時就跪倒在地,嗚嗚地叫喚,痛苦不堪。
那個少年完全就絕望了,顧不得十二月的冰寒,一下子跪倒在冰冷的溪水中,大聲哀嚎道:“六月……”
即此,那三條讓我們一直頭疼的狗兒,終於被肥蟲子給全數料理了。
我們看到一個身姿挺拔的道人出現在溪水旁,遠遠瞧見狗兒六月的身子,冷冷一哼,說鼠輩敢爾。
他的手一揚,一道青光,就朝着肥蟲子所在的六月身子裡,電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