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騾蜈蠱,其實就是用一種叫做紅巨龍的蜈蚣,所煉製而成。
這種生長出深山南麓的巨型蜈蚣,雖然生活在潮溼陰暗的洞穴、荊棘林中,但是天性屬陽,性如烈焰,而且毒性十分強,咬人一口,中者定會心腹悶熱,出血而亡。有人以硃砂喂服,然後施以秘法,將數千條罕有的紅巨龍蜈蚣,給用拘魂陣法給囚困住,然後開始煉蠱,千條殆盡,一條獨存,經過無數鬥爭,已然面目全非,黑色甲殼蟲一般,此爲焱騾蜈蠱,以白骨爲食,能引無邊業火……”
小妖就像一個生物老師,給我娓娓道來,所知曉的這些東西,竟然比我這正宗蠱師,瞭解得還要深刻。
少頃,我們跟隨着小妖,來到了東北角的一個地方。
這裡離大門不遠,在一片石臺的圍攏下,裡面竟然有一口清亮的泉眼。這泉眼寧靜,千古恆一,有一個洗腳盆般大小,而在其上方三四米的地方,正好有一塊打磨得光滑如鏡的圓形石磚,上面用某種黑血之類的東西,紋制在了上面,一片古怪的符文,正好映照進下面的泉眼裡面來。
這種形式的佈置原理,跟祭壇那邊的,一般無二。
我琢磨了一會兒,卻瞧不出那符文到底有什麼妙處,於是低頭撥弄了一下泉水,那水冰涼,寒徹刺骨。學過化學的人知道,冷熱到了極致,一樣傷人,所以我像被燙到了一般,縮回手來,只見手背上面一片青紫,顯然是凍得厲害——這水的溫度,怕不得有零下十幾度了吧?怎麼還沒有結冰呢?
我們都疑惑地看向了小妖朵朵,我摸了摸鼻子,問這個小狐媚子,說小妖,你帶我們過這裡來,難道是想說,這個地方的水道,能夠直通外面的世界麼?
這泉眼雖然可以跳入,但是誰也不知曉裡面的水道有多長,倘若游到氣竭還沒有見到目的地,只怕就會在裡面被活活淹死;更何況,這泉眼的水溫冰涼刺骨,我手摸一下都差一點被凍傷,倘若整個身子都跳入裡面,只怕不用十幾秒,我便也妥妥地成爲一具冰冷的殭屍了。
小妖將我給推開到一邊去,嘴巴撅起,說去去去,你搗什麼亂啊,好好待着,看小娘給你長長眼力。伸出手,在泉眼上面柔和地擺手,彷彿想通過這動作,使得這被我攪得一團糟糕的水面,平靜下來。
片刻之後,這水面終於平靜下來,然後我看到小妖將潔白如玉的手,伸進了兩者相對的空間中,然後雙手順着一種奇妙的韻律,開始不斷指畫起來。我一開始看得不是很明白,後來瞧見了,小妖的這結印手法,跟我們頭頂那塊鏡石上面的符文,居然是一模一樣的。
見到這般模樣,我、黃鵬飛和白露潭都屏住了呼吸,然後睜大了雙眼,準備瞧一瞧這小妮子,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不過小妖接下來的動作,卻讓我們都傻了眼:只見她將雙手一分開,口中唸唸有詞,然後將手往那泉眼上面一抹,那水面上立刻有一道濛濛的波光,然後出現了好多個人頭。我咬了一下舌頭,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看錯,只見水上出現的畫面,竟然是與我們只有一門之隔的外間。畫面裡有差不多十三四個人,一小半穿着黑袍,戴着惡鬼面具,還有差不多六七人,卻都是勁裝打扮,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當中的那個精幹男子,正是鬼面袍哥會的坐館大哥張大勇,他似乎正在朝衆人訓着話。
在他左手位置,已經有三具屍體躺伏在了地上,這些人並不是我們殺死的三狗子那一夥人,而是另外的,離得最近的一個,竟然是之前跑開,去給張大勇報信的小矮個兒。此刻的他已然成爲了一具屍體,七孔流血,頭骨粉碎。失去了以自己往日情人魂魄凝練的美人煙,張大勇現在正處於暴怒的情緒當中,一直在咆哮,我們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是卻能夠明白他心中的憤怒,定然是一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
在旁邊低頭、瑟瑟發抖的人羣裡面,我看到了曹礫,就是剛剛被烈焰焚燒而亡的二娘子口中的老公。這個男人也在低着頭被訓的人裡面,每當張大勇的嘴張得大大,他的身體就抖了下,害怕極了。
以他這種態度,想來二娘子真的說了實話,這個人,也許還真的有可能就是一個替身,一個影子而已。
而他的師兄,鬼面袍哥會的那個首席蠱師,弄出這番動靜來,想來應該是躲在暗處,偷偷地笑吧?
我問小妖,說你這是監控錄像?
小妖撇了一下嘴,說
真沒文化,來的路上,你們不是有見過了那陰陽鏡麼?其實那些鏡花水月的東西,最開始的老祖宗,便是沿承自此處。怎麼樣,長知識了吧?
她說着話,雙手卻並不停止,又開始舞動,像翩翩飛舞的蝴蝶,美麗得讓人想要忘記水面上一衆醜惡的嘴臉。過了差不多一分多鐘,她的手停在了水面上方一釐米處,然後往上一拉,立刻有一副立體的圖形,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這是一張削瘦而堅毅的臉,嘴脣輕抿,眼睛裡面彷彿裝載着星辰宇宙,明亮極了。
鏡頭拉長,我看到了雜毛小道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此時的他,並沒有在那個被誘入的甬道中,而是返回了山寨石門之外。那裡面依然有血霧飛舞,旋轉,像漫天的雪花,或者是威勢恐怖的龍捲風,而旁邊則是吳臨一和楊操在支撐着,青城二老開始反擊了,先是秀雲和尚用手中瓦鉢支撐起一方天地,而王正一手中的拂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然伸出了幾米長的白色絲帶,將那血霧之中的惡鬼,給一一糾纏,試圖絞殺。
十餘個戰士緊縮在一團,然後惶恐不安地盯着面前的血霧,平日裡驍勇善戰的,竟然知曉了害怕。
面對着未知的事物,即使訓練精良,他們也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內心中的恐懼。
我惶急地找尋着一個小身影,然而並沒有瞧見。
朵朵,我的朵朵呢?
小妖的臉色也開始變得煩躁起來,她雙手上面的十指相對,然後不停地摩擦,閃現出一道道藍色的迷離電光來。接着視線的廣角繼續增長,然後我們瞧見,在血霧的一角,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飄浮於空中。是朵朵,這小丫頭竟然變得十分凶煞,臉上一片鐵青,猶如死去多時的娃娃。
她正在跟一個沒有臉的女鬼戰鬥,雙方打得好是慘烈。
那無面女鬼顯然並不是血陣倉猝形成,所以厲害得緊,揮手起舞間,竟然有智慧的感覺。
不過她終究只是依託於血霧中的能力,朵朵雖然戰鬥意識不足,但是變臉之後,卻也是十分兇悍,一口尖牙,眼睛裡瞪出了足可燃燒的烈火,而在一對眼角處,有青黛色的花紋浮現,似流雲海浪,雙手一舉,便有冰藍色的光芒,在手間聚集,如同最夢幻的視覺效果。然後在下一刻,這光芒已然融入到了血霧中的無面女人身上。
這速度,讓人根本就捕捉不到,簡直就是眨眼之間的事兒。
無面女人本來若即若離,並非實體,倏然而至,飄然遠走,然而被這冰藍光芒所凝結住,便腳步遲緩,進退兩難。正當朵朵準備咬着牙出手的時候,一柄略微焦黑的木劍陡然劃過了那頭無面女鬼,藍色的電芒與朵朵的冰芒所結合,立刻將這女鬼,給擊潰,化爲了絲絲怨念,飄蕩世間。
而在這個時候,王正一突然朝着前方丟了一張絲帛繪製的符籙。
這張符籙似乎是用鮮血描繪,上面的血已經乾涸,不過用了某種秘法,將其凝結在了溼潤與乾燥之間的狀態。
當那張符籙飄飛到了血霧裡面時,突然有雷光閃動。
金色的弧形閃電沿着血霧開始蔓延,然後在瞬間,化作了許多叉形鏈電,朝着血霧中的所有鬼物所襲去,甚至還有一條電龍,朝着朵朵擊來。雷符,又見雷符,之前數次遇到危險,我見王正一都是摸了摸懷裡,仍舊捨不得拿出來用,沒想到竟然是一張珍貴的雷符——雖然不能引雷,但是裡面蘊含的能量,卻能夠將血霧中的所有怨力,給一舉毀滅。
——不過,朵朵怎麼辦?
見到此情形,我和小妖都開始着急了起來,這心中一不淡定,鏡像就開始搖晃起來。小妖咬着牙,然而那水面卻越加晃盪,抖動不停。我心急得要命,朵朵雖然是鬼妖之體,但是未必能夠扛得住王正一這無差別攻擊的雷符。
然而就在這緊要關頭,那畫面顯示一陣晃盪模糊,到了最後,竟然倏然不見了。
這泉眼的水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圈。
接着,又是一個圈。
又是一個圈。
這一個圈疊加着一個圈,不停晃盪,相互交織,我看到小妖的臉色一陣晴一陣陰,只以爲她心中大亂,故而維持不了這個鏡像法陣。然而正當我想要伸出手,拍拍小妖,準備安慰的時候,無數圓環出現的泉眼中心處,突然伸出了一隻乾涸的黑手來。
這黑手上面,長滿了白色的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