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黑黢黢的洞口,心中想到雜毛小道經常罵我的那句話——小毒物。
就毒性而言,擁有金蠶蠱的我,本就不怕蠱毒,更不會怕這些蛇蟲鼠蟻,只要不是被咬得太過嚴重,或者傷及重要部位(比如眼睛、比如……),定能熬到洞口。再有一個,這些毒蟲的突然出現,必定是這些矮騾子搞的鬼。傳言它是穿行兩界的靈物,厲害得緊,然而實際上那些火藥灌裝的銅子彈,卻能夠把它們一崩一個準,打爛一身肉。
只要殺光矮騾子,危機即解!
這下子,所有的事情,都返回到了原點來了。我唯有隻身衝出洞口,最好將幕後指揮的矮騾子剿滅乾淨,毒蟲陣自散去,這樣才能爭取時間,救助胖子劉警官——他剛剛結婚,剛享受了人間最美好的事情,我可不能讓他帶着這樣的遺憾死掉。
死了一個胡油然,我不想再有一個人死在我的面前。
我跟吳隊長要一把微衝。他驚異,說爲什麼要這個,我說那毒蟲陣你們不敢闖,我去!老劉若是不能及時得到糯米來拔毒,不出一個小時,絕對是毒發身亡。我必須把那些矮騾子全部幹掉,那些蜈蚣啊蟲子的恐怖東西纔會散去,給我微衝,我頂到前面去。
他愣了,呆呆地看着我,說了一聲:會死的啊?
艹,我這火爆脾氣,我大聲說道,趕緊給我,時間不等人,你們都想死啊?他沒再糾結了,叫了一個戰士把槍拿過來,檢查好,深深看了我一眼,遞給我,然後還給我一個彈夾,問我會不會用。我檢查了一下,說會,以前讀書的時候軍訓過,我認真學了,拆都會拆。拿着槍,我把剩餘的一小撮糯米交給他,吩咐接下來怎麼清洗傷口的事情。
交待完畢,我提着槍和手電筒,又往出口處返回去。
我肚子難受,雷鳴一般響,墜墜不安——那是疳蠱在發作。但是心腹之間,又有一股和緩的暖流在流轉回來。這是金蠶蠱的力量,這肥蟲子也不知道怎麼才能醒來,什麼時候纔會醒來,我已經有一兩個星期沒有感應到它了,現在這股暖流回轉,我不禁想,是不會我體內毒越多,越能夠刺激它甦醒?
好吧,這個念頭我也只是想想而已,我不打算拿自己的生命來做試驗。
在黑暗中潛行了一段距離,我漸漸聽到了沙沙的聲音,手電筒往前面照過去,頂壁、牆面以及地上,全部都是蜈蚣蜘蛛小蛇之類的東西,面目猙獰到讓人只看一眼,都不寒而慄,發瘋似的害怕,想逃避。我高呼金蠶蠱啊金蠶蠱,這麼多毒蟲子,你這個肥仔快出來開餐啊?然而沒有,它沒有半點兒迴應,仍然在呼呼大睡中。
我望前看,最遠不過200米,人死卵朝上,不死萬萬年,拼了。
這狠心一起,我就不管不顧了,挎着微衝,拿着手電筒照路,咬着牙、悶着頭就往前衝。三兩步就跑到了蟲子橫行的區域裡,嗤嗤的聲音聽得我背梁骨都發麻,一陣又一陣的雞皮疙瘩冒起來。我穿得是大頭皮鞋,鞋頭墊鋼板那種,抓地,也很穩,一腳踏下去,就能聽到有很古怪的甲殼碎裂的聲音傳來,還有滑滑膩膩的東西,還好我平衡感足夠,不然一個失足,摔個大馬趴,我這一輩子也就完了。
沒衝十幾米,就感覺有細滑的東西順着褲管爬上來,我跑之前,把褲子扎進襪子裡,衣服扎進褲子裡,還找了個軍帽戴上,用布把臉蒙得只剩眼睛。然而,不斷又有東西從洞頂簌簌地往下面掉,落在我的身上,然後開始四處遊走起來。我使勁甩頭、甩腿,把自己抖成了篩糠……然後稍一安逸,就大步邁向前面。
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能夠感覺裸露出來的手和被緊緊裹着的腿,都被叮咬到,隔着褲子衣服也有,這些傷害,有節肢類昆蟲的口器咬傷、有小蛇的牙齒咬、還被蜇,叮的一下,火辣辣的疼——這是蠍子。我感覺自己狂奔了起來,痛覺就像是興奮劑,套用一句俗套的話語,我的腎上腺激素在那一刻簡直攀上了高峰。
我悶着頭跑,是不是拿手電筒去拍打鑽進我身體的蟲子蜈蚣,大概跑出一百多米,感覺前面眼一花,一道黑影朝我撞來,我躲閃不及,感覺腹部像被一個三百斤的壯漢擂了一拳,隔夜飯都要吐了出來,我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矮騾子,居然給了我一個頭槌。我腸子都在抽筋,生疼,見這傢伙落地,滿腔的疼痛和怒火可算是找到一個發泄點,一大腳,就把這該死的玩意踢到了巖壁上,濺一腔的血,我一照,又不見了——血是藍色的。
跑到這裡,毒蟲陣已經逐漸稀少了,我卻被毒蟲噬咬傷口處釋放的神經毒素給刺痛得哇哇大叫,似乎唯有放聲大叫,才能夠稍微減緩一些痛苦似的。這痛苦連一直在我胸口槐木牌中棲息的朵朵,也感同身受,她一下子飄了出來,朝着這些向我撲來的所有毒蟲大叫。這並不是說話的聲音,而是一種高頻震動,好像在散播她的陰氣、威嚴和兇厲,我驟然感覺全身一片清涼,灼熱的傷口似乎好過了一些。
這聲音超過了人類的聽覺頻率範圍,我聽不見這叫聲,只感覺整個空間爲之一震。
然後,我身上附着的各種蟲子簌簌地掉落下來,一條粉紅色的小蛇從我褲管中爬出,驚惶地望洞裡躥去。
我只管跑,朵朵坐在我脖子上幫我拍蟲子。
疼痛之餘,我突然涌出了一種小小的幸福感,我一直把朵朵當一個小寵物、小女兒來養,她乖巧聽話,但是太柔弱了,怕陽光,也不敢出現在生人能面前,我一直充當照顧她的角色——雖然我有的時候也喜歡欺負她,看她委屈無辜的表情,然後被逗笑——沒想到有一天,朵朵居然能夠反過來幫我,對我起到了至關重要的幫助,甚至可以說是救我一命。
這就是報應,好人有好報啊!
我正跑着,突然感覺到一種冰冷在我背上游離。神使鬼差地,我猛然回頭,察看這冰冷的來源。只見有六個綠毛人形生物各自散落出現在巖洞的石頭上,它們瞧着我,紫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就像一個個小小的燈泡,發光,有着詭異的妖豔。我突然感覺,它們投向我的目光固然是有仇恨的,但是,它們似乎更加在意我肩膀上坐着的、咬着腮幫子拍蟲的朵朵。
這目光我似乎讀懂了,叫做貪婪。
這貪婪好似經年的老饕餮對美味食物,那不能抑制的慾望。
我一瞬間想起了我那個叫做王洛和的便宜師叔,他養的那隻塔特原狐猴,就是喜歡吞噬靈體的古怪生物,也十分有靈性,充滿智慧,莫非……莫非這矮騾子也喜歡吞噬靈體?是啦,是啦,我想起來了,十二法門中的雜談有所記載,矮騾子來往於靈界、人間兩處,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去捕食孱弱的靈界生物,以飽口腹之慾。
朵朵可是我的性命、寶貝,我可不敢有半點兒馬虎,大喝一聲“朵朵進來”,轉身就往外跑。沒走幾步,轉角就有疾風撲來,我下意識一閃,躲開去,原來前面也還有幾隻在埋伏着。我見朵朵已經躲入槐木牌中,也不忌憚太多,蝨子多了不怕癢,我的微衝背了這麼久,可還沒開張,我一端起來,扳開保險,朝看到的這幾團黑影就是一梭子。
黑暗中,立刻就有血花濺出來。
說實話,除了讀書軍訓時那三發脫靶的子彈外,我再也沒有實彈打過槍,此後CS、CF之類的第一人視角射擊遊戲,倒是玩過一陣子,也頗爲着迷,但是兩者的差距卻實在太大,雲泥之別。然而,我這一梭子卻超常發揮,一連擊中兩頭矮騾子,打得它們嗷嗷地叫喚。
槍打完,我便猛往外面跑,這速度超出了我平時的最好成績。
我邊跑,邊換彈夾(要是打CS,此處應按R鍵)。
矮騾子像見了血的螞蟥,盯着我,不要命地追,我跑出十幾米,又往回點射了三兩槍,又能打到一個。當聽到那一聲古怪的吱吱慘叫聲響起來,我心中莫名其妙地涌出一陣快感。火辣辣,我全身都是傷口,神經毒素在蔓延,所有的細胞都在體會那刺激的痛感,然而前方的光線確實越來越亮,手電筒拿着礙手,我一甩,居然擊中了一個撲過來的矮騾子,終於,我看見了洞口的輪廓,模模糊糊的,一輪光圈。
我轉過身去,將最後的幾顆子彈給打完,然後往洞口刷的一下撲出去,大叫:“老馬,朝我後面開槍,都是矮騾子……”我一出來,冷風灌耳,再也堅持不住了,踉蹌地往坡下面滾去,只待着槍聲交錯響起,將我後面那一羣見鬼的玩意全部送往地獄。
然而,並沒有槍聲響起。
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