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而黝黑的深潭中,突然灑落了這麼多僞銅甲屍,頓時一片歡騰,水花四濺。
黎昕的笑容停頓了,但是卻並不驚慌,而是轉成了冷笑。
她的這僞銅甲屍跟尋常殭屍不一樣,並不懼水,而且只要這深潭有底,沉入水底裡的僞銅甲屍便能夠自己緩慢走出來,繼續戰鬥,直到將眼前的敵人撕成粉碎爲止。然而她在念了一段咒文之後,那笑容終究還是凝固了,然後身子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當然,她的這顫抖並不是害怕,而是因爲無盡的憤怒,將她給全力燃燒了起來。
在那黑水深潭裡,十來具屍體交疊沉落,在下面的並不能看到什麼,但是壓在上面、並沒有沉入其中的,我們卻能夠看到身體開始以肉眼的速度,消失不見,在月光的映照下,無數殷紅身子的小魚在歡暢地享用着從天而降的大餐。僞銅甲屍體內已無鮮血,然而卻有濃稠發黑的屍液在表面上擴散,這些屍液輕於水,積累成了一團又一團濃郁的油質物體,將整個水潭表面給覆蓋住。
不知是僞銅甲屍在掙扎,還是那水裡的魚兒在翻滾,水潭表面突然一陣沸騰,如同水開,咕嘟咕嘟,無數白色的水花冒了出來,歡騰得很,像炸開了鍋。
然而跌落在潭中的僞銅甲屍們,卻越掙扎越無力,被那些小魚兒給分解成了許多細小的肉快,散落的屍塊飄得四處都是,遍佈整個水潭表面,場面蔚爲壯觀。
看着這一幕,我的心中並沒有多少暢快,反而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感,油然而生,緊緊抓住我的心臟。
黎昕的眼睛圓睜得大大的,悲憤地指着那翻滾熱鬧的深潭,大聲說道:“天啊,你們這些混蛋,你們毀了我所有的心血……去死吧!”她大聲慘叫着,口中有鮮血不停地冒出來,旁邊的那兩個黑巫僧繞過水潭,朝着我們這邊進發,而黑暗中又冒出四頭兇猛的獒犬,牛犢子一般,朝着我疾撲而來。
那個清秀的少年從黑暗中跳了出來,搖動着手上的黑色招魂幡,狀若瘋狂。
v影搖動,有好多黑色影子從上面跳了下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密密麻麻十幾道,我的瞳孔驟然收縮,在那一股黑煙當中,除了王小加暗戀的那個集訓營學員外,還有好幾個人,竟然是另外一個小隊的成員——沒想到,除了趙磊男的隊伍,居然還有其他小隊也被這一夥喪心病狂的傢伙給剿滅了。
那些幡上惡靈剛一落地,也一齊朝着我們飄飛而來。
八方雲動,十面埋伏。
嗒嗒嗒……
從我們後面突然傳出來一陣點射的槍聲,夜空中,有子彈朝着那個瘋狂舞幡的少年子射去。
眼看那人就要倒下,突然從幡上又跳出一個幡靈,無面,不知男女,濃黑如墨的手臂朝着那彈頭捲去。我們的肉眼自然瞧不清楚那子彈的蹤跡,然而幾秒鐘之後,那少年並沒有倒下,招魂幡一動,朝着我們的後方指去,只見朝我們撲來的幡靈惡鬼便分出了四五個,朝着那邊飛射而去。
槍聲仍在響起,見射殺那少年的計劃不成,子彈便落在了那幾頭氣勢洶洶的獒犬身上。
霎那間,頓時有兩頭獒犬栽倒在地,捲起許多泥土。然而那槍聲也在幾秒鐘之後停止住了,估計朝那個方向撲過去的幡靈惡鬼,已然到達。我想去救,然而卻無暇分身,因爲那兩個穿這黑袍的黑巫僧已然衝到了我們的面前,周遭鬼影憧憧,將我們給死死圍在了水潭後方的一小塊草地上。
我曾有言,鬼魂傷人,或附身於人,或假借外物,鮮有親自操刀上陣者。
爲何?主要是鬼爲靈體,對實物並不能夠起到很大的作用,以前朵朵能夠拿動菜刀,我開心莫名,也正是如此。然而這些席捲而來的幡靈惡鬼,卻並不是我所說的以上兩種,它們身前爲修行者,神魂堅固而強大,死後又經密法炮製,幡上有名,故而凶煞莫名,倘若豁出修爲,便能夠以靈體化實物,刀割斧劈一般,十分難纏。
而這兩個黑巫僧也不是善類,他們兩個一人擅火,一人擅鬥,使火的那個口中一張,立刻有一道烈焰火舌,噴薄而出;擅斗的那個手使剔骨尖刀,打法潑辣之極,且有真言附加,金光閃閃,羅漢轉世。
尹悅手中的桃木劍舞動如飛,不時有一兩張符紙飄出,熊熊烈火,一舉燃燒,但凡是有附着在那幡靈惡鬼之上的,立刻能夠將其烤炙變形,靈體扭曲,驚聲尖叫之後消失無蹤。然而她的符紙終究是有限的,而且趙磊男、陳啓昌等人化身的幡靈惡鬼也十分狡詐,總是遊離在外,只當看見空隙時,才撲前上來。
我、威爾和尹悅互成犄角,勉力抵擋着對手狂猛如潮的襲擊,有進有退,然而卻步步遲滯。
我懷中的震鏡本來對這些幡靈惡鬼,應是極有效的手段,然而我剛剛使用過度,此刻的人妻鏡靈還未迴轉過來,故而一直無法使用;威爾倒是能夠壓制那個手持剔骨刀的黑巫僧,儘管那個傢伙體冒金光,卻也並不懼怕,雙手舞動,該拍就拍,該抓就抓,一度差點將那個黑巫僧給命斃當場。
最厲害的,應該還算是尹悅。
不得不承認,這個比我還要小一歲的女孩子,她有着足夠的本領。
或許她在戰略戰術上並不擅長,然而此刻的她腳踩罡步,劍走游龍,僅僅憑藉着那一把硃砂桃木劍,就在我們身周佈下了一道罡氣劍網,將那些圍將上來的幡靈惡鬼給全部鎮壓得不敢上前,而且手段頗多,或舞劍,或燃符,或者音震,或者甩出一方令旗,迫得那個噴火的黑巫僧火焰消散……
僵持,我們仍然在做僵持,誰也奈何不了誰。
唯一取得進展的是朵朵,這個鬼丫頭挑上了兩個對手,便是那兩頭膀大腰圓、牛犢子一般的獒犬。她對付狗狗,向來都有着一手,騎將上去,竟然弄得兩狗自相殘殺,相互撕咬,一嘴的狗毛——只可惜她連日作戰,青木乙罡來不及迴轉,並不能夠給正面戰場,太多的牽制。
不過青木乙罡集聚不齊,並不代表她便無力支援,身具癸水之力的她依然能夠發出一道道幽藍泛寒的勁氣,將那個噴火的黑巫僧凍得哇哇大叫。
正在朵朵即將把那兩條獒犬給擊斃當場的時候,從我們後方跑出了兩個人來,一個是舞劍的老趙,一個是揹着老光另外一個兄弟的秦振,而在他們的後面,則是遊離不定的四道黑影子。秦振手腕上配得有一串珠玉,顆顆皆散發佛光,顯然是他降龍羅漢一脈的傳承,此刻也藏不得拙,激發出來。
見到我們這邊僵持,他們立刻加入戰場,老趙一劍闖入,用又急又快的語氣告訴我們,其他人已經沿着備用通道撤離了,他們是過來接應我們的,不過看情況估計是脫不開身了,他讓我們先走,他來斷後。
尹悅斷然搖頭,燃燒了最後一張符籙,光華大盛,那些遊離不定的幡靈惡鬼紛紛退散。
她朝着我大聲喊道:“陸左,我是教官,這裡我最大,我命令你帶着所有學員撤離,不得回頭,這裡由我來扛着!”
我正待反駁,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冷哼,黎昕快步上前,怨毒地大聲叫着:“殺了人,還想跑,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你們全部都留下來吧,給我的小銅人們陪葬……”她的話音一落,健步如飛,竟然一下子就衝到了我們的身前來,雙手平推,有如同山呼海嘯一般的壓力,翻滾而來,將尹悅燃起的符籙威力給全數吹飛,不知所蹤。
她的這雷霆一擊,如同平地驚雷,我的耳膜都一片嗡嗡響,秦振腳底一滑,便跌落在了地上。
朵朵的靈體被這猛然一下,吹得往後面的林子中狂飛而去,不見蹤影。
薩庫朗昔日的五號人物,竟然如此厲害。
我心急朵朵的安慰,掏出驅邪開光銅鏡,強行將裡面正在煉化氣息的人妻鏡靈給揪出來,讓它給我將後面的這一羣幡靈厲鬼給我驅走。一道“無量天尊”之後,那略顯淡藍的光芒將我們的後路掃出了一大片空地來。我一把拉起秦振,將那個暈死的戰士塞到老趙懷中,然後死死抓着威爾的肩膀,說走,快走!
這震鏡嚇人,當我將其迴轉,往黎昕那處晃過去時,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陣停頓。
趁着這當口,所有人也不推辭了,相互攙扶着,風一樣地朝着預定退路跑去。有人跑,自然有人追,也有人留,我往着後面的林子跑了十幾步,心裡終究有愧疚,覺得一個男人,卻讓女人來扛事情,實在是有些丟臉,於是緊攥拳頭,毅然回返。
然而也就在這個當口,我看見尹悅那條肥大的褲子突然爆了開來,一片白色的光芒將我的眼睛給耀花。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