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陌生,並不屬於我們小隊中的任何一個人。
秦振渾身皆是腐屍身上的腌臢物,已然打出了火氣,哪裡會聽,眼見那把尖銳的虎牙匕首就要斬在了登山繩上面。那根繩子正好就是黃鵬飛那廝的,若能將其斬斷,他便會墜落山崖,不死也殘。
一道白光“刷”地從我們身邊掠過,精準地打在了秦振的匕首上面,昏暗的視線中,火花一閃。
是一塊小石子!
秦振的匕首被猛然盪開,握刀的右手虎口崩裂,用不上勁兒,那刀子便掉落到山崖底下去。我們憤怒地扭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魁梧雄壯的男子,從一個隱匿的角落走出來。來人正是集訓營裡的那黑臉教官。
原來跟黃鵬飛他們這一隊的教官,竟然是這個對我向來沒有好臉色的傢伙。
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盯着秦振,說你是想犯規,惡意殺死這些學員麼?
秦振右手受傷,心中憋着一大團火,大聲說報告教官,我們只是在阻攔他們逃跑而已,並沒有惡意犯規。
朱晨晨也一步踏上前,說報告教官,剛纔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最先要我們死的,是他們。
黑臉教官走到崖邊往下望了一眼,厲聲大喊道:“怎麼,你們是想吃我的紅牌是麼?居然敢跟教官用這種口氣說話?誰是誰非,難道我自己就沒有判斷力麼,再爭辯,信不信我直接判你們所有人退出試煉?”
“你……”面對着這個教官蠻橫無理的偏袒,秦振和朱晨晨頓時一下無語。
而隊裡的其他成員都圓瞪雙目,一副憤憤不平的表情。
作爲隊長,我正想上前爭辯,但是見到我們的隨隊教官尹悅出現在角落,朝我不動聲色地搖頭否定,我想了一下,民不與官鬥,這會兒還是息事寧人的好,回頭再聽尹悅給我的解釋,於是攔住了身邊的隊員,冷冷地對着攔住我們的黑臉教官說:“教官,我們尊敬你的身份,但是並不認可你的做法,這件事情,我將會在回去之後,向上面報告的,請吧……”
黑臉教官盯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而是從懷裡掏出另一把虎牙匕首,拍在了秦振的懷裡,然後捉住那根登山繩,往下面飛速地攀爬下去。
我瞥了一眼,我們攜帶的登山繩並不足以支撐這麼長的高度,他們只是速降到半中央,然後通過坡邊的樹枝撤離,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的耽擱,黃鵬飛、道人乙和那個紅衣孫靜便已然不見了蹤影。顯然他們是找好了退路,整個埋伏圈,重重陷阱、圍攻、反應以及後路的選擇,都是專家級的佈置。
黃鵬飛這一夥人,端地是不可小覷。
朱晨晨脾氣不好,伸手拽住我的衣袖,橫眉豎眼,說陸左,就這麼算了?瞧瞧他們剛纔那架勢,可真的是要殺死我們啊!
秦振、滕曉和老趙的臉色都不好看,顯然對於這樣的結果,也十分不滿。
我並不解釋,轉頭看向了青光消散的白露潭,說小白,你沒事吧?
她的面色潮紅,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刺激而發不出聲來,見我問起,嘴角抽動,說還好,沒事。
我問她那蟲子可有毒,白露潭說毒已經被逼震出去,起不了作用的。見她沒事,我這才放下心來,環繞一週,跟所有人解釋道:“我明白大家的心情,我也很憤怒,作爲一個剛剛從鬼門關裡繞一圈的人,我何嘗不想跟他們幹一架?弄死那狗日的?但是這事情,周黑子既然判定我們是惡意,如果我們再出手,那麼只怕麻煩的,是我們!”
我停頓了一下,抖抖身子,感覺渾身都是腐肉的惡臭,不自在,又接着講,說我們既然能夠贏他們齊裝滿員的第一次,那麼又何必懼怕那幾個殘兵敗將呢?這樣的傢伙,再多,也不過是對我們的磨鍊而已!
見我說得信心滿滿,回想起剛纔那一場混戰中所有人的出色表現,大家的心情又不由得好了起來。
王小加說也是,既然都是同學,能夠打敗對手,未必要人性命,生死相搏的好。
秦振左手捂着裂出口子的右手,雖痛,但在笑,說剛剛的那一場戰鬥雖然驚險,但是卻把我們這個團隊給磨合在了一起來,特別是你,陸左,要不是你,我們可能就要陷在那陣裡面了。你完全就改變了我對蠱師的看法,這種恐怖的職業,不再是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籌謀算計,居然會有如此的妙用,作爲一個隊長,我認爲你是合格的!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剛剛在最緊急的時刻,是秦振不顧噁心骯髒,將那頭腐屍給拉起來,他實現了他的承諾,讓我能夠把自己的後背放心地交給他。
正當我們兩個大男人惺惺相惜的時候,朱晨晨的尖叫聲打破了寧靜,我們聞聲望去,只見在角落的地方,剛剛被道人乙在額頭上作符的那頭腐屍,正緩慢地移動,嘶嚎着朝着我們這邊走來。這東西雖然有毒,力量也兇悍,但是對於我們來說,其實威脅不大,不過它主要的作用其實並不是別的什麼,就是來噁心你、恐嚇你,讓你心裡不自在,殺傷對手的同時讓自己心中難過,其噁心程度,簡直就是五顆星。
便如見過無數骯髒的我,此刻看着身上這些黃色白色的屍漿,也忍不住犯嘔,頭大得很。
不過這個傢伙此刻出現,卻成了我們發泄怒氣的東西,所有人都衝着他猛烈攻擊,最後頭顱被老趙用桃木劍斬下,在地上骨碌碌轉動。老趙一邊嫌惡地將劍往草地上面抹,一邊蹲下身來觀察,瞄了一會兒,跟我說這屍體似乎死得不久,穿的是這附近山民的衣服,應該是被人爲的殺害。
從時間上來看,黃鵬飛他們應該不是兇手,不過是就地取材而已。
誰殺了他們?這就不得而知了,尹悅會聯繫上級覈實的。
剛纔孫靜弄出的黑殼甲蟲還在草叢裡爬行,王小加將被纏住身子不得動彈的八極拳陳柯往旁邊移動,那地上的青草開始往回縮去,滕曉早已準備好繩子,將這個傢伙給捆得結實,又看向了被一對金童玉女剪紙人兒守候的道人甲,說李欣力,你是準備負隅頑抗呢,還是束手就擒?
在剛纔的那一空檔,道人甲已經控制紙人將纏繞自己的青草藤蕨給斬斷幾回,然而那些植物卻又冒了出來,將其緊緊纏繞住,越發的動彈不得。見我們都圍將上來,他臉上又惱又羞,手臂上的灼傷還辣得疼痛難當,卻閉口不言,只是用怨憤的目光看來。
集訓營的日子裡,因爲和黃鵬飛一起,他沒少對我惡言相向。
秦振將防水打火機拿出,點燃火焰,說要不然我把老李你這紙人兒寶貝給燒了吧,反正留着也沒有什麼用。這句話戳中了他的要害,這個傲氣的道人終於低下了頭顱,那兩個小心防備的紙人軟了下來,變成了兩張紅色剪紙,他說我輸了,任由處置便是。
秦振走上去,一把扯下他脖子上面的金屬牌,還故意把手上的骯髒屍水,塗在道人甲的脖子上。
滕曉和秦振將兩塊金屬牌交於我的手裡,我笑了,說黃鵬飛這個吊毛,倒是孝敬得很,老是給我們送牌子,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大家夥兒哈哈大笑,盤問了兩人一番,都閉口不言,審不出個所以然來。聰明人知道利用規則,而老實人則容易被規則限制,我們有些頭痛。
不過既然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那麼就只有把這兩個傢伙交給隨行教官尹悅,使其出局了。
牌子摘下,代表試煉已然結束,一切仇怨都勾銷,尹悅過來給他們鬆綁,然後兩人一言不發,收拾着自己的東西下山去。尹悅發出了信號,自然會有人過來監視和接應他們。
肥蟲子目標小,猶抱琵琶半遮面,小妖朵朵這麼大個兒,自然瞞不過衆人。見到這麼厲害的小女孩子陡然出現,並且大展神威,隊員們都不由得好奇,忍不住地瞟那浮於空中的小狐媚子。只是見我不提,也不好發問。小娘並不是一個喜歡隱藏的人,大大咧咧地跟衆人打招呼,說大傢伙,初次見面啊,我家陸左承蒙大家一路關照,在這裡,我先給大家道個謝……
好吧,這小狐媚子說話的口氣,感覺就像我家長輩一樣,三個單身男眼前一亮,而幾個女性則猶如老龍看到了珠寶,喜愛異常,不一會兒就跟小妖朵朵聊到了一起來,唧唧喳喳,如同郊遊。
一番寒暄過後,我們將這裡收拾停當,折回山道下面去將行李帶上,我一身屍臭,但是也沒有辦法,找了些水嫩的樹葉子將噁心的屍水揩乾,然後等翻過這山,再找水來洗——早知道就將道人甲或者李柯的衣服扒下來好了,想想還要忍受一路的屍臭,我就有些鬱悶。
繼續前行,我們翻過這個山口,沿着山壁往前行走,因爲被嫌棄,我落在了最後,前面是幾個女孩子與小妖朵朵一路的笑聲。
不過,我也等到了處理事情後趕上來的尹悅。
我需要她給我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