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相互攙扶着,來到了坎位石鼎旁邊,朝下看去,居然是個黑黢黢的洞口。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看着這個不知道盡頭的洞口,有着莫名的恐懼感:它到底通向哪裡,是外面的世界,還是無盡的深淵?虎皮貓大人看到了我們都瞧向了它,很無奈地聳了聳它的翅膀,說別看我,這裡的陣法佈置十分古老,但是多少也有了些奇門遁甲的雛形。而根據大人我的測算,這尊石鼎,則是生門所在。
你們若信,縱身跳下;
要若不信,安心受死,如是而已。
它拍打着翅膀,嘎嘎地笑,最後落在了雜毛小道的肩膀上,說怎麼樣,自己抉擇吧,反正大人我有一雙翅膀,可以自由飛翔,怎麼都不會死的……
當它這句難聽的真話一說出口,我敢肯定每個人心中都在痛罵這隻肥母雞。
果然,可憐的虎皮貓大人居然連着打起了好幾個噴嚏。
回過頭去,只見那道黑影子圍着大陣飛轉,似乎想要找尋空隙衝進來,而悠悠則被好些個穴居人給拉扯住,不讓她重返;整個石鼎巨陣開始劇烈搖晃起來,我甚至看見了空間中有紅色的光亮浮動。危急時刻,我們只有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上天了,楊操第一個果斷地撥開衆人,高喊着道尊佑福,跳了下去,接着一個連着一個,每隔幾秒鐘就跳了下去……
雜毛小道有些不捨地看着遠處的小苗女悠悠,然後被我一腳給踹了下去;我是最後一個,當空間中浮現一片紅雲的時候,我深呼了一口氣,望着那黑暗無盡的深洞,縱身跳下。
倏……
風聲在耳邊呼呼地颳着,瞬間的失重感讓我的心懸得高高,正當我以爲即將要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撲嗵一下,竟然跌入到了水中,接着有冰冷的水和黑暗蔓延上來,將我淹沒。我的腦子清晰得很,以這時間計算的話,還不到十米。一跌入水中,我便掙扎着浮起來,感覺到一股激盪的水流轟擊在身後,推着我往下游漂去。
我們這一羣人裡個個受傷,哪裡能夠經受得住這冰涼冷水的浸泡?黑乎乎的空間裡我什麼也瞧不見,只是聽到四周有不少喊聲,以及掙扎聲。
一雙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然後我聽到雜毛小道帶着哭腔的聲音:“小毒物,我腳抽筋了,我不會游泳,我……”
接着我和他果斷沉入水中,不知道嗆了幾口水。
在沉入水底的時候,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連胸肺間嗆水之後傳來的痛楚,也減輕了許多。
我感覺自己的魂兒都在往上飄,向着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飛去。
在某一時刻,我想自己快要死了。死亡似乎並沒有那麼可怕,它寧靜,沒有鬥爭、沒有痛苦、沒有殺戮,無憂無慮,是永恆的、靜謐的存在……是要死了麼?
就在我的心沉入黑暗的時候,胸前突然冒出了一團柔和幽藍的光華來。
意識昏迷。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滿天的星子。在這濃黑如幕的背景裡有璀璨的星空,它們一眨一眨,調皮可愛,接着,我看到了一個同樣乖巧可愛的小女孩,正拉着我的雙手拖動。見到我醒過來,她笑了,撲進了我的懷裡,大聲地叫喊:“陸左哥哥……”
這聲音如山泉水,清澈甜蜜。
是朵朵,我的心裡面歡喜得要命。自從朵朵爲了救我而靈體險些崩潰之後,就一直在槐木牌中沉眠不起。雖然雜毛小道不斷安慰我,說朵朵吸收了鮨魚的癸水精華,並無大礙,過幾天就會甦醒過來,更上一層樓,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一天一天地過去,朵朵並沒有醒過來,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一直擔心得要死,總是做噩夢,擔心她從此離我而去——還好沒有,朵朵終於回來了。
我想說話,結果喉嚨乾澀,張了張嘴,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朵朵,你怎麼出來了?”
“陸左哥哥,你可嚇死朵朵了——我正在槐木牌裡面睡覺覺,突然一陣心悸,慌得很,就醒過來了,結果發現你和蕭叔叔緊緊地摟抱在一起,然後沉到水裡面去。朵朵急死了,也不知道怎麼了,好像跟這些水認識一樣,讓它們把你兩個托起來,這才發現好多叔叔伯伯都在水裡面要死去了,費了老鼻子勁兒,將你們大家裹起來,一直漂啊漂,漂啊漂……最後出了洞口,從水底裡面冒了出來,又漂了好久,朵朵才把你們推到了岸邊來……”
小傢伙嘰嘰喳喳地述說着,然後舉起一雙瑩白如玉的小手,苦着臉跟我邀功:“陸左哥哥,你看看我,手都變得腫了一圈,好醜哦。”
我一看,小丫頭的手有些嬰兒肥,肉肉的,跟她的小臉兒一樣,我笑了,說沒事的,胖一點纔好。朵朵使勁兒搖頭,說不好,小妖姐姐說了,男生都喜歡前凸後翹、身材魔鬼的女孩子,像我這樣的太平公主,是沒有人要的……朵朵一臉懊惱地摸着自己搓衣板一樣的胸,垂頭喪氣。
我則一臉汗顏,小妖朵朵到底跟朵朵說了什麼,讓這個心理年齡只有六七歲的小屁孩子,開始關心起胸部的發育起來。
然而不管怎麼樣,能夠逃出生天,這無疑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
我動了動身子,發現所有的傷口都已經結繭了,傷口處有一種癢癢的感覺,這是肌肉在生長。站起來,我才發現我們是在一個河灘邊,河水緩緩地流淌着,在半弦月亮的光芒照耀下,寬闊的河水波光粼粼。在我附近不遠處,或躺或臥,有六個人的身影,皆昏睡過去。雜毛小道就在我的腳邊,他整個身子呈蜷縮狀,像個小嬰兒一般,雙手緊緊抱着胸口。
我勉力走過去,想拉起他來,結果手摸到了他的肌膚上面,火燙火燙的。
我連忙摸到了他的額頭處,燙得可以煮雞蛋了。使勁兒推他,他迷迷糊糊地醒轉,眼睛半眯,說怎麼了?過了一會兒,他纔想起之前的境況,說到哪兒了,出來了,還是在地獄裡?
我說我們出來了,能起來不?他說哦,眼睛一閉,又昏迷了過去。
我回身去看其餘的人,只見楊操胸口的衣服上面沁着一大片鮮血,臉上好多道傷痕,而胡文飛的左臂顯然又脫臼了,大腿上面傷口已經翻白了,吳剛、馬海波和小周,身上的傷痕數不勝數。
我將衆人挨個兒推醒,馬海波、胡文飛和小周都醒了過來,勉強能夠行走,而楊操和吳剛卻和雜毛小道一般,怎麼都推不醒。不過手放在鼻間,還好有呼吸。我感覺自己似乎漏了什麼,這纔想起還有虎皮貓大人,便問朵朵,說肥母雞呢?
朵朵指着在河灘旁挺屍的那黑影子說在那兒呢,本來它還是好好的,結果後來水道改了,從河底裡冒出來,嗆了幾口水,也昏了過去。
我這時纔打量起我們所在的地方,看着這四處的稻田還有遠處寥廓的燈火,應該是有人家的地方,但是我並不熟悉,想了半天,莫非這條河是清水江?馬海波晃晃悠悠地湊過來,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疑惑地說:“瞧這裡,好像是茂坪鎮的河壩子啊?”
馬海波是縣裡面的警察,整個晉平縣到處跑,自然比我這個沒去過幾處地方的人熟悉得多。不過我有些奇怪了:茂坪在縣城的東北角,清水江的下游,而我們之前所在的青山界後亭崖子,卻是在縣城的西南處,相隔好六七十公里,數個鄉鎮……我們怎麼可能會飄流至此呢?
這、這空間跨度也太大了吧?
藉着月光,我看了一下左手手腕上面的防水手錶,時間是凌晨兩點。
不過,管它是哪裡,有人家,我們就能夠聯繫到局裡面,並且將我們這一夥人,給送到醫院去。我倒暫時不打緊,地上躺着的這幾個,若不能夠及時治療就診,估計都會有性命危險。
這個時節,在水裡浸泡太久,身子和腦袋都僵直,馬海波蹦躂了兩下,讓自己的身體發暖,然後自告奮勇地去附近居民家中打電話,聯絡上面,召集人手;而我、胡文飛和小周則留在原地,照顧昏迷中的雜毛小道和楊操。馬海波沿着河邊的泥土坡,朝着遠處踉踉蹌蹌地走去,而我則開始給各人檢查,看看有沒有中毒的跡象。
後面那些抱臉蜘蛛並沒有怎麼出現,我挨個兒檢查一遍,都沒有。
此乃幸事,經過這麼久的漂流,倘若中了毒,估計也熬不到這個時候。雜毛小道是溺水受驚,結果發了高燒,而楊操則是脫了力,整個人都如同一灘爛泥。我跑過去把虎皮貓大人抱起來,給它肚子上按了幾下,它呱唧一聲,醒了過來,有氣無力地說艹,老子恨不得當初做一條魚——憶當年浪裡白條,今朝卻差點兒溺死,這莫非是報應?
媳婦兒,你說呢?
朵朵在旁邊直刮鼻子,說羞羞,好不要臉的臭屁貓大人。
我們幾個擠在一起,相互用體溫取暖,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河堤上有電筒的亮光照射過來,接着傳來了好些個人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