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樹屬於龍腦香科,又名擎天樹,因樹高可達80米而得名。它本來常見於雲南西雙版納的原始溝谷雨林和山地雨林中,在別處是絕對難以找尋的。然而在這大其力北部山區的雨林中,卻出現了這由十來棵望天樹組成的小型樹林,着實讓人驚訝。
與周圍低矮的林木相比較,它們實在太高了,所以我們一轉過山彎,便能夠看到樹梢。
雜毛小道離奇失蹤,被擄走的因素更多一些,所以到了地方,我們的心便提了起來,行路也開始小心翼翼地,不斷地眺望和觀察四周的情形,唯恐在哪個隱匿的角落,蹲守着暗哨在。如果被發現,由暗轉明,那麼我們就變得十分被動了。叢林的植物繁密,通向望天樹林的道路,除了一條看着像是被野獸踩出來的小徑之外,只有幾處貌似難以通達的入口,而且還需要手動開闢出一條路來。
出來的時候,我和熊明都拿着一把黑背脊獵刀,尖端銳利,入手甚爲沉重,是他打獵的時候用的。村子裡沒有鐵匠,這些生活物資都是去山外定製或購買,十分麻煩。不過山外人倒也沒有欺負他們,這刀可是上好的鋼口煉的,雖然跟軍工品不能比,但是在民用品中,卻是少見的。
而雪瑞則拿着一根竹竿,跟蚩麗花婆婆手中的那一根差不多。
爲了安全考慮,我們決定不走現成的小徑,而是從東側的林子處,緩慢靠近望天樹林。午後的陽光格外的毒辣,在雨林的底層,腐爛的枝葉果實散發着陳腐的氣息,雖然我們來的時候也塗了一些寨黎苗家特製的防蛇去瘴的藥水,但是依然有些難受。熊明經驗豐富,他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領路,雪瑞在中間,她主要的責任除了保證自己的安全之外,還需要用她的天眼給我們提供訊息。
而我殿後,警惕地看着四周,背上繳獲的步槍可以在一秒鐘之內就能夠進入戰鬥狀態,實行火力覆蓋。
我不是職業軍人,然而在這險惡的環境中,我必須學會以最快的速度,擊垮敵人。
所謂蠱術、巫術和道術,在某些時候,威力確實很大,然而就殺人效率上來說,跟現代兵器還是有着很大的距離,比不了。前者的威力,更多的在於神秘,在於未知。
短短五十米,我們行進了十來分鐘。
當熊明把一條彈射而起的竹葉青給一刀斬斷,將斷口放在口中吮吸鮮血的時候,我突然感到背脊生寒,有一種被毒蛇在皮膚上蜿蜒爬過的冰冷觸感。雪瑞把我和熊明拽着蹲下,隱蔽在草叢中,然後低聲說道:“有人在窺視我們……”
我緩慢地移動身體,儘量讓自己隱入綠葉的陰影下,然後不動聲色地朝着四周瞧去。雪瑞敲敲我的手背,然後朝着前方的上空指去:“那裡,左邊上方……”我擡頭望去,只見左邊第二棵望天樹頂端的枝杈處,果然伏着一個與樹皮一般的深褐色身影,靜靜地,一動也不動,如果不是雪瑞提醒,我肯定是找尋不到的。
那株望天樹足足有五六十米,確實是天然的瞭望塔,說不定我們剛一接近,就已然落在了他的視線裡。
“還有那裡,那裡……”
雪瑞把身子緊緊地挨着我,在我耳邊吐着熱氣,給我和熊明把樹端上的暗哨一個一個地指點出來。因爲緊張,她溫熱的身子有些不自然的顫慄,說話也有些發抖。這個少女平日裡享盡了富貴,看着勇敢果毅,然而真正面臨到了危機,卻又忍不住有些害怕起來。
不過她很快就調整了狀態,呼吸平緩。我看着她精緻的側臉,牛乳一樣瑩白的皮膚,長長的眼睫毛輕眨,烏黑的眸子沒有光,但是卻彷彿孕育了一個不同的世界。我把那天繳獲的匕首遞給雪瑞,她接過來,捥了一個劍花,笑了,說她可是道門傳人,不是累贅哦,放心。
我雙手合十,輕念道:“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肥蟲子立刻牛波伊閃閃地從我胸口浮現出來,見到漂亮的雪瑞小美女,還友好地點頭打招呼,然後在我的驅使之下,“嗡”的一聲,如同一道隱形流星,朝百米之外的樹梢飛去。這片林子裡,樹端上有三個暗哨,而林間還有兩個,僅僅依照着暗哨的人數配置,我便能夠想象出這龍潭虎穴,有多麼難闖,心中不由得有些發虛。倒是雪瑞沒見幾次金蠶蠱,看到這個肥蟲子,又是好奇,又是喜歡。
她低聲問仰頭看天的我,說那個小蟲子,就是你當初給我治病的幫手麼?
我說是,她立刻誇讚道:“好可愛啊,又漂亮又萌,而且肥嘟嘟的,比起那條青蟲蠱……”她話沒說完,一想到蚩麗妹給她的那一條醜陋的青色蟲子,胃部立刻就有些不舒服,想吐。
熊明蹲在地上,渾身肌肉緊繃,呼吸平緩,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獵豹。他的那把獵刀,刀把部分是用自家婆娘紡織的黑藍色布條捆綁的,他慢條斯理地用左手,將那布條纏在右手上,一道又一道。我忽然從他的身上,隱約看到了大毒梟王倫汗的頭號馬仔波噶工那種鋒芒畢露的影子。
雖然他在此之前,還只是一把藏於鞘中的尖刀。
寨黎苗村的人,果然不是那麼簡單的角色。
肥蟲子的效率頗高,一分鐘不到,我便見到樹上的那幾個黑影一震,便悄無聲息了。我們不知道在此之前,暗哨們有沒有發出什麼信號,但是也不敢在此多做停留,趕緊離開,緩緩潛行,從東面突進。沒走幾十米,雪瑞突然低聲叫停,說又有情況。我緩緩地蹲身下來,豎起耳朵仔細聽,有枯枝落葉被踩踏的聲音傳過來,這些人似乎並沒有顧忌什麼,速度快,所以動靜很大。
聲音是從我剛纔所說的小徑傳過來的,正好我們已經潛行到了小徑的斜對坡上,於是放眼望過去瞧。
我已經把背上的半自動步槍取了下來,打開保險拴。如果要是聞訊而來的敵人,並且發現了我們,這隻槍定會擄去他們的性命。我說過,在這叢林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心軟。
然而我很快發現,這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正好是我們來的方向。
在這腳步聲中,又夾雜着幾個人交談的話語。
我一聽就樂了,這話語我很熟悉,是日語,在某些場合下我經常能夠聽到。而且聲音也是我熟悉的,是日本小子加藤原二的。沒想到我這幾天雖然危機重重,然而卻總能夠遇到一兩件幸運的事情,舒解心懷。比如姚遠火線突圍給我送來了雜毛小道的傀儡娃娃,又比如現在的這個情況。雖然我不知道日本小子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我有把握他和這片林地的主人,並不是一夥的。
既然我們一開始就有可能暴露,那麼也不在乎是否隱匿了。有他這個活雷鋒幫忙趟地雷,說不定我們反而更加能夠隱藏下來。
金蠶蠱已經在我的體內居住了一載有餘,全面素質都有所提高的我,聽力也是十分敏感的。所以大概過了兩分多鐘,加藤原二和他身邊的幾個黑西裝男纔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面。因爲江邊的戰鬥,他們一行人已經損失了兩個,此刻除了加藤原二和黑袍劉釗之外,只有兩個黑西裝,不過身手都還矯健,想必那天受輕傷的日本人並沒有跟過來。
或者,他也許像他江邊的同伴一般,也被拋棄了。
我們三個儘量地將身子低伏,不讓自己在荊棘叢中顯得那麼顯眼。這個時候,從林中飛出來幾隻響箭,朝路上行走的加藤一夥人射去。跟着加藤的黑衣男子都是頂厲害的保鏢,一聽動靜,立刻側身翻倒,有人緊緊將加藤原二壓在身下,也有人將劉釗拉扯到一邊,隨即槍聲便響了起來,朝林中射去。
好快速的應變能力,一行人幾乎是在一瞬間,就隱蔽了起來。
然而終究還是有一個黑西裝受了一箭,他在打完手槍裡面的子彈後,僵直地窩在大樹後面,伸手想去察看射中腹部的那枝黑色利箭。然而沒過了幾秒鐘,他的身體突然劇烈,然後不受控制地跳出樹外,如同舞蹈一般僵直地做了幾個動作,然後痛苦地高喊了一句話語,腹部處突然炸開了一大團碎肉來。
他死了,跪倒在林間的落葉層上,腹腔炸開了好大一個口子,血肉模糊。
很可惜我沒聽懂他在生命的最後關頭,說了什麼。
只是明白,那箭尖上,有好厲害的毒藥在。
戰鬥在繼續,樹林裡除了一開始射出幾枝響箭外,再無聲息。然而等加藤一夥人的槍聲稍一停歇,立刻有好多個光着膀子、渾身塗滿白色顏料的男人從樹上、從草叢中、從石頭背後竄出來,快速接近加藤原二幾個人的藏身之處。他們背上有彎弓,手中有長矛,動作靈敏如兔子。
我正看得心驚肉跳,忽然聽到雪瑞一聲尖叫,背後一陣腥風撲來,寒毛立刻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