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加藤原二越來越近,我心中一陣緊張,拳頭都攥得緊緊的。
反而是雜毛小道鎮定,他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眼睛看着前方,而手上則一直拿着張黑色軟牛皮,給那柄玉劍慢慢地拋光,他是如此地漫不經心,彷彿自己是一個電視機前的觀衆,所有的事情,都跟他無關。唯有手中的玉器,是他所關心和在意的。
果然,雜毛小道很有先見之明,加藤原二跑到離洞口六七米遠的那棵大榕樹旁,沒有再繼續過來,反而是趴在樹後,緊張地看着那片林子裡。
由於角度的關係,我正好看見原二撅着屁股的銷魂姿勢。二戰後的日本提出“一杯牛奶強壯一個民族”,由於沒有三聚氰胺這東西,所以日本人的身高有了大幅度的增高(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待討論),然而加藤原二的個子並不算高,甚至還沒有一米六。
所以他雖然帥,但是卻透着一股子奶油味道,像個沒斷奶的孩子。
然而這小子的陰毒,卻也是能讓我記憶猶新。
追逐原二他們而來的人在遠處樹林的間隙中露出了一些影子,我視力好(以前近視200度,後來經過金蠶蠱在體內逐漸改造,已是完美視力),能夠看到一些大概——竟然有個熟人,就是那個戰場意識超級強大的勁裝男人,也就是那個被人稱爲波噶工的傢伙。
他是這附近大毒販、軍閥王倫汗的頭號馬仔,或許還是抓捕我和雜毛小道的行動總指揮。
不知道爲什麼,我心中突然涌出了一陣狂喜,腦海裡只有六個字:“狗咬狗,一嘴毛!”
波噶工只是晃了一面,然後就隱藏在了密林之中,雙方開始交火了,噼裡啪啦,打得那是一陣熱鬧。槍戰,說實話我昨天是經歷過了,但作爲旁觀者卻是第一次,就像春節時放鞭炮一樣,鬧騰。不過,就火力和攻擊距離而言,拿着國產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的緬甸武裝,基本上能夠完勝拿着小手槍的日本人,交火沒有兩分鐘,黑西裝們基本被壓制得露不了頭。
雜毛小道終於不雕他的玉劍了,拉着我往旁邊避開,小心那流彈。
子彈可是不長眼,要是被咬到肉,只有哭的份。
太陽已經沉到了天際,西邊的天空有云,金燦燦的,但是這大地已經開始昏暗下來。交火又持續了五分鐘,因爲各自隱蔽,看不清楚,但是從聽到的慘叫聲來看,日本人已經有至少兩個人中彈了,而波噶工帶領的緬甸武裝,則幾乎沒有傷亡。
之後,雙方熄火了,然後開始喊話談判。
然而讓人氣憤的是,他們……他們居然用英文作爲溝通方式!所以即使雙方扯着嗓子在喊,英語短板的我依然表示壓力很大。我回過頭來看着雜毛小道,他輕聲表示除了在江城時跟兩個烏克蘭美女學習過烏克蘭牀調之外,他也沒有任何外語技能。沒文化,真可怕,這下抓瞎了,我除了心中抱怨他們爲什麼不用雲南話交流外,只有靜靜等待雙方的交涉結果了。
然而就在這當口,我發現一直靜靜蹲立在我們不遠處的加藤原二,居然做出了一個讓人想不到的動作:
他在結印!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這個跟我十二法門中所習的密宗“九會壇城”真言有一定的區別,它是屬於東密(即以東寺爲根本道場的日本真言密教,屬外密,形式主義特別濃厚,日本的武士道和幕府殺手“忍者”,都借鑑其中的一部分內容)的範疇,後來隨着日本的漫畫文化廣爲人知,殊不知最早出自於東晉葛洪的道藏名著《抱朴子》。
加藤原二結印的手勢純熟之極,而且精準,幾乎可以當作教科書一般。
當他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圈起,左手其餘手指輕輕握拳,以右手包覆左手,完成最後的這一個動作的時候,從他身上突然涌出了一股旋轉的白色氣息來。這氣息寒沁如冰,陰風陣陣,接着這小子從身上掏出一個用紅色絲綢包裹的東西,掀開,是三張白紙。
他將這三張白紙迅速展開,往前一扔,輕聲叱呵一句聽不懂的鬼子話。
讓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出現了:那三張白紙開始舒展開來,如同充了空氣的氣球,飄浮於空中,露出了本來的面目。這是三個白紙剪制的紙人,都是穿着和服的女子,像是日本浮世繪中的藝妓,大小模樣都很相像,十分傳神,而且通體都是白色,形狀靠剪紙技藝來表現,唯有嘴脣,特意塗成了血紅的顏色。
這紙人飄浮着,空洞的眼睛處,顯得十分無神。
然而那一股旋轉的氣息被加藤原二用一種獨特的手勢和咒文,打入了這三個紙人之中後,輕薄的紙人竟然沒有緩緩地跌落在草地,而是全部都站立到了上面——是的,它們站立在了草地上,像人一樣。
從我這個角度,能夠看見兩個紙人如同真實的日本藝妓一般站立着,然後嘴角詭異地笑着,而另外一個紙人,因爲完全側向了我,所以就像消失了一般。
我看向了雜毛小道,他張了張嘴,沒有聲音,但是從口型上來看,他應該在說兩個字:“式神。”
和中國的道術、蠱術以及東南亞的降頭術一般,“式神”這東西也在日本那個島國一直有流傳,相傳它是日本的道士(陰陽師)的拿手好戲,是一種凡人所看不到的下階靈體、神怪,被有靈性的陰陽師役使,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曾經讀過日本最偉大的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傳記,多少也知曉一二。
沒想到,這個日本小子竟然是一個玩弄式神的好手。
這三個日本娘們模樣的紙式神剛一出現,其中一個體態豐饒的女子眉毛聳動,空洞的眼睛便瞧向我們這邊來。然而也許是雜毛小道昨夜燃燒的那道溼漉漉的符紙起了作用,它(她)稍微一停頓,便將注意力投向了隱藏在林中的波噶工一夥。它們薄如蟬翼,然而動作卻靈敏得讓人驚訝,居然開始走動起來,從側面,朝黑暗處隱去,無聲無息。
這薄如紙片的三個式神,讓我有一種看到了二維生物的錯覺。
不過,我們依然能夠察覺到其中所蘊含的邪惡力量。
或許這便是妖氣吧?
雙方的談判依然在繼續,因爲距離過遠,波噶工並不知曉加藤原二在這邊的小動作,大聲地說着什麼。我英文粗通一二,然而這一大段一大段帶着強烈的緬語口音(日語口音)的英語,卻果斷放棄。過了差不多半分鐘的時間,我終於不用受到這折磨了,因爲,波噶工所在的那個地方,開始陸續出現了慘叫聲。
我能夠看到一個瘦小的軍人在林間往後跑去,結果整個人從頭到腳,一下子裂成了兩半。
這是活生生的兩半,血在一瞬間,噴射出了三米之高。
然後看到一個飄飛的紙片人從旁邊一閃而過。
陡然的變故讓波噶工一夥人有些猝不及防,好是慌亂了一陣,日本人立刻打了一個反衝鋒,將陣地反推進了十幾米。不過總過就這幾個青瓜秧子,也打不出什麼漂亮仗來。林中一片慌亂後,有聽到佛教的經文傳出來,越來越遠,再後來,幾乎不可聞。
波噶工的人退入叢林之中,沒有了蹤影。
又過了一會兒,黑西裝從林中拖了四具屍體過來,幾乎沒有一具是全乎的,扔在了榕樹前的空地上。有一個黑西裝遠遠地站在樹林邊緣放哨,那個長袍子老男人則站在了空地前跳起了鏗鏘有力的舞蹈來。這舞蹈其實也是跳大神的一種,不過多了一些日本的元素在裡面。那三個紙片女人則站在四具屍體旁邊,嫣紅的嘴脣附在了血液黏稠的地方,咕嘟咕嘟地吸食着。
它們自然吸食不了真正的血液,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那些鮮紅的血液開始逐漸地變黑了。
日本人死了一個,有一個重傷,幾乎快要斷氣了,加藤原二已經離開了剛纔藏身的榕樹,走過去,將那個死去的黑西裝平放在長袍男的後面不遠處,跪下來祈禱。眼鏡男則忙碌地對着那個重傷者實施最後的搶救,然而顯然效果並不明顯,最後,他徒勞地衝那人喊着什麼。
我仔細聽,聽懂了,他在說:“xxxx(名字),雅蠛蝶……”
如此說來,這哥們離死不遠了。
祈禱完畢,加藤原二站起來,拉住了跳完大神的長袍男人說道:“劉釗老師,依你看,這些傢伙爲什麼一直對我們連番追殺呢?竟然連拜碼頭的方式都不允許,簡直是不可理喻啊!”
那個被稱爲劉釗老師的老男人朝原二很恭敬地點了一下頭,說:“加藤君,這附近是格朗教的活動地盤,那個姚遠就是格朗教的暗線,他們之所以對我們下如此狠手,如果不是誤會,那麼肯定就是知道我們爲麒麟胎而來!加藤君,你將家族給你的式神祭出來,卻沒有趕盡殺絕,只怕他們隨之而來的報復,會更加兇險啊!”
我眉頭一挑,這個行爲舉止很有日本人模樣的傢伙,居然是個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