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可能不瞭解撣邦是什麼,而身處緬甸的我,卻多少有些知曉:
這是一個以撣族爲主體的多民族地區,曾多次宣佈獨立,與緬甸軍戰亂不斷,各路豪雄你來我往,一直到06年都還有戰亂髮生,局部小衝突更是常見。講一下它的地理位置:它位於緬甸的東部,與中國雲南省西雙版納、老撾和泰國相接壤,與緬甸四省相連,境內高山密林盆谷密佈,地形複雜多樣。
其實我只要講三個字,大家就能夠明瞭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金三角。
對,沒錯,就是金三角!而位於緬泰邊境的大其力市,則是金三角的中心城市。
我不知道大師兄給我們安排的那條暗線是哪裡來的情報,但是也大約知道了那個叫做姚遠的山羊鬍老頭,爲什麼會前往那個地方了。偷渡!越是亂的地方,越能夠火中取栗,這個老棺材應該就是碎屍案的兇手,或者其中之一。他身上懷揣着105號玉石,爲了避免軍政府的緝捕和各方勢力的追殺,所以纔會跑到了跟軍政府關係並不好的撣邦自治區,甚至找機會離開緬甸,最後返回他自己的目的地。
大概也是因爲有這麼一個內線在,李秋陽纔會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最終身死人亡吧?
“追麼?”雜毛小道問我。
我說姚遠昨天才跑,不可能現在就到了大其力,而且我們在大其力人生地不熟,去哪裡找姚遠?即使找到他,他手裡面到底還有沒有105號玉石?那個人爲什麼確定姚遠會去大其力?這些都沒弄清楚,怎麼追?雜毛小道說那個人的消息,應該有八成可靠——常年在國外混生活打拼的人,比起國內體制裡面的同行來說,要精銳得多。因爲餐食素位的人,都已經死於殘酷的地下鬥爭了。
雪瑞在旁邊用霧濛濛的眼睛看瞪着我們,說你們在講什麼,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我們對望,默默不語。
在回去的路上,在雪瑞的強烈要求下,我們一行人還是去了位於皇家園林西聖山上面的雪德宮大金塔(也稱仰光大金寺)。這個被認爲是緬甸人民驕傲,國家象徵的大金塔裡面,盛放着拘留孫佛的杖,正等覺金寂佛的淨水器,迦葉佛的袍及佛祖釋迦牟尼的八根頭髮,站在這恢宏的建築面前,能夠感覺到有沉重的壓力撲面而來。
大金塔東西南北處都有大門,門口均有兩個石獅子,虎皮貓大人根本就不敢靠近,遠遠地閃開去。
我們站在售賣金箔、香燭、鮮花、幸運符、佛像、書籍、傘子的東面口,雪瑞想要進寺一遊,而我靈敏的鼻子則有些受不了隨風飄蕩的臭腳丫子味,再加上體內的金蠶蠱莫名其妙的顫慄,所以遠遠地站開。身邊遊人如織,也有本地人過來朝拜,裸着右肩、披着紅色袈裟的赤腳僧人從身邊默默走過。而我的視線,最終停在了角落裡一個閉目盤坐的老和尚身上。
這是一個長得枯瘦的老人,穿着一套破舊的紅色袈裟,渾身都沒有二兩肉,眉目苦楚地盤腿坐在臺階側面。
這樣的僧人在緬甸很多,他們大多都是苦行僧的模樣,常常來回於平民街頭之間,宣傳佛家教義,而對自己的生活沒有什麼需求,將此生都奉獻給了佛祖。心有信仰,這樣的人自然是讓人敬佩的,然而我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爲在這個老和尚,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羣之中,完全沒有存在感,彷彿是一幅畫,一面牆,一個裝飾物,雖看得到,但是卻轉眼忘記。
此人修禪的功夫,已經到了“坐忘”的境界,忘己、忘外物,所以纔會如此。
這個國家級的建築遺蹟之中,自然有佛門高手鎮場,而這一位,我想就是其中之一吧。正看着,只見一個穿着緬甸傳統籠基、帶着白色帽子的黑瘦男人,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然後來到了那個老和尚的身邊跪坐着,靜靜等待着這個老和尚的出禪。我心中一震,這個黑瘦男人,不就是交易會中鎮場的那個降頭師麼?
活動還沒有結束,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雪瑞邀請我進去禮佛參觀,我便將心一橫,便跟着進去,而雜毛小道則折回去找虎皮貓大人。走在這寺廟裡,塔上掛着成百上千的金鈴銀鈴,風一吹,清脆響亮,還有着僧人們的梵唱佛音,讓人心中有一種寧靜的感覺,舒適得很。我們在裡面走了半個小時,竟然發現有不少氣場強大的傢伙,都是僧人打扮。
出來的時候,我發現那個老和尚已然不見蹤影,而那個黑瘦男子則站在門口,望着我。
他在等我,我看出來了,於是大步迎了上去。
黑瘦男子僵直的臉上擠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然後跟我說道:“我叫貌武倫(前面提過,緬甸人只有名沒有姓,‘貌’是自謙的稱呼,而‘吳’則是尊稱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男子),你可以叫我武倫法師。你好,來自北方的年輕人。”他說的是中文,但是帶着濃重的雲南口音。這話跟我們家的口音有點像,但是更加軟綿一些。
我說:“武倫法師,你好,我叫陸左,來自中國。
武倫法師疑惑地看着我,說:”我早就注意你了,能夠看到你周身有逸耀着‘碧霞寶光’,可是研習了《唸佛三昧寶王論》?“我心中汗顏,他所謂的碧霞寶光,也就是通常說到的佛光,這些都是修佛修到一定境界方有的現象。我這哪裡是佛光,這明明就是金蠶蠱那黃燦燦的表皮,所遺漏出來的顏色。不過這個傢伙真夠厲害的,一眼就能夠看出金蠶蠱的氣息,果真不是一個尋常角色。
見我不答,武倫法師也便也不再追問,說見你也是一個禮佛之人,最近這幾天仰光的局勢混亂,你們最好不要參與了,不然的話我們很難保證你的安全的。說完這話,他執佛禮一敬,然後走開。
我聽出來了,這個傢伙是在警告我們。
只不過,這個傢伙不是許鳴口中那個練飛頭降的降頭師麼?這種惡毒詭異的降頭術練到第三層,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就需要吸食孕婦腹中未成形的胎兒,不然就要功力盡喪,屍骨化水,永世不得超生,也不入佛家輪迴。看這人雖然嚴肅刻板,但是卻並不像那般恐怖之人。而且練就了飛頭降,他怎麼可能自由出入佛家聖地,並且說出這麼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來?
雪瑞告訴我,這個男人身上有着很濃的煞氣,從頭頂上冒出來,如虹。
經過這件事情,我們再也沒有遊玩的心思,返回了酒店。
酒店裡已經是一片忙碌,李老闆的私人秘書告訴我們,李老闆還在交易會的解石現場,準備將石頭剖好之後,辦理運回香港的相關事宜,然後準備乘坐明天中午的專機,返回香港去,不作停留。他問我們要不要給我們辦理回國手續,我和雜毛小道說不用了,我們可能還要到撣邦那邊去旅遊,順便去泰國看人妖。秘書皺着眉頭,說去泰國可以理解,最近撣邦……那裡最近比較亂,最好還是不要去。
我們謝絕了他的好意,返回了房間。
這兩天雜毛小道一有時間就在雕琢答應雪瑞的玉符,翡翠屬於硬玉,本來需要很多工具仔細打磨才行,然而雜毛小道天生一副好力氣,憑着那把汽車底盤鋼改制的雕刀,已經完成了兩塊。他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做事的時候不能分心,需獨處,所以都是等我睡着之後偷偷趕工的。
虎皮貓大人批評他,說做不到紅塵煉心的境界,刻再多也達不到大成的境界。
我們都在等待暗線給我們的下一步消息。
有了金蠶蠱在,虎皮貓大人的傷已經痊癒,破爛的口子也長起了新肉,站在牀上跟小妖朵朵吵架,一個是罵國老手,一個是初生牛犢,吵得不亦樂乎。小妖朵朵不是善茬,搞得虎皮貓大人不斷地飲水,補充消耗的體能後,再次擼起羽毛上陣。雜毛小道不勝其擾,決定搬到對面小叔的房間去,逃得清靜。肥蟲子在一旁等着黑豆子眼,強勢圍觀中,我也不好離去,只有聽兩人罵。
其實也是蠻解悶的,如果你們聽到的話。
到了晚上的時候,李家湖和顧老闆才帶着一應隨從返回酒店,得知我並不打算跟他們一同返回去的消息,找上門來,問怎麼回事?我說我和老蕭準備去一趟大其力市,然後過境去泰國,與小叔蕭應武匯合。兩人勸了一陣,我只說有事,李家湖欲言又止,點頭出去,而顧老闆則留了下來,語重心長地跟我說小心。他說大其力那一帶靠近泰國,密林裡面毒蛇猛獸自然是數不勝數,而還有很多黑巫僧在裡面行走,莫看你們很有本事,但是那些人一輩子都只敬一個佛,也是厲害得很的。
我點頭說曉得,你們明天走,我們去送你們。顧老闆嘆氣離去。
虎皮貓大人與小妖朵朵吵了大半宿,後半夜才休戰,我沉沉睡去。第二天凌晨,我被一陣緊急的敲門聲吵醒,我起牀開門,許鳴沉着臉告訴我一個壞消息:顧老闆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