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一直都執着地以爲,朵朵是個聰明伶俐的小孩子。
這印象大概來源於她的懂事和乖巧吧。然而,當我對她進行了兩個小時左右的講解和培訓之後,我發覺,這個娃娃,果真是個兩眼發懵的小笨蛋。
天可憐見,這還是召回了地魂,神識恢復正常了的表現啊!
要是以前,那豈不是更加的一頭霧水?
縱觀《鬼道真解》空靈一章,共兩千三百二十餘字,刨去“之乎者也”的虛詞助詞,有兩千餘字的修煉方法,夜間的六個時辰,都有相應的修煉方法,行氣路線。循序漸進的,或對月亮,或對星光,用遙遙辰星之力,吸取這來自無數個光年之外的光線能量,來達到淬鍊本體的目的;激進的,或服丹藥,或直接吸食活人牲口的魂魄,來壯大自己的神魂……
這一些,我早就爛熟於胸,只怕我倘若能夠化身爲鬼,便能夠撿起來就練,沒有一絲停頓滯留之意。
然而朵朵雖上過幼兒園,識得一些字,也會畫個鴨子大象什麼的,但是要讓她明曉修煉方法的原理,顯然不現實。身死爲鬼,然而學識並非也得到了蝶變,以前什麼樣子,現在怕是隻有退步,沒有超越的可能。我在做了無數次的嘗試,終於放棄了“我家朵朵是天才”的期望,明瞭了這修煉鬼道真解的事情,不能夠一蹴而就,還需要用水磨功夫,細細地教。
到了凌晨一點鐘,我依然還在教朵朵結結巴巴地念經文,隔壁的堂妹小婧受不了了,敲了我的門,說左哥你怎麼回事,嘀嘀咕咕一晚上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我這纔想起來,房間裡隔音不太好,我這一番折騰,只怕是讓小婧聽出了什麼了,連說不好意思,我在說夢話呢。說完這話,我狠狠地朝朵朵瞪了一眼,她委屈地坐到窗臺邊,盤腿而坐,然後對着天上的半輪明月,吞吐着氣息。我把飛過去的肥蟲子揪住,說賦予它一個偉大而光榮的任務,就是監督黃朵朵同學用功,不準偷懶耍滑。
要是沒有堅持做,就告訴我,我罰她。
肥蟲子領了命令,屁顛屁顛飛到朵朵的旁邊,附在窗戶的毛玻璃上面,蠕動,黑豆子眼睛裡滿是期待。
我把燈關上,深深吸了一口氣,臥槽,當幼兒啓蒙教師,真累!
由於擔心朵朵,我凌晨五點鐘就醒來,看到窗臺處,近乎透明的朵朵仍然跌坐在虛空,輪廓隱約,小手合在胸前,對着天邊已經隱入黑暗的月亮,吐納氣息。她顯然並沒有入定,我一走過去,她便睜開眼,黑亮的眸子看着我,撅着小嘴,不高興。我心中一軟,將她抱起來,她扯着我頭髮,埋怨我,說打坐一點兒都不好玩,累死了。
我心中惆悵,朵朵天性愛玩,要教會這個小笨妞明白辛勤修煉的意義,還真的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啊!話說,我以前的老師是怎麼教會我讀書的興趣的?
再找金蠶蠱,這狗東西早就不知所蹤了。
由於我的不作爲,導致它那雜碎狗肚皮總是空蕩蕩的。除了二鍋頭拌內臟外,我還真的沒有什麼好伙食來對付這個吃貨,於是便准許它自由行動,飛出去自行覓食。它的食物,都是些腌臢物,所以我跟它約法三章:一是不得驚動他人,留下首尾;二是不得遺落蠱毒、禍害旁人;三則是不得將食物帶回,且回來的時候要搞好個人衛生,至少也要在肥皂水裡面,滾上三個回合,沒有臭味。
試行辦法倒也還算是不錯,總算沒有把這廝給餓死,只是這樣一不限食,小東西的身材越加肥碩,每日晚歸的時候,總是撐得飛不了路,艱難地蠕動着回來。不過還好,它已經晉級爲半靈體,而且我已經強行讓它轉變了回家的習慣。
雖然有的時候它仍舊習慣……
清晨的時候,我早早地起來練習《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固體中提過的法子,這法子算是一套拳,但是不像普通拳法,沒有固定套路,只是能夠將各肌腱給拉伸,鍛鍊骨骼,類似於現代瑜伽。這一番下來,一身都是臭汗。
我不得不勤快一些,因爲通過這麼多事情的歷練,我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我雖然氣力比常人大一些,身手也敏捷,但是面對着練家子,還是力有不逮。我在想一個問題,我要不要去找一個武館或者師傅,系統地學習一下,免得以後再出現類似的事情,束手無策。然而,哪裡會有這麼容易,我們這一帶並不尚武,都是在土裡面刨食的農民,早年間剪徑的好漢解放後都給專了政,一哄而上的優良傳統,也沒有流傳下來。
想學,還得去一線城市的武館,或者……少林寺之類的?
不過容我冒昧,少林寺在著名的CEO方丈劉英成先生(法號不解釋)受組織委託,接手了這座寺院之後,除了花拳繡腿,還有真的“國術”在麼?
好吧,其實是有的,這個以後有機會談。
到了早上十點左右,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是來自省會城市的號碼。接聽,原來是黃菲的父親。電話的內容很簡單,邀我到縣城XX咖啡館,談一些事情。我連忙答應,恭敬地掛了電話。按照那些婚姻愛情題材電視劇的套路,我能猜測到,這是類似於家長見面、勸退蒼蠅的橋段。
它很老套,有時候卻很管用。
我來到街上,小縣城並不大,我便慢慢走着。走到咖啡館附近的時候,前面來了一夥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領頭的一個人突然攔在了我面前。我正是一腦門子的愁緒呢,被這一攔,嚇一跳,還以爲是熟人或者老同學呢,沒想到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年輕人,一臉的驕橫和輕狂。
這少年子年紀不過十六七歲,正是最張揚無忌的年歲,一把拉着我的衣服,張口就罵,各種污言穢語。
只到左右的人都圍上來時,我纔看清楚,這就是前天晚上被我一腳踹開的那個年輕人。
當時怯於警察的到來,他倉惶跑了。回去之後定是被同伴取笑,這次見了,想來是要找回場子的。我看到這一羣人中有人穿着縣職高的藍色校服,就知道應是那兒的學生、混混子了。從我讀書的時候起,職高的學生就是有名的好勇鬥狠,也衝動,見了血都不怕,因爲不懂事,所以最是危險。
我哪裡有跟這些小年輕鬥氣的心思,他攔着我,扯我衣服,我也只是讓他拉着,平靜地看着他,說直說吧,到底想怎麼樣?
他斜瞅着我,說他也不爲難我,賠禮道歉,然後在杉江大酒店擺一桌酒,再給哥們兒封個大紅包就可以了。我笑,伸手過去,握着他攥我衣服的手,一使勁,就像鐵箍一樣勒緊。他哇哇叫,淚水都飆了出來,喊人一擁而上來打我。
我猛地一扭頭,瞪着這些躍躍欲試的少年,將自己心中的怒火一瞬間迸發。
許是我眼神太過兇猛,又或者我面相太兇,居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
我回過頭來,盯着這個少年,凝視着,一字一句地說:“你的世界或許太過狹窄,所以看見的東西都只是電視的、小說的,很多東西你不聽、不聞、不曉,便覺得世界就只有這麼大,而你則是這世界的中心。但是小孩,說句實話,這世界上有很多人,你惹不起!我要你死,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父母養你這麼大,是想讓你來養老送終,而不是給你辦葬禮的,做人要懂得收斂,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我說的話,你能夠聽懂麼?”
他梗着脖子,裝作不知道,像個二愣子。
我擡手就是給他一巴掌,這一掌摑又響又脆,他一下子就懵了。昨天危急,我指揮金蠶蠱的事情其實他都有看見,然而這少年屬於渾不吝,瞎大膽,竟固執地裝作看不見。我連續好幾個巴掌,打得他臉都腫了起來,又紅又青。他要反抗,被我一把給掐着脖子,制止着。
旁邊的少年蠢蠢欲動,但我比他們都高出一個頭,出手又狠,沒有個挑頭的,大街上,都不敢上來。我揪着這小子,問他,說懂事了麼?
他沉默了一會兒,老實說懂了,對不起。
這時一輛黑色的奧迪停在了我旁邊,後車座上的車窗打開,露出半張臉,喊我陸左,上車來。是黃菲他父親。我應了一聲,我鬆開他,扔下這羣倒黴孩子,上了車。黃菲的父親問我,怎麼跟這幫孩子鬧騰起來?我說明緣由,然後講,這個時候的小孩子,最容易有激憤的想法,自以爲老子天下第一,若沒有遭受什麼挫折,以後那還得了?指不定還會幹出什麼壞事呢。
黃菲的父親笑了笑,說我這麼搞,終究是不對的。
我不敢跟他爭辯,點頭說也是哦。
到了咖啡館,我們進去,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各點了一杯熱咖啡,黃菲父親就開門見山地跟我提起,說他其實是瞭解我的情況的,他也聽他哥黃建設(也就是黃老牙)說起過,知道了我真實的身份,按理說,他是很尊敬如我這般,有真本事的人,但是作爲一個父親,卻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一個就在江湖漂盪、沒有一個正經職業的男人,不安穩,太操心。
我說我不是職業的江湖術士,只是偶爾幫幫忙而已,我還是會拿着本錢,做點小生意,養活自己的。
黃菲父親飲了一口咖啡,擡起頭,說陸左,你以爲我不知道養蠱人的三種命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