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這頭尾巴蓬鬆、體型肥碩的小東西賊頭賊腦地出現在這停放了上千條惡靈的房間之中,我和雜毛小道都不由得一愣,繼而心中立刻變得無比緊張起來。
這小畜生是小佛爺豢養的寵物,倘若是被它給發現了,我們便有可能出現在小佛爺的視線裡,而到了那個時候,別說是統領整個邪靈教的掌教元帥小佛爺,便算是今早大殿之中那一堆高手,我們肯定逃脫不得,說不定,連骨頭都沒有剩下。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感到後背生寒,只能收斂氣息,祈禱着這頭小畜生並沒有瞧見我們。
我和雜毛小道的背脊幾乎是平貼在了牆壁之上,然後看着那頭肥碩的小畜生在骨灰罈邊蹦來蹦去,隨着它的動作,那些陶瓷缸子開始顫抖起來,彷彿裡面的靈魂在表達着懼意,而在此之後,那傢伙終於選中了一個骨灰罈。費力地揭開表面上的黃油紙,探了一隻胳膊進去。
它短小的前爪撈啊撈,忽然間渾身的金毛一豎,竟然從裡面抓出一條灰白色的東西來。
那東西飄忽不定,沒有形象,不斷地哀嚎着、變幻着,想要奮力地逃離開去,然而無論它怎麼掙扎,都逃不開那頭癡肥貨色小小的爪子。
我在角落處凝目瞧着,曉得那東西便是附在骨灰罈裡面的惡靈,這種東西能夠被供奉於此處,必然是經過邪靈教總壇多年的培育,凶煞莫名,放在外面估計也是爲禍一方的兇物,然而在此時此刻,雖然依舊是張牙舞爪、十分兇惡,實際上卻毫無還手的餘地,只能任由這龍象黃金鼠折磨。
然而這小畜生鬼鬼祟祟地偷摸過來,難道就只是想玩弄一下這罈子裡面的惡靈麼?
答案很明顯不是,但見它皺了皺那粉嫩的鼻子,然後長長一吸,那濃郁得幾乎如同實質的惡靈竟然化作了一條細線,直接被這頭龍象黃金鼠給吞噬乾淨。
天啊,這東西怎麼跟虎皮貓大人一般,竟然也能夠無視一切,直接吞噬靈魂呢?
普通人或許覺得這也只是一件尋常之事,然而跟虎皮貓大人混過這麼久,自己又養着朵朵這麼一個小鬼妖,我卻已然什麼都瞭解過,但凡惡靈、怨靈以及兇靈,此等鬼物成就了靈體,必然是經受了無數的痛苦和折磨,產生時積蓄了最強烈的負能量,而將這種能量硬生生地吞服下去,便如同接受了最純粹的陰風洗滌,意志力弱一點的會中邪,不由自主地變得兇戾莫名,喪失本性,稍微強上一些的,也會感受身體的力量不受控制,精神被邪惡腐蝕,不管時間長短,如無手段,終究會成爲恐怖之物。
至今爲止,能夠生吞靈體而不受其影響者,除了虎皮貓大人,我沒有見到第二個,卻不曾想到這頭一身肥肉的黃金鼠,卻也能夠做到這一點。
在我和雜毛小道詫異的目光中,龍象黃金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伸出舌頭,美滋滋地舔了舔黑亮的爪子,彷彿有些意猶未盡。在度過了一段時間的恍惚期,這畜生小心地將原來的油紙覆蓋回去,並且還封裝好——這一切彷彿就像是一個積年的老賊頭,小心翼翼,從容不迫。
而在此之後,它踮手踮腳地朝着迴路爬去,似乎沒有看到我們一般。
當它離開的洞口發出窸窸窣窣的一陣異動,然後又過了差不多十多分鐘,終於感覺到它已經離去,我和雜毛小道才從牆上滑落,坐在地上,一腦門的汗水。黑暗中,我朝着雜毛小道比劃了一下,大意是問這小畜生爲什麼沒有注意到我們?
這的確是一件古怪的事情,當初在寬闊無垠的洞庭湖底,我們有着遁世環的存在,都能夠被這傢伙找到,而此刻我們隱藏氣息的裝備都沒有,它卻當我們如無物,這也太奇怪了吧?不過雜毛小道卻是給了我一個接近正確的答案——兩手空空。聽到這話,我終於想明白了,這龍象黃金鼠最大的作用是察覺寶貝,尋寶探脈的絕對高手,而此刻的我和雜毛小道簡直就是兩個窮鬼,哪裡能夠入得了這位爺的法眼呢?
如此有驚無險地與那前來偷嘴的龍象黃金鼠擦肩而過,而在這個時候王永發終於用餐回來了,他被那兩個看守的漢子吩咐在上面照看着,而他們則要下到那地下藥房,看一看蒸煮藥草的竈臺是否足夠火力。
在確定那兩個人離開之後,我們走出了這個封鎖着上千頭惡靈的屋子,然後在王永發心驚膽戰地護送下離開了這座看上去如同一座巨大棺材的院落。
沿着山路返回,在一顆傾天大樹之下,有人叫住了我們,他就是先前向星魔稟報情況的那個年輕人,告訴我們下午的法會即將開始了,他是奉命過來找人的,整個西峰都轉了一個遍,着急得要死。這個年輕人叫做阿夏,他問我們到底去了哪兒?
雜毛小道半真半假地指着山腰邊的那處院落,告訴他我們去那兒看了一下,鬼氣森森的,但是進不去。
阿夏一臉驚容,拉着我的袖子,說你們怎麼跑到那兒去了?那個地方叫做曬鬼屋,聽說是陰魔大人的地盤,還好你們沒有再往前走,不然肯定就碰到鬼打牆了——知道麼?要是天氣不好的時候,那邊白天都能夠見到鬼,飄來飄去,要是碰到人,還會直接換命替身呢!
阿夏一副說起來就不寒而慄的樣子,倒是讓我感覺有些好玩,畢竟邪靈教就是走這歪門邪道起家的,而總壇弟子還怕鬼,這事情說起來,任誰都覺得像個笑話。不過我瞧着阿夏一臉認真,感覺也能理解,畢竟不是人人都是變態,作爲普通人,即便是普通的修行者,對這種無可捉摸的東西,還是有一定畏懼的。
雙方也沒有什麼可聊的,阿夏找到我們之後,帶着我們走大路匆匆前往主峰邪靈大殿,在那裡又有許多人開始聚集,等待着下午的功課開始。
在有着傳奇黑曜石神像的邪靈大殿之中作法會、祈禱唸誦,這個對於許多邪靈教徒來說實在是一件非常具有誘惑力的事情,更何況還能夠見到這麼多的大人物呢?然而彼之仙草,我之毒藥,整個下午我都有點兒昏昏沉沉的,並沒有爲那些千百人唱誦的狂熱宗教氣氛所感染,暈暈沉沉。
更加讓我鬱悶的事情是,大概是中午吃的那個染血的窩窩頭在我肚子裡面起了用處,一下午我悄無聲息地放了三十多個悶屁,臭得旁邊那些虔誠的信徒一陣錯愕,四處打量,反而被訓斥許多。
照例,在下午的法會結束之前,依舊還是有一位高層人物給大家傳道解惑,而這次出來的卻是那留着兩撇滑稽山羊鬍的地魔。倘若說天魔早上在傳遞希望,而他則直接將毀滅和死亡帶給了所有人,將近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裡,他給我們普及了長達二十幾頁的禁止條理,無數個殺無赦,將場中好多人的冷汗給刺激出來。
在最後的最後,他簡單宣佈了一下關於大咪咪表哥叛教的事情——榮譽祭祀王正孝,因私自盜竊聖物,有罪,已斬殺。
短短几句話,便將這個有可能是邪靈教內部少數幾個天才之一的青年給定了性。
叛教者,必將受到所有人的唾棄,在一陣紛紛擾擾的議論聲中,我四處打量了一下,發現下午的時候,好多高端力量都沒有在殿中,同樣,邪靈教右使洛飛雨也沒有在。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總感覺到有一股淡淡的壓力,出現在了這大殿裡面。
空間中散發着一股凝重的氣息。
早晨上山,然後開始一天的祈禱,到了太陽偏西,所有人摸黑下山,如此一天又一天,我莫名地發現與殿者的人數在一天接着一天的減少,當維持到了三百二十多人的時候,終於沒有再減了,這是在第四天的時候出現的事情。而在第四天的晚上,我們已經習慣那近乎驚險和作死的山道之時,在靠近峰底的紫竹林中,晚歸的我們突然發現,在那密密麻麻的蒼翠竹林之中,又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拼鬥,戰鬥的聲音在前後幾百米的山道上來回響起。
聚集的焦點無數,顯然是一場混戰,同行下山者躍躍欲試,有的直接衝進了林子裡,而我和雜毛小道卻很明智,沒有進去圍觀。
所有人都被阻擋在入林五十米的距離,之後是血巾黑衣的內務堂執法者拖着七八具穿着青色道袍的屍體走了出來。
當最後一組血巾黑衣走出竹林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這麼長的時間,說明來犯者實力強橫得很,然而瞧見那些屍體的裝束,我和雜毛小道的臉色並不好看。內務堂的執法者沒有對我們說起任何解釋,然而在回去的時候,我望了一下天,感覺那天空低沉,彷彿即將壓了下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