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內務堂,其實也就是邪靈教自身所設的刑堂,專門用來鎮壓叛變,以及審覈邪靈教所有內部人員的忠誠。
通常來說,越是鬆散、民主的組織,這樣的機構越是弱勢,而越是專制獨裁的團伙與組織,它的實力纔會越來越強橫。邪靈教十二魔星,十魔鎮守外廬,而獨留天地雙魔於總壇,便可以曉得內務堂在邪靈教之中的地位,要遠遠比宗教裁判所、刑堂這樣的機構大得多。
對於金小小來說,這些血巾黑衣的內務衛就像是一場噩夢,能夠不碰到就最好不碰到,要是被盯上了,說不定哪天屍體就會被丟到邪靈殿後面的無底深淵裡面去,靈魂永世不得解脫,所以說起這個字眼的時候,她表現得無比緊張,嘴脣發白,一雙手緊緊握着拳頭,指甲都摳進了肉裡去。
不過這內務衛的狼藉聲名顯然是嚇不倒我和雜毛小道的,與之相反,一個門派或者教派之中,最能夠表現其直觀戰鬥力和手段的,通常都是這樣的機構,所以我們對這一場戰鬥充滿好奇,於是蹲身潛伏在荊棘叢中,朝着不遠處的竹林子瞧去。
就在我們藏身起來的時候,戰況一直都在持續,而一開始處於逃遁狀態的那個白袍青年也終於放棄了不切實際的想法,而是迴轉過身子,拔出了腰間長劍,與這些黑衣人對峙起來。
此人想來也是有一定來歷的,手中的長劍寒鐵打造,摻有星砂,通體呈現出碧綠如水的純粹顏色,揮舞起來,有一股青木乙罡透體出來,銳利無比,隨意掃在一根粗大如碗的青竹之上,便是一個光滑無痕的銳利切口。而他的對手就身手而言,普遍都要比他低上一到兩個等級,不過這些血巾裹頭的黑衣男子身上都透露出一股肅穆的殺氣,身手矯健,手上傢伙什也多,刀槍劍戟,十字鏢、紅纓梭、魚筋蛟繩,人多了,一擁而上,卻也讓人防不勝防。
白袍青年的修爲很高,至少能夠達到七劍、甚至茅山二代真傳弟子符鈞那般的程度,不過他顯然並沒有見過多少鮮血,實戰經驗也不豐富,劍法雖然凌厲,但多數不點要害,手下留情。
這些年來一直都在生死邊緣歷練的我深深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刀兵相向,並不是請客吃飯,從來都沒有什麼溫情脈脈的道理好講,若想要表達出自己的意見,那就將敵人幹倒、乾死,方纔有所謂的話語權。成王敗寇,這是千古流傳、顛撲不破的道理,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心慈手軟,即使他的身手再厲害上一倍,我也不認爲白袍青年是戰鬥的勝出者。
戰鬥依舊還在繼續,然而結果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那白袍青年雖然劍下飆血無數,有近半數的血巾黑衣人倒在了他的劍下,然而他終究還是被拖在了這片茂密的竹林之中,不得掙脫,那些倒下去的傢伙並沒有被傷及要害,大部分又重新站起來。
受過了傷,將頭上血巾捆紮好傷口,這些人立刻表現出了狼一般的兇悍,到了最後竟然悍不畏死地憤然前衝,用自己的身軀擋住了白袍青年的衝勢,硬生生地把他圍在了一片狹小的區域裡。戰況進行到了這一步,就無可避免地死人了,而白袍青年身上那祭祀長袍此刻也變成了血衣,傷痕累累。
在將其團團圍住之後,血巾黑衣的內務衛中站出來一個頭目,他有着滑稽的山羊鬍和陰險的三角眼,讓他看起來就像一條毒蛇,隨時等待擊殺獵物。
毒蛇越衆而出,手中一把精鋼刀斷了半截,胸口急劇起伏,用一種陰沉地語調勸說道:“王正孝,你是元老之後,蒙恩祖蔭,我們也不好讓你太難看,放下武器,把東西交出來,並且跪地臣服,我們或許能夠留你一命!”
面對着毒蛇的勸降,被喚作王正孝的白袍青年劍眉一揚,寒聲說道:“小佛爺就是個惡魔,他存在於世的唯一目的,就是讓這整個世界,和他一起滅亡。你們難道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麼?你們難道連自己的思想都沒有,非要助紂爲虐,眼睜睜地讓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陷入毀滅,讓我們的親人和朋友,面臨死亡麼?”
面對着王正孝那發自心中的吶喊和責問,所有血巾黑衣的內務衛都面無表情,而與其對話的頭目則淡然說道:“是的,我們沒有思想——我們只是地魔大人手中的一把刀,而你則是地魔大人明令要求捉拿的要犯,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將你拿下,並且卸下武裝。”
看着面前這一羣從臉孔到內心都麻木不仁的傢伙,王正孝臉上露出了慘然的微笑,他背靠着一根粗壯的楠竹,喘着粗氣,然而那笑意卻已然瀰漫開來,過了一會兒,他的笑聲越來越大,在這樣的笑聲中,他悲悵地大聲喊道:“你們知道麼?你們敬愛的掌教元帥根本就不是人,他就是來自地獄復仇的惡魔,跟隨着他,等到他最終將大黑天召喚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將歸於虛無,化作永恆的死亡!死神永生,而你們,則根本就沒有什麼未來,沒有思想,連一點兒塵埃都不會留下……”
“毀滅一箇舊世界,創造一個新世界,所有跟從主的旨意的人,都可以獲得新生,成爲新世界的神!”
就在王正孝慷慨悲歌之時,一個陰柔而極具魅惑性的聲音也同時響了起來,我朝着左邊看去,瞧見一個同樣留着山羊鬍的小老頭兒,詭異地從地下冒出來,然後緩步走到了人羣中,撥開了那些血巾黑衣,平靜地看着王正孝說道:“你王家世代盡忠於厄德勒,信仰全知全能神,沒想到到了這一代,竟然出現了你這麼一個無父無母、無信仰的畜牲!”
他罵得激烈,指着王正孝的鼻子說道:“掌教元帥所做的,正是千百年來我們的先輩一直想做而又沒有做成的事情,百年期待,盡在今朝,沒有人能夠破壞。掌教元帥的威嚴,是不可置疑和侵犯的!我知道小佛爺的出現使得你沒有了繼承大位的希望,但是你要知道,那是你爺爺的決定,也是邪靈教長老團的決定,而現在,將你手中的東西放下來,隨我前往地魔殿裡領受懲罰吧!”
“不,決不可能!”
白袍青年那英俊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豔紅,那是羞憤到了極致而出現的神色,他忍着遍體的傷勢,咬着牙說道:“我就算是毀了它,也不會將這東西交還給小佛爺的!你以爲我真的稀罕掌教元帥的那個位置麼?不,在我的眼裡,那個浸染了無數污血和冤魂的座位,我連看一眼,都會覺得骯髒!道不同不相爲謀,你們都是羣瘋子,而小佛爺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瘋子,我絕對不要和你們一起走向毀滅,即便是身死,我也要阻止你們的計劃……”
面對着這個倔強的年輕人,地魔的眼睛裡面充滿了憐憫,他嘆息一聲,語氣轉柔,緩緩說道:“正孝,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你身上的潛力不比別人差,或許幾十年之後,小佛爺的那個位置便能夠讓你來坐了。放棄那些荒誕不羈的想法,也別再跟掌教元帥爭風吃醋了,加入我們吧,你將獲得你爺爺一樣的榮光,不要執迷不悟了!”
看得出來,這白袍青年在地魔的心中還是非常重要的,以至於冷血無情的他此時此刻還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語來,不過王正孝顯然並沒有理會他的善意,只是冷冷地輕哼了一聲,眸子裡面流露出滿滿的不屑一顧。
在他的心裡,面前這個留着滑稽山羊鬍的老頭子,和小佛爺一樣,就是個着了魔的瘋子,而且在他的手上,沾滿了同仁們淋漓的鮮血,讓他打心眼裡唾棄。
當白袍青年流露出絕不妥協的態度時,地魔終於受夠了,嘆了一口氣,輕輕說道:“正孝,你的天資要遠遠超出同齡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你那兩個表妹還要厲害,然而讓人遺憾的是,你實在太善良了……”
這一句話,彷彿是爲白袍青年的一生作了註解,地魔背在身後的手開始快速地掐動着符咒,竹林中一陣搖晃,而白袍青年腳下的土地開始變得軟爛如泥,化作沼澤,將奄奄一息的他給吞沒。
在這整個過程中,這白袍青年身體僵直,根本無法動彈,直到最後,他的手不受控地上伸,將視作珍寶的包裹舉在頭上,當泥土將他淹沒之後,那地面上僅僅只剩下一隻手,還有內務堂一直在追逐的包袱。
死亡,就是這麼簡單。
地魔緩慢走過去,原本如同沼澤的土地無比夯實,將東西取了,他輕輕嘆道:“不錯,這樣的修爲,以後想必也是一具不錯的殭屍。”地魔的話語讓人聽在耳中,忍不住後背發寒,而下一刻,他朝着我們這邊看了過來,平淡地出聲說道:“看夠了,就出來吧。要不然,難道你們也想被埋在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