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
看到這滿嘴油光、一臉滿足的小胖妞,忙得千頭萬緒的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小妖在旁邊橫眉冷笑,接茬說道:“你把人家養的翼蛇給關了好幾天,水米不進,眼看着就快要死了,人家能不着急麼?這不就等不及,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了唄?你這人,哼……”
我不敢惹這小辣椒,扭過頭來,問王二春,說你今天不用上班麼?
王二春扭扭捏捏地走上前來,低着頭,小聲說道:“老闆,我家小紅吃了你多少蠍子,你幫我算一算,我這裡還有點兒錢,看看夠不夠。”二春從肥碩的屁股兜裡摸出了一個錢包來——這錢包是前些年鄉下流行的那種紙錢包,上面畫着個明星什麼的,幾塊錢一個。
把錢包打開,她摸出了一沓錢來,往手上吐了點口水,一邊數一遍唸叨道:“現在漲工資了,我一個月能拿兩千多,不過家裡負擔重,我每個月要寄一千塊錢給我弟妹讀書,自己剩得也不多,我又好吃,零零碎碎下來花了不少,一個月只能存三四百,這是三千二百六十二塊,我存了一年多,整數給你,零頭我留來當作生活費,然後你把我家小紅還給我,好不好?”
小胖妞一臉期冀,而我卻真的有些無語了,原來她還真的是想拿錢來贖走那翼蛇啊?我沒有接她遞過來的那幾十張皺巴巴的毛爺爺,而是拉着小妖的手,直接走到另外一邊,低聲問道:“你們剛纔到底說了些什麼?”
小妖白了我一眼,說你以爲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呢?實話告訴你吧,這小胖妹的底細我大概摸清楚了,的確是你老鄉,說的也大部分屬實,她這個人呢,雖然長得又肥又醜,但是很善良,人又單純,傻乎乎的,從來也沒有想過用蠱去害過別人,不過有一個缺點,就是好吃——剛纔讓她一起吃飯,倒也不客氣,一個人吃掉了五碗白米飯,連湯水都刮完了,菜盤子的油星子都沒有瞧見。
小妖笑了,警告我道:“她之所以被趕出家門,跑到南方這邊來打工,我估計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家裡面太窮了,養不起,你若是想用她,自個兒掂量一下,能不能養得起這吃貨。
小妖這狐媚子雖然性格古怪,但從來都不會說謊話,她既然查驗過了王二春的底細,那我也沒有必要再摻合了,笑着說道:“不就是吃得多一點麼,能吃是福,一頓十碗飯都沒關係,有肥蟲子你們幾個大肚皮,我未必還怕多一個不成?”
“呸,誰是大肚皮了,誰要你養了,瞧你那德性,哼!”小妖呸我一臉,氣呼呼地跑開了。
王二春瞧見跟自己頗爲親近的小妖上了樓,心裡面一下就慌了起來,瞧見我朝她走來,直哆嗦,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着說道:“老闆啊,雖說小紅跟我沒有多久,但是我們是有感情的,你可別真的弄死它啊,只要不讓它死,你說什麼我都願意……”
我沒有心思嚇唬這笨姑娘,咳了咳,說二春,說起來呢,我跟你還是老鄉,所以你那蛇雖然犯了錯,但是我倒也不會趕盡殺絕,把它給弄死。不過出了我這門,你要怎麼放養它呢?王二春聽到我不殺那翼蛇,大喜過望,千恩萬謝,這纔回答我的問題:“我下班了去河邊,捉點小魚小蝦來餵它……”
我笑了,說你一天上班十二三個鐘頭,哪裡還有時間辦這事?到時候,還不是又要偷摸爬到我這兒來?
我的問題難倒了王二春,她那癡肥的臉上一臉糾結和茫然,看得我笑了,說這樣吧,你過來我這裡幹活,每天就負責給蠍子喂點東西吃,照顧蠍子,待遇呢,包吃包住,然後每個月三千五,如果是工作時間外再幫我做事情呢,還有獎金,而你的翼蛇也可以定期就食了,怎麼樣?你回去考慮一下,好了就告訴我。
“真的?”王二春難以置信地望着我,我點了點頭,結果她一下子就蹦了起來,一身肥肉亂顫,大喜過望地連聲喊道:“好、好、好,我答應!”
就這樣,這個來自黔西的山裡姑娘王二春成爲了養殖場試用員工,在我的心中,那些耗時長久的活兒,便會慢慢地交由她來做,當然,在考察期內,我還是需要慢慢調教的。說到調教,不得不說,小妖實在是一個最好的人選,恩威並施,倒也不用我花費太多的心思。
王二春的事情差不多談定了,我也不怕她跑,帶她到蠍池邊,將那條餓得奄奄一息的翼蛇放出來,讓它去挑了些蠍子吃。
我讓肥蟲子在旁邊監管一下這未來的小弟,而自己則跑到了小樓去,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說給了小妖聽。
雜毛小道走了之後,可以和我商量事情的也就剩下小妖了,這個小狐媚子雖然有的時候經常噎得我下不來臺,但對我總是沒有什麼壞心眼兒的。聽得我談及今日之事,小妖沉默了一會兒,這才說起:“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陸左,你的事務所可能開不下去了。”
我沒曾想到小妖考慮大半天,竟然會說出這一番話來,奇怪,說我好好地開着事務所,幹嘛不讓開?
相比較於之前的篳路藍縷,現在事務所的發展其實已經是很好了,有固定的客戶羣,也有一定的名氣,上面又有人罩,下面做事的人也得力,活脫脫一現金奶牛,放棄了實在可惜。然而小妖卻跟我分析,我現在的情況是樹大招風,敵人永遠藏於暗處,宛如毒蛇,而我則滿身都是漏洞,無論是哪兒,只要被它咬上一口,那就得疼半天,而那陰險的敵人如果一直不露面,豈不是整個人生都給牽絆了?
世間的高手,哪個會將自己的行蹤顯露出來?便比如一字劍,愛他的人和恨他的人一樣多,仇家也是遍地,但是你若真心想找,你找得到他麼?道理便是這個道理,茅晉事務所開在那兒,就等於豎起了一個靶子,別人找不到你,還不能將靶子打了,圍點打援啊?
小妖一席話說得我豁然開朗,想想也的確如此,茅晉事務所並不像是茅山、天師道一般,有着千年傳承的底蘊和猙獰的爪牙,別人倘若要來報仇,不弄這兒弄誰呢?難怪那些大門大派寧可讓慈元閣來做中介,也不肯拋頭露面,便是這個道理。
時至如今,我的心態早就已經改變了,人生的意義也不僅僅是掙那三瓜倆棗的錢,經濟上沒有了緊迫感,便也不會有多少的顧慮,想好之後,先打了一個電話給老家的父母,說我最近有點麻煩,讓他們先去黔陽避一避,然後又分別打電話給顧老闆和李家湖,將我的想法告訴了他們。
顧老闆對於我的決定感到十分詫異,便是李家湖也有些理解不了,畢竟事務所在那兒好好地開着,名聲也漸漸在港澳臺三地流傳起來,實在不錯,沒必要這麼急着關張。
我一時說服不了他們,心裡想想,其實也是有些太急了,好歹也容他們有一段緩衝時間,於是也沒有多言,讓他們先考慮一下這事兒。
那邊結束之後,我沒有再多等,而是直接到了養殖場的祭堂,叫人弄來了一籠蠍子,差不多也有上千只,然後將窗戶大門緊閉,簾幔垂落下來,祭出金蠶蠱,使其停於五瘟神像和我的中間。
活蠱難煉,毒蠱易得,凡事都需循序漸進,若想弄出一個如同肥蟲子或者鎮寧苗蠱那種透明蠍子的蠱蟲,那沒有三五年的水磨工夫,實在難以有成效,然而若是隻弄出些蠱毒,通過肥蟲子這蠱中之王的媒介,倒也不用耽擱太多的功夫。
雙腿盤坐,眼觀鼻、鼻觀心,心則朝向那開過光、請過神的五瘟神像,而肥蟲子則在一衆毒蠍上方巡視,如同君王,高高在上,它的身子開始發光,明亮如燈,絲絲氤氳如霧出現,每一根垂落下來,都纏住了那些蠍子毒素存積的尾椎處,而五瘟神像則有一股空靈之力,通過肥蟲子,連接到我。
我一直依照着《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的祈禱經文唸誦,如此一天一夜,水米不進,接着又是小半天,整個人昏昏沉沉,恍如神遊,形如辟穀,而當我再次凝神過來的時候,瞧見這籠中一地死蠍,而肥蟲子身下的陶瓷小瓶中,則是滿滿的金黃色液體。
我瞧了一眼,然後不動聲色地用橡木塞將其堵上,感覺全身疲倦欲死,沒有多言,匆匆趕回房中,往牀上一躺,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陣大力推醒,睜開眼睛,看到小妖明豔嫵媚的小臉出現在眼前,嬌嗔着喊道:“真是個豬啊,喊都喊不醒,掌櫃的電話都來了好幾趟了,你快起牀!”我停滯的腦子轉動,突然一下就蹦了起來:“啊,今天是跟那個兇手約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