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艘半封閉式的角質狀小艇,表面上的甲殼表面滲得有藍幽幽的黏液,使得這東西看起來並不像是行水工具,而如同一具昆蟲的屍體。
瞧見這東西,我的思緒不由得飛到了千里之外的高原,時光彷彿在倒流,我上一次見到這艘小艇的時候,依稀彷彿也是在這樣的情景,唯一不同的是那天湖如碗,而這洞庭湖則實在是太過於廣闊。
雜毛小道也瞧見了這東西,警戒地朝着四周打量,瞧見我們所處的地方是在一個倒扣型的大型溶洞,四周都是突起的巨大石筍,與之相對的是由上而下垂落的石鐘乳,齒牙錯落,使得這個地方顯得格外的狹窄繁密。
看得出來,這裡是水道的一個分岔口,空間曲折,洞庭湖在水量豐沛的時候,我們腳下的這溶洞便會被浸滿,而此刻則露了出來,到處都是覆在巖壁上的綠藻,和滑溜溜的青苔。
瞧見這角質小舟,我們都知道邪靈教的人就在這附近,也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在那些石鐘乳嘀嗒嘀嗒的落水聲中,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小艇旁邊,瞧見裡面並沒有人,尾部用一種柔軟的藍色水藻將其固定在旁邊石筍上,船身隨着地下湖水,不斷盪漾。
我正想上前,仔細研究一下這艘奇怪的小艇,突然雜毛小道拉了我一把,低聲說道:“小心,這船上面有警報法陣,一旦觸及到,主人立刻就知道了,會很快趕過來的。”
聽得他這般說,朵朵很自覺地收斂光線,而我們則緩慢移動身子,躲在旁邊某處直徑三米的石筍後面,漸漸適應了這裡面暗淡的光線之後,開始低聲交流起來,猜想起到底是誰在這兒登陸。
商議了一會兒,我們決定朝着小舟對面的那條通道前進,因爲說句實話,來的只要不是太過於厲害的角色,憑着我們三人,還有小妖、朵朵,其實也沒有多少人能夠阻擋。然而正當我們準備前進之時,那邊突然有匆忙的腳步聲傳來,我立刻下意識地開啓了遁世環,然後蹲在那石筍之後,靜待來人。
過了不到半分鐘,那通道中果然出來了一個瘦猴兒一般的男子,四處打量一番,然後徑直走到了角質小艇之前來,看了看小艇周圍的佈置,又看了看水裡,皺着眉頭,似乎在懷疑這什麼。我們皆沉默地等待着,這時那邊又走來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朝着瘦猴兒喊道:“水猴兒,你到底怎麼回事?”
水猴兒抓了抓光溜溜的腦袋,回答說沒什麼,剛纔聽到這邊有水聲響起,結果過來一看,卻沒有什麼痕跡,想來是這水道里面的什麼東西誤入了——這水裡什麼奇怪的東西都有,都是我太過小心了,疑神疑鬼,打擾了幫主和翟特使的談話。
他這般說着,旁邊的那個女人平靜地說道:“候供奉說笑了,非常時期,自應該小心纔是,你做得沒錯,無須自責。
聽到這女人的話語,我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回頭來看雜毛小道,映入眼簾的,是雜毛小道一臉吃驚的面容。顯然,他也是認出來了,說話的這男人,是我們之前見過的魚頭幫幫主姚雪清沒錯,但是那女人,我們居然也是認得的。
她,便是我們第一次見到邪靈教右使洛飛雨之時,與之接頭的佛爺堂密使翟丹楓,而這個翟丹楓,我們在浩灣廣場的時候便與她打過交道,算得上是老熟人了。
這兩人本來應該是在密議,可是我們上岸的這動靜一出,那個候供奉便發覺到了不妙,直奔而來,也將兩人給驚擾了,好在天吳珠避水,這岸上又都是岩石,我們小心翼翼地轉移到了石筍之後,也沒有露出什麼痕跡來。
既然返回這兒,兩人便也懶得重新進洞,而是在這角質小艇旁,繼續剛纔的話題:“姚幫主,這真龍之事小佛爺十分重視,他本打算親自前來的,只可惜這裡有一位他的故人,不便見面,所以才託了我,帶着小金子過來。一應計劃,我們昨日也已經和蘇參謀一一推敲完畢了,但是我還想提醒你一句,小佛爺說了,魚頭幫是龍是蟲,依舊是分舵獨立,還是如同鬼面袍哥會一樣接受整編,都看你們這一次的表現了,你自己可得多操點心。”
那姚雪清苦笑,說翟特使,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你是貴人,可不知道俺們的辛苦。
他攤開手,說我這攤子大了,手下的領導幹部各負責一攤子事情,好日子過久了,就都忘記了水裡面的活計。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好不容易湊齊這五艘船,上百號人,結果到現在,船毀了三條,人折損了一半,旗下衆將死的死傷的傷,連我的那左右手浪裡翻雲熊臣,都給嶗山那無塵老匹夫給弄死了,你說說,我這還不叫拼命麼?所以還請翟特使在小佛爺面前多美言幾句,好知道我們下面這些做事的辛苦不是?
這魚頭幫幫主姚雪清,那可是雄霸一方的人物,洞庭湖上下,他的一句話撂下來,可比金子還要值當。然而此刻的他在翟丹楓面前,卻完全沒有那洞庭黑蛟的霸氣,而多了幾分孤苦和委屈,當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翟丹楓倒也知道撫卹這些下屬,平靜地說道:“這是自然,此番真龍現跡,前來洞庭湖渾水摸魚的江湖中人多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而高手也宛如繁星,光他們正道的十大高手,目前便來了三個,果真是財帛動人心啊。我知道你帶着魚頭幫與這些人周旋的辛苦,但是說句實在話,姚幫主,我們厄德勒做事情,從來都是隻問結果不問過程,做得好自然重重有賞,做得敷衍了事,也不要怪小佛爺心狠。這一次,上頭派來的幫手不少吧,可是到現在,還是沒有找到小佛爺想要的東西,你自己說說,你要是他,你該怎麼辦?”
姚雪清一聲長嘆,說媽的,這事情說起來還真的要怪我,誰曉得那兩個後生仔竟然如此兇猛,我好端端的奪船計劃,竟然毀在了他們手裡,搞得我現在人手不足,只有窩在這洞子裡,等待老滿子信號,才能行那最被動的漁翁得利。
他搖頭嘆氣,捏着拳頭說道:“這一次,倘若老滿子那裡再出現什麼變故,只怕到時候我真的只有提頭來見了。不過你放心,我剛纔吩咐了水猴兒,放出了蓄養的魔鬼電鰻,只要那兩個傢伙一入水道中來,必定電得他們一佛出世、二佛成天。”
翟丹楓嘆息,說姚幫主,你到底還是低估了那兩人——蕭克明是茅山地仙陶晉鴻的弟子,這自不必言,他旁邊那個不顯山不露水的陸左,你以爲便是好相與之人?
姚雪清見翟丹楓說得嚴肅,不由得詫異地反問,說翟特使,不過就是個從苗疆裡面來的鄉下小子,連蠱毒都不太會用的養蠱人,值得你這麼重視麼?
姚雪清一輩子浸淫在這江湖之中,一旦入了水,那便是入海的蛟龍,渾身透露出強大的自信,先前的謙遜,也只是屈服於小佛爺的威嚴,說到別人,卻止不住心中的自傲。
瞧見他這番模樣,翟丹楓擔憂地說道:“想來你也是知道的,小佛爺乃十八輪迴、轉世重修的尊者,卻不知道,這世間倘若真的有人能夠成爲小佛爺對手的話,那麼這個人絕對不是陶晉鴻,不是黃天望,不是布達拉宮的那幾個喇嘛,不是其他人,而是陸左!”
“怎麼可能?”姚雪清大驚失色,說陸左這個小子雖然厲害,但連屬下都自覺能有與他一拼之力,怎麼可能跟這些巍峨如高山的人所比擬?怎麼可能是小佛爺的對手呢?
姚雪清不信,這世間可以拿猛虎、雄獅和獵豹來相互比較勇猛,然而卻從來不會將一隻土狗來與那些猛獸相提並列,而在他的心中,我甚至連土狗,都比不上。
我們藏在石筍之後,聽聞這言論,也忍不住側耳傾聽,等待翟丹楓的解釋。
翟丹楓輕輕一嘆,跟面前這名魚頭幫幫主說道:“我也只是聽小佛爺私底下談及,至於爲什麼,他的解釋是宿命。之所以跟你說起,是要提醒你,陸左不可小覷,不然,你終有一天會如同閔魔、張大勇一樣,憋屈地死去。”
姚雪清疑惑,說既然如此,那麼小佛爺爲何不在那小子成爲真正的威脅之前,直接將他給弄死呢?如此一來,豈不是一了百了,再無牽掛?
“誰都可以殺陸左,唯獨小佛爺不行,這是刻在靈魂裡面的印記。這裡我提點你一句,如果以後你若有機會覲見小佛爺,此人的名字,你連提都不要提,知道麼?”
翟丹楓鄭重警告,而姚雪清則拱手,表示明白。
此言完畢,兩人不再多談,寥寥幾句之後,翟丹楓表示她需要去與其他人匯合,就不奉陪,準備下水,臨別時囑咐,說一定要看好小金子,千萬不要讓那調皮鬼給走丟了。說到小金子,姚雪清突然說道:“哎?這個小傢伙剛纔還在呢,現在跑到那兒去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們躲在石筍後面的一行五人,正大眼瞪小眼地瞧着面前突然出現的一頭金黃小肥鼠,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