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痛快!
這是一個如此聰慧的女子,她在經歷過痛苦和磨難之後,並沒有再寄託太多的幻想於自己的逃離,而是選擇了面對最爲冷靜和殘酷的現實來。
第一個要求,是親情,第二個要求是友情,又或者愛情,第三個要求,則是祈求儘早結束自己的痛苦。
渾身生出無數的孔洞,裡面長滿了又白又肥的蛆蟲,偏偏還能保持着清醒的意識,每天從玻璃器皿中瞧見變得無比醜陋的自己,瞧着那些肥大的蛆蟲歡快地挪動着自己的屁股,啃噬着自己的血肉,體會着身體裡那無所不在的麻癢和痛楚,相比之下,就會發現一個現實,那就是在某些時候,死,比活着更加幸福。
然而我能夠給她永遠的沉眠,讓她安靜地離開世間麼?
不能。
我從潛入到這巴幹達巫教巢穴之時起,就已經用了快二十分鐘了,隱形粉的功效不過半個小時,而爲了保證蟲母的存活,瓦羅阿那幫傢伙必然在玻璃缸子裡面裝了監控她生命狀態的設備,一旦她死去了,巴幹達巢穴定然會立刻封閉,直至找出蟲母離奇失蹤的原因爲止。
而我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在這隱入山腹的地洞裡,也不可能插翅而飛,迎接我的,必將是一場惡戰。
若是以前,我也還是無所謂,然而看過了那天夜裡,卜桑弄出來的巨大臉孔,以及那一場詭異黑霧,我的心中就有所保留了。
任何牽涉到傳奇惡魔的東西,就不是“人力可以勝天”這句話可以解釋的了。
我舔了舔嘴脣,打了個圓場道:“姑娘,其實你也許能夠活下來呢——難道你就不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臺灣,跟你的父母親人相聚,然後把那封信,親自交到你朋友的手中?”
女子聽到我的勸慰,臉上露出了悽美絕望的笑容來,喃喃說道:“還能回去麼?”
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對她說道:“能,或許我們能夠尋找到泰國官方的幫助,派軍過來,掃平此處,將你解救出來,把那些害過你的人,給落得應有的下場,至於你身上的這些病症,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老師傅,他姓許,對於這些東西研究很深,他或許能夠幫你恢復……”
我這不是在給她許願,而是在心中計較着,如果按照這樣的計劃來,會不會妥當一些?
然而女子別的見識沒有,但是對於巴幹達巫教的德性卻瞭解得十分清楚,搖頭對我說道:“這幫人,能夠在這裡盤踞幾十年,若說跟當地政府一點默契沒有,實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也許等你帶着大軍過來,我們早就已經被轉移,或者落入黃泉之中了……”
她的話語提醒了我,沉默了幾秒鐘之後,我突然下定了決定,露出了淡然的笑容來,平靜地說道:“既如此,我送你一程吧。”
女子揚起絕美的頭顱來,眼中竟然出現了欣喜的光芒,激動地說道:“是麼,謝謝,謝謝你。”
作爲修行者,我的雙手沾滿了無數的鮮血
,卻從沒有一位,在臨死之前對我說“謝謝”,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看着一朵鮮花在她最美的年華里凋零,那絕對是一件違反自然和天道的事情,然而我卻不得不給她解脫,因爲如果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我相信過不了多久,這個女孩子一定會瘋掉,並且純淨的靈魂也會被玷污,成爲一個陰暗而又充滿憤恨的蟲母。
殺人,即救人。
我深吸了兩口氣,想象着接下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卻沒有任何後悔。
姑娘,在這異國他鄉,你此刻的生命裡,充滿了絕望,然而你所有的要求,卻從來沒有對作惡者有任何控訴,在如此痛苦的狀態中,你還是選擇了善良,選擇了原諒,但是我不可以。
我黑手雙城絕對不會原諒那種不尊重生命的人,絕對不會原諒那些傷害我同胞的人。
即便你是海峽對岸,即便我們處於不同立場,但你一樣是中國人。
你是我的同胞,血濃於水,濃於一切。
你安心,我會爲你報仇的。
殺光一切殘害的惡人。
殺,殺,殺!
我的心中一陣莫名火氣,不過臉色卻顯得異常平靜,對她說道:“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你還有什麼遺言麼?”
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方纔說道:“如果生命能夠從頭,我多想永遠不要來到這個醜陋而荒蠻的地方,不過現在的一切,都是耶和華賜予我的苦難,是我該得的,神愛世人,他定然不會拋棄他的子民,我願我的靈魂,在神的國度重獲新生,也祝願閣下,今後的道路里,一帆風順。”
我聽到她的祝福,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有着淡淡的溫暖,透過玻璃缸子裡,傳遞到了我的這邊來。
很神奇,一個沒有任何自由的囚徒,居然還能夠使出這般溫暖的力量來,我似乎感覺到自己周身的炁場發生了什麼變化,充滿了活力和熱情,仔細地感受着這種力量,它是我所知領域之外的地方。
幾秒鐘之後,我點頭,將手掌平放在了玻璃器皿之上,心情沉重地說道:“一路好走!”
女子努力地揚起頭顱來,嘴角含着笑,對着我的這個方向,很認真地點頭說道:“謝謝。”
簡單的對話,我的勁氣在瞬間吐出,隔着玻璃器皿,直接侵入了她的心脈之中,她身體裡面的那些醜陋蟲子彷彿感知到了什麼一般,瘋狂地扭動着身軀,試圖往裡面鑽去,避開這危險,然而一旦被我的魔氣給掃到,立刻枯萎,化作黑乎乎的蟲幹。
蟲子肆意蠕動,而女子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痛苦,而是充滿了安詳和解脫,她的眼睛睜開,飽滿的嘴脣微微張開,彷彿沐浴着聖光一般。
此時此刻的她,在我的眼中,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恐怖,而是彷彿西方油畫裡面受難的聖母。
然而她越是美麗,我心中殺戮的慾望就越發的強烈起來。
幾秒鐘之後,努力揚起頭顱的女子又垂落了
下去,這一次,她卻是永遠地陷入了寧靜的沉眠之中,我伸出手,放在玻璃上面,彷彿隔着這空間,能夠觸摸到她那在此刻顯得異常美麗而安詳的臉孔。
不知道爲什麼,對於這個我都不知道姓名的女子,我心中充滿了涌動不休的情感,就彷彿她是與小顏師妹一般重要的人一般。
當然,我並不是愛上了她,這種感情,與愛情無關,而是單純地覺得,像這般美好的女子,她應該擁有着自己精彩的人生,而不是在這陰暗潮溼的地洞裡面,悄無聲息地死去。
我深呼吸,儘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房間遠處的通道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瓦羅阿和俞千八兩個人衣衫不整地出現在我的面前,並且朝着我的這個方向跑了過來。
赤裸着上身的俞千八臉上滿是困惑,而那瓦羅阿則顯得有些氣急敗壞,氣沖沖地跑到了玻璃缸子跟前來,望着完全沒有生機了的蟲母,整個人就像發怒的兇鱷,怒聲吼道:“怎麼回事,剛纔還好好的,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我昨天還給她做過檢查,沒有六個月時間,她是不會死的,怎麼會這樣子?”
一開始他還是獨自怒吼,到了後來,卻將矛頭對準了身邊的俞千八。
俞千八瞧見瓦羅阿有懷疑他的意圖,趕忙辯白道:“瓦羅阿,你可別胡亂甩鍋啊,我剛纔可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根本沒有動過什麼手腳!”
瓦羅阿仍不相信,咬牙說道:“不對,不對,你剛纔雖然跟我在一起,但是鬼知道你有沒有什麼古怪的手段呢,中國人是最不可信的,你要是做了什麼,最好跟我說清楚,不然等我查出來了,就不會那麼簡單了……”
俞千八聽到瓦羅阿這般毫不客氣的話語,頓時就雙眼一紅,張開嘴,彷彿要說些什麼,結果一句話還沒說出口,直接雙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瓦羅阿原本還想跟俞千八爭論一翻,沒想到那傢伙居然這麼不爭氣,什麼話兒都沒有講,直接就昏了過去,轟然倒在了地上,弄得瓦羅阿又氣又笑,指着地上的俞千八說道:“你這是抽的什麼羊角風,有什麼事情,好好說不成,非要躺倒地上去?”
他用腳踢了兩下,發現那俞千八宛如一灘爛泥,根本就沒有動靜,臉上不由得露出了驚疑的表情來,蹲下身子,將俞千八翻起,才發現他的脖頸處,居然有一道淤青。
“不好!”
瓦羅阿警兆立起,下意識地要起身逃離,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脖子突然一涼,一股鋒利的寒意遊遍了他的全身,下意識地身子一僵,哆嗦着說道:“誰,你是誰?”
寒意在瓦羅阿的全身上下游走,他在一陣哆嗦過後,想着捏破身上的警兆符,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力量。
轟!
重重的一腳,直接將瓦羅阿踹飛,橫跨十幾米,砸在了牆壁之上,這時他的耳邊方纔傳來了一聲淡然而又不屑的話語:“媽的,死太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