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一個人呢?”
聽到這笑吟吟的搭訕,我擡頭瞧去,卻見這是一箇中年婦女,四十來歲,打扮十分規矩,不過臉上的那笑容一旦盪漾起來,卻讓我有點老家那相親婆子的感覺。我這人經常跟各種各樣行業的人打交道,倒也不會太過於拘謹,微微一笑,說沒有,這不還有一小孩兒麼?
婦女就笑了,說你家孩子幾多漂亮哦,就像櫥窗裡面的那洋娃娃一樣,精緻得不像是真的——孩子她媽媽呢?
我此處不與大部隊一同行動,除了安撫小白狐兒昨天有可能受到的心靈創傷,另外一個目的,就是深入羣衆的內部,來仔細探訪一番,所以有人搭訕,便也跟她認真聊起天來:“孩子的媽媽啊,在老家呢,我是黔州人,這邊有個親戚,工作的時候路過,就過來探望一下,大姐,你是當地人吧?”
中年婦女笑了:“是的嘞,我就是西陵峽那邊坡的人,大兄弟,你家親戚是哪個,說不定大姐我還認得呢。”
兩人隨意客套兩句,便聊起了天來,通過交談得知,這中年婦女姓張,老家人都叫她張二姐。
張二姐是外地嫁到宜昌來的,不過在這裡也生活了二十多年,平日裡在城裡頭打點短工,農忙的時候就回家幫襯家裡面做點農活。她比一般的鄉下人健談,可能是在外面見過許多世面的緣故,我跟她聊了一會兒,便說起了今年來西陵峽附近鬧鬼的事情,還談及那一帶年年都有小孩兒失蹤,談到這裡,她突然抹起了眼淚來。
我嚇了一跳,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張二姐這才流着眼淚說道:“我兒子就是前年失蹤的,到現在都沒有找回來,不知道是被人拐走了,還是進了那個鬼老二的嘴巴里去了……”
還有這樣的傷心往事?
我瞧見她哭得真切,趕忙安慰一番,好不容易將她的眼淚勸住,然後問起經過,其實這件事情,對於她來說可是一件折磨,所以說得也不多,只是說自家六歲的兒子在他們幹完農活回家之後,就不見了蹤影,問家中的老人,也是問什麼都不知道,張二姐她先前生了一個大女兒,這個小兒子生得晚,所以最是疼愛,然而此番丟了,找了小半年又毫無音訊,於是跟婆家鬧翻了,自己跑到城裡去打工,也只有農忙的時候,才得閒回來,幫忙乾點兒活。
張二姐說她丈夫對她並不好,要不是看在家裡面還有一個大女兒在,她一年都不想回去一趟呢,而且她講我這女兒跟她家大妹小時候長得好像,喜歡得很,於是忍不住就跟我搭腔說話了。
時過兩年了,我也沒有太多的忌諱,問起在西陵峽鬧得沸沸揚揚的諸多事情,張二姐左右一看,壓低着聲音說道:“大兄弟,你曉得吧,聽說是他們準備在我們這裡攔河設壩,到時候要淹到了好多地方,將祖宗的墳墓都給淹到了水下,這還了得?所以聽我們那裡的看陰婆講,說這是水龍王
在領着一幫蝦兵蟹將在鬧事呢,目的呢,就是要阻攔上面的人過來勘測,聽說還要鬧得地動山搖,那才解氣呢……”
張二姐說這話兒的時候,語氣低沉,學足了那裝神弄鬼的神婆模樣,我卻笑了,說二姐,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什麼龍王,哪裡有什麼蝦兵蟹將啊,這些東西,都是編出來的,你怎麼還信了呢?
我本身就是修行者,知道這世間的奧秘頗多,但是道教之中的所謂天庭和西方千百佛陀,以訛傳訛的太多了,並非這世間本來的面目,所以四海龍王什麼的,也只是當做一種敬畏和信仰來聽聽,不以爲真,然而張二姐卻瞪起了眼來,一副着急模樣:“咋個不信呢,咋個不能信呢?大兄弟,你年紀不大,走過的地方不多,你是不曉得咧,這世間,有好多東西,都是科學不能夠解釋的,你不信,等以後撞到了,哭都來不及!”
她跟我講了許許多多這邊古怪的傳聞,比如龍王爺省親,比如蝦二郎探母,還有長江水鬼冒頭,古往今來的典故,講得跟評書先生一般,我且湊合聽着,也不覺得這旅程乏味,而小白狐兒則趴在我的大腿上,一雙晶晶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對面這位阿姨嘴脣一張一合,想着這世間,怎麼會有這種講話滔滔不絕之人。
到了秭歸縣上,我帶着小白狐兒下了江輪,而張二姐也揹包下來,瞧見我揹着設計圖紙筒一般的東西,臉色就變了,說大兄弟,你莫非也是過來勘測建大壩的公家人?
我擺了擺手,說不是,我背的這個,是畫,是一個朋友託我帶給親戚的,不是什麼圖紙呢。
其實這並不是畫,而是我的飲血寒光劍,外面的圓筒不過是僞裝而已,張二姐說了一大堆關於建壩害處的封建迷信,剛纔嚇了一跳,此刻聽到我的否認,這才心安,左右一看,熱情地招呼我道:“大兄弟啊,你是第一次來我們這兒吧,你親戚在鄉下?要不然今天現住在這裡吧,我有一親戚在這附近開店,很便宜的,二姐帶你過去,保準打八折!”
說完這話,不由我分說地拉着小白狐兒朝着附近的巷道里面走,我準備去和努爾他們會合,並不願意,然而卻瞧見小白狐兒朝着我眨眼,回過身來的時候,竟然塞了一個小紙條過來,我一邊假意上前去追,一邊將手掌裡面的小紙條拆開來看,卻瞧見上面是小白狐兒用歪歪扭扭的字寫着:“有詐,將計就計!”
簡單的六個字,讓我頓時就明白過來,也不再糾結,心中防備着,跟在後面走。
我們一路來到了碼頭附近的一片破爛民房前,狹窄的巷子裡面充滿了魚腥的臭味,張二姐一邊牽着小白狐兒的手,一邊跟我嘮叨她親戚的那家店子有多好,在前面一個轉折的時候,我瞧見小白狐兒的身子突然一軟,趕忙屏住呼吸,卻瞧見張二姐回過手來,朝着我噴一種白色的霧氣。
我沒有嘗試驗證這是何物,也不會讓她誤
以爲我是死狗一條,翻出我諸多不便公諸於衆的東西來,於是裝作中了招,踉蹌着往後逃開,口中還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我一喊,那婦人便有些驚慌,抱着被她迷暈的小白狐兒奪路而逃,朝着前方曲折的路上跑開了去。
我瞧見張二姐跑了,這纔沒有再裝作虛弱無助的模樣,摸着下巴想了起來。
我不知道這個張二姐是人販子,還是更深層次的那種人,不過想來在她眼中,小白狐兒不過是一個無害的小女孩兒,必然就不會有太多的提防,若是如此,不管她是什麼身份,尹悅都算是在那兒釘下了一根釘子。小白狐兒的修爲與常人有很大的不同,不過在我看來,倘若不全神貫注,使用那煉妖壺觀術,即便是我,也拿這小屁孩兒沒辦法,就張二姐這點調調,未必能夠拿捏得住小白狐兒。
小白狐兒沒有危險,那麼唯一讓人期待的,就是她能夠從這個莫名上前來搭訕的婦女身上,挖出多少秘密來。
這或許跟我們所來的這件事情有關,或許沒有,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件不錯的主意。
我腳步輕點,一下子就躥上了平房的頂上,眯着眼睛瞧了一會兒,發現那張二姐揹着小白狐兒跑出了這一片雜亂無序的平房區,接着坐上了一輛三輪車,朝着並不算大的縣城跑去。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收拾行李,接着去跟徐淡定和努爾他們會合。
水路陸路,差不多是前後腳到的,當地的宗教局是個真正的閒置部門,所以市局派來的聯絡員是跟當地的公安機關直接對口的,我在這個小縣城裡面轉悠了一圈,趕到的時候,一堆人正在當地公安機關的會議室裡面盤點資料。
打過招呼之後,徐淡定有點兒奇怪我身邊的小白狐兒到哪兒去了,我笑了笑,說縣城這麼大,她自個兒玩去了。
當時外人多,他也只是笑了笑,沒再多問,而當穀雨和黃紫玲出去送當地的警察時,我才低聲跟努爾和徐淡定談起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努爾有點歧義,說你怎麼能讓尹悅這麼一個小女孩兒深入虎穴呢?要那個張二姐不是簡單的人販子,而是像老鼠會、集雲社這樣的組長成員,那豈不是太冒險了?授人以柄,這不太好吧?
徐淡定卻笑了,說樑老大,你又不是不曉得尹悅那小妖女的性子,等閒人,哪裡能夠拿捏得住她?
他這般一說,努爾搖了搖頭,卻沒說話。
我們昨天討論的結果,是到幾處失蹤案較爲集中的地方去現場摸一下,當下也是分成了三組,努爾帶着張勵耘、徐淡定帶着趙中華,而我則帶着林豪,另外市局派來的穀雨和黃紫玲跟着努爾、徐淡定,而我則有當地公安機關派的一個刑警副隊長肖異陪着,在會議室瞭解了一下情況之後,我又讓人查一下那張二姐,也不再等待,準備下鄉。
至於小白狐兒,她就算做一根暗釘子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