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人面前,我的眼中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彌勒。
與之前我與彌勒的交流一般,不知不覺間,我也有着這樣的一個認識,那就是青梅煮酒論英雄,天下間唯彌勒與我,可稱對手。
這想法並非狂妄,也不是我自認天下第一,而是舉世的高手之間,最讓我爲之忌憚的,就是彌勒一人。
這個傢伙最讓我爲之痛恨的,並不是他有多麼的厲害,而是唯有他讓我感覺到,在他的面前,我什麼事情都爲他所左右。
我就像一個被牽線的木偶人,被他研究得透徹,被動地按照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前行。
這種感覺十分不好,它讓我感覺周遭彷彿有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將我給束縛住,掙脫不開。
特別是彌勒通過落千塵的死,來打擊我的初心,這一招絕對陰險。
他已然開始佈局,通過抹殺我心靈之中的正義和道德感,將藏在我身體裡的心魔給喚醒,讓我陷入那萬劫不復之地。
這樣的他,讓我意識到不能夠再等待了。
彌勒必須死!
然而當我發出這挑戰來的時候,黑衣蒙面的邪靈教卻沒有一人站出來發聲迴應,而是選擇了集體沉默。
如此看來,彌勒並未在此處。
邪靈教那邊並未答話,反倒是站在慈航別院一方的茅山話事人站了出來,衝着我問道:“志程,你怎麼跟這夥人混到了一起來?”
他先前與水蠆長老徐修眉一起被慈航別院的齋主靜念師太拉來站場,並沒有經歷過那海天佛國崩塌的一切,也不曉得我卻是混進了慈航別院的洞天福地之中去,故而以爲我一直跟着蒙棒子一幫人,在一塊兒廝混。
話事人的此言一出,說得我一陣無語。
的確,在茅山宗門之內,他楊知修是話事人,也是長老會的主席,而我只是其中的議事成員而已。
但是這兒,並非茅山之上。
在這裡,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宗教局的領導,代表着朝堂的威嚴。
我和誰在一起,還輪不到他來過問。
沉默了一下,我朝着話事人拱手說道:“楊師叔,原來你在這裡,徐長老人呢?”
楊知修眼睛在一瞬間眯了起來,不過繼而又微微一笑道:“徐長老是我茅山水性最強之人,他受邀前來,自然是在幫着靜念齋主捕獲那條軟玉麒麟蛟了——怎麼,志程你對那條水蛟可有想法?”
這話兒雖然說得親近,但卻是直接將我給放到了火上去烤。
此番聚集在這兒的衆人,都是衝着那軟玉麒麟蛟而來的,我若是對那軟玉麒麟蛟有什麼心思,必然就成爲了衆矢之的。
我是在沒想到,話事人會這般的問起。
不過所謂“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我對那軟玉麒麟蛟一點兒想法都沒有,怎麼可能回答。
面對着這陰柔的問話,我不得不提醒一下這位長袖善舞的話事人:“楊師叔,我剛剛從海天佛國而來,我茅山的執禮長老和衆弟子,與其他受
邀參加無遮大會的江湖同道,中了邪靈教放在萬紅一窟酒之中的毒藥,我從下毒者手中逼問出瞭解藥,就在這裡,你且拿去。”
我從懷裡掏出那包粉末來,吩咐解法道:“用這解藥,用五十比一的比例兌水,便可解去藥效……”
說着,我將紙包朝着對面的大船上拋了過去。
紙包在半空中劃過,幾道暗箭,從邪靈教的船上飛射而來,想要將這紙包給刺破。
有人想毀,自然有人想要保住,一道翻滾不休的絲帶從水中陡然射出,將那些暗箭給全部都席捲,接着猛然一拍,水花飛濺而起,化作幕布,遮住了那些傢伙的視線。
話事人平平伸出右手,卻見人在一瞬間離開了大船,接住紙包,又在瞬間返回了船上。
行雲流水,快得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
他的身子彷彿從沒有動過。
握着這紙包,話事人低下頭去,似乎在思考着什麼,擡起頭來的時候,卻是朝慈航別院的齋主靜念師太說道:“齋主,你看這……”
我之所以將此物給楊知修,就是想要支開他,不讓他在此狐假虎威,拿着雞毛當令箭,暴露了茅山內部不和的事實。
沒想到這傢伙卻如同上次黃山龍蟒一般,充滿了機警,看出不對勁兒之後,立刻順驢下坡,先走爲妙。
靜念師太沒想到堂堂茅山話事人,在這個時候竟然會如此不講義氣,然而這理由也實在無法辯駁,爲了慈航別院的顏面,卻也不得不硬撐着說道:“諸位客人的安危最重要,道兄儘管去!”
話事人朝着靜念齋主遙遙一禮,口中卻堂皇說道:“知修隨走,茅山仍在,齋主,志程乃我茅山新一代的頂尖高手,曾經手刃過東南亞的血手狂魔,有他在此,我倒也放心。”
慈航別院久未出世,並不太知曉我的名頭,但是這世間的頂尖高手不多,康克由卻也是聽過的。
得到這承諾,靜念齋主忍不住揚聲說道:“既如此,倒是多謝了。”
話事人順着這話語,回過頭來,對我說道:“志程,我茅山與慈航別院江湖守望,同氣連枝,你可得多出力,莫墜了我茅山名頭。”
他這般說完,方纔算是落幕,在旁人的帶領下,乘一小舟,飄然而去。
我整個過程中,一句話都沒有說,顯然是不願意跟他配合。
這世間,能夠指使我的人其實還是有一些的,但是他楊知修,卻實在算不上其中一個。
對於茅山話事人臨走的吩咐,我心中一陣噁心,不過卻沒有當面表露出來,更沒有要爲慈航別院赴湯蹈火的心思,而是抱起了胳膊來,眯着眼睛打量場中。
靜念齋主原本以爲我會按照茅山話事人的話語,衝鋒陷陣,卻不料我做出這般的舉動來,頓時就是心中一黯。
她也曉得先前瞞着落千塵一事,與我有些嫌隙,指望我摒棄前嫌,拔刀相助,實在是強人所難。
就在這尷尬的場面下,水底下突然一陣翻騰,氣泡咕嘟冒出。
靜念齋主旁邊的那
個總噸位尼姑卻是有些抓不住繩子了,使勁兒地撐着,焦急地衝着旁邊的齋主求救道:“齋主,滑石松露好像沒有了,下面有人在搗鬼,那蛟龍要跑了,怎麼辦?”
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居然有人搗鬼?
聽到這話語,靜念齋主勃然大怒,口中厲喝道:“山門四大護法何在?”
一聲言語,立刻有四個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子站了出來,這四人年齡各異,年歲大的一把白鬍子,小的則二十多歲,穿着皮質短褲,嘴裡叼着利刃,一身油光腱子肉,口中大喝道:“在!”
靜念齋主此時方纔感覺到了一絲地主的威嚴,冷然喝道:“我慈航別院爲了這畜生,已然家破人亡,倘若要是再被奪去,有何顏面,來面對天下人?”
四人怒吼道:“定拿下此畜生!”
話音一落,四人扎入水中。
而就在這四人落水的一瞬間,幾艘船上也或多或少有人跳入了海水之中。
此刻海面之上形成牽制,唯有在那水下,方纔有些機會。
水性好的人個個都不甘示弱,想着揚名立萬,就在今日,於是毫不猶豫地潛入水底,想要去爭一爭那觸手可及的富貴。
一時間水中不斷沸騰,而站在礁岩之上的胖尼姑則奮力拔河,汗珠不斷滴落。
我望着那黑漆漆的水下,想着一直沒有露面的水蠆長老徐修眉肯定在下方潛伏,而邪靈教自然也請來了厲害的水戰強者,我這艘船上,那幾個川北連雲寨的水蟒子也悄不作聲地下了水,再加上慈航別院的山門四大護法……
天下間水性最強的一夥人,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人,估計都集中在了此處鬥法。
不知不覺,這一場水戰的意義,居然變得如此不同。
不知道布魚那傢伙有沒有跟來,而他若是跟來了,留在岸上的張勵耘、小白狐兒和白合,以及特勤一組的其他成員,和相關部門的人員,是否也在附近?
想到這些,我下意識地朝着四周望去。
在外圍遊弋的那艘小輪船,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有關部門的,難道他們並沒有察覺這邊的動靜?
不可能吧?
我的心中滿是疑問,而這個時候,場中的大部分人卻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黑黝黝的水下去,在洶洶的火光和探照燈的照射之下,那水面一陣渾濁不堪,彷彿有着無數的劇鬥發生,但是又被這水面給遮掩了住。
我能夠感受到下面那滂湃而富有激情的戰鬥,這種戰鬥方纔是我最爲期待的,反而是上面這種死氣沉沉的僵持,讓我不適應。
倘若不是衆目睽睽,無數人的心思都牽連在我的身上,恐怕我就已經跳入海水之中去了。
我下海,並非爲了那軟玉麒麟蛟,而是不想錯過這一場讓人激動萬分的水戰。
它也許將決定未來江湖十幾年、幾十年裡,誰將是水戰強者。
然而我終究還是不能。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在一陣抽冷氣的呼吸聲中,卻是有一具屍體,浮了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