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海妹妹吧?快進來坐,相逢在屋裡炒菜呢,你快做,我們吃飯晚,你也一起吃一些,”徐氏已經從常相逢那裡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現在海氏一進來,她就從兩人彷彿的樣貌上猜出了海氏的身份,一邊張羅着海氏坐下,一邊進廚房叫常相逢出來。
“鎖住你把土豆給炒了端出來,”常相逢解下圍裙出來見海氏。
海氏看到常相逢,眼淚已經控制不住落了下來,“巧丫,巧丫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徐氏也是中年喪子喪媳,一個人拉扯着孫子長大,堅強慣了的,真心看不慣這種一來就哭的作派,“海妹妹,你看巧丫也忙了一天了,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呢,你呢,也是大老遠的趕來,有什麼話你們娘倆晚上慢慢說成不?咱們先吃飯,我給你盛碗湯。”
“嫂子,你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現在哪裡吃的下啊,”海氏可憐巴巴的看着常相逢,“巧丫,你可要幫幫我啊,你爹說了,只要你能答應他的條件,他就不休我。”
還有這一出?常相逢的臉立馬沉了下來,“答應他的條件?什麼條件?我這鋪子每天的流水都交給他?叫他管着?然後再把我賣了?”
海氏也覺得無顏來見自己這個女兒,可是她苦熬到了今天,若是再被段天生休了,這一生還有什麼活頭兒?“不是,我也沒有生個兒子,你爹他自從受傷之後,身子也越發不如以前了,衙門裡的月銀又少的可憐,若是你能幫襯着些,我們的日子也好過一些。”
還有這樣的親孃?徐大娘都聽不下去了,“海妹妹,據我所知,相逢是你們賣了的吧?這賣出去的姑娘還要養後爹,我老婆子土埋半截了也是頭一回聽說!”
“嫂子,不是的,我沒有想過賣巧丫,當初也是她爹欠了賬沒辦法還纔不得已賣了巧丫的,這不是日子難過-”在徐氏跟女兒譏諷的目光中,海氏羞的話也沒勇氣說下去了。
“大娘,鎖住,咱吃飯,”常相逢現在都後悔幫海氏了,如果這年頭有報紙,她肯定第一時間登報跟海氏斷絕母女關係,“你可是餓了,就一起吃點兒,要是太傷心了還想哭呢,就一邊再哭會兒,我累了一天了,沒功夫聽你在這兒瞎話連篇兒。”
海氏被女兒的話羞的無地自容,哪裡還有臉跟他們一起吃飯,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常相逢他們吃完了飯,等着常相逢閒了能跟她好好說說話。
“行了,你別再說了,據我所知,這陣子段天生沒少從我姐那裡摳錢出來,可爲什麼又要休了你呢?你說實話,”常相逢不耐煩海氏到了現在還在這兒爲段天生遮遮掩掩,如果不是她跟海氏的血緣是割不斷的,她真不想管她了。
海氏看了一眼一直陪在她們身邊提了籃兒花生在剝一點兒沒有回去休息也沒有的徐氏,這種丟人的事情,她真不想在外人面前說,可是常相逢一點兒叫徐氏回去的意思都沒有,不由有些躊躇。
常相逢最看不慣海氏這個樣子了,拉了小凳子坐在徐大娘跟前抓了花生剝,“娘你還想瞞什麼?我啥都不清楚能幫你?”
海氏被常相逢逼的沒辦法,期期艾艾的將段天生跟馬尾巴衚衕一個做半開門生意的寡?婦勾搭成奸的事情說了一遍,“他居然被一個沒廉恥的女人迷了魂魄,硬要休了我娶那個女人,以前你爹只是好賭,根本不是這樣的。”
常相逢自租了徐大娘的院子,徐大娘看着她一手一腳的將這份家業置起,其中的艱辛只有她這個同行者最清楚,也是因爲這個,她害怕常相逢心一軟答應了海氏跟她那個混賬男人的要求,才一直守着常相逢沒走的,可現在聽了海氏被休的原因,也不由愕然,半天看着海氏,“我說大妹子,相逢還是個未出門子的大閨女,這種事兒你也來找她?”
“那徐嫂子你說我該怎麼辦?我們家就數巧丫有本事了,每有事的時候都是她頂頭兒的,我性子軟沒主意,可你也清楚,咱們女人咋能叫人休了呢?”海氏覺得徐氏怎麼着也應該明白自己的苦楚纔是。
做半開門生意的,不論長相如何,在打扮跟伺候男人方面,指定比只會哭哭啼啼的海氏強多了,有道是“勸賭不勸嫖”,如果段天生沒有賭博,打老婆賣女兒的惡習,他被一個暗娼迷的要休妻再娶,徐氏覺得兩個女兒聯手趕走小妖精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現在海氏的情況,這真是離開段家最好的時機了,“他說休妻咱們就答應了?你到里長保長那裡直接跟他和離不就行了?這街面上嫌男人不爭氣鬧和離的也不是沒有,”這樣海氏也不用揹着個被休的名聲。
“那,那怎麼可以,我有啥臉去鬧和離?我連個兒子都沒給他生下,”不會生兒子是海氏最大的痛腳,也是她被段天生折磨卻一聲不吭的最大原因。
“那人家休你你還鬧啥?無子可是犯了七出的,你叫我去跟段天生說啥?人家說你不會生的時候,你叫我說啥?”常相逢將手裡的花生扔到籃子裡,恨聲道,“不論是和離還是休了你,你高高興興的拿着文書回來不行嗎?”
“別再跟我說什麼名聲不名聲的,”常相逢定定的看着海氏,意有所指道,“你的名聲有多好?”
海氏被常相逢一句話插了心窩,不由放聲痛哭起來,她就是因爲做姑娘的時候失足做錯了事,纔不想再錯一回啊,一個跟人私奔,又叫人休棄的女人,活在世上有什麼顏面?
徐氏看海氏哭的不像樣子,而常相逢並沒有被海氏的哭聲打動同意段天生的條件,也算是放下心來,她起身將籃子收了,“你好好勸勸你娘吧,這人糊塗了半輩子了,現在你們姐妹都出息了,可不能再這麼糊塗了,會害死你們兩個的!”
說罷又看着兀自啼哭不休的海氏,“大妹子,我活到這把年歲了,覺得吧,這男人啥的,有時候真的沒啥用處,倒是自己身上的骨肉,纔是最親的最疼的,這姐倆兒小時候跟着你沒少吃苦,你忍心她們大了再拖累她們?”
晚上海氏也沒有怎麼睡,一直哀哀的哭了一夜,倒是有徐氏的話在,海氏沒好意思再逼常相逢去幫自己“討回公道”,第二天一早,便起身回了甜井衚衕。
海氏一走,常相逢也沒有閒着,直接換了身衣裳悄悄去了馬尾巴衚衕,見了這件事的另一個當事人王寡?婦。
“嘁,我就知道你會來,怎麼樣?我做的不錯吧?”王寡?婦伸出抹着紅紅蔻丹的手,“後面的一半銀子呢?”
“你急什麼?我沒見到段天生休了我娘,你哪裡那麼容易拿到那一半銀子?”若不是怕被人看見,常相逢根本都不想進王氏的屋子。
“這怨得了我?你那個娘簡直就是個死心眼兒,段天生又打又罵的休書都甩到她臉上了,她就是不肯走,昨天倒是跑了,我還想着今天找你要錢呢,一大早她又跑回來了,不信你去看看,正抱着段天生的腿求呢,你也知道,我雖然名聲不好,可並不真的想嫁那種廢物,當然不能出頭了,你啊,趕快過去接了段天生的休書,將你娘接走是正事。”王寡?婦爲了常相逢許的十兩銀子,先是忍着噁心勾搭上了段天生,後來又買通了大夫說自己懷了身子,不然段天生也不會鐵了心休了海氏了。
“這樣吧,你跟段天生出主意,叫他跟我娘和離就是了,反正那個家也沒有什麼東西,他到官府辦了和離文書,我跟你的賬立馬清了,有了十兩銀子在手,你幹什麼不行?”最初常相逢想着叫海氏擺脫段天生,倒沒有想什麼“休棄”“和離”的,昨天徐氏一說,倒是給她提了個醒兒,雖然本質是一樣的,和離確實比休棄好聽的多。
十兩銀子對王寡?婦來說,確實不小數目,也值得她爲此一搏,“成,就這麼辦吧,你走吧,我這就叫人給段天生捎信,唉,你那個娘啊,真也是人才,要是我,什麼休書不休書的,早就跑了。”
常相逢從馬尾巴衚衕出來,看着四下沒有人注意她,才堪堪鬆了口氣,她並沒有聽從王氏的建議到甜井衚衕去,如果她去了,只會給海氏希望,叫她以爲她會幫她留住段天生那個渣渣。
“常姑娘,我們大東家想見你一面,”再擡頭時,常相逢就看到胡萬站在自己面前。
“令狐大東家要見我?有事?”感覺自己說了句廢話,常相逢點點頭,“走吧,在哪裡見?”
這次被令狐儼接見的地方是一處布莊的二樓,常相逢看着這座兩屋的小樓,八扇門分不開不得不承認令狐家這豫西首富的名頭不是白叫的,這個布莊裡的面料真真多的叫常相逢有些看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