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別人家說,就不跟她說?張嫂子氣的眼淚都要脹出來了,可是要叫她爲了方子說軟話,她那要強的性子又萬萬做不出來,半天往地上狠狠碎了一口道,“呸!小不要臉的你得意啥?看清楚了,人家掛的是‘竇師傅’,這攤子是姓竇的,你姐夫的,你一個小姨子咋呼個什麼勁兒呢?真以爲自己也是姓竇的?”
這姐夫小姨子在哪裡都是敏感話題,原本大家沒怎麼想的被張嫂這麼惡意一說,官道旁看熱鬧的閒漢都不懷好意的笑起來。
張家胖媳婦說的這麼難聽,常巧姑不樂意了,將腰一叉道,“這攤子是姓竇的不錯,可是這熱豆腐跟涼粉全是我妹子的,我妹子咋不能說了?也就是你這種人,當姑娘時就不檢點,成天鑽錯被窩,所以才成天把人往腌臢處想,我呸!”
“就是,你年輕的時候跟你姐夫不不清不楚的當大家都忘了?不然會過了二十纔出門?”柳氏的嘴也不含糊,直接將這個本村妹子的臭事給揭了出來,引得周圍一片壞笑。
“你,你胡說,壞人名聲我可是要撕你的嘴!”張家嫂子被柳氏罵的滿臉通紅,“我清清白白的女兒家,你!我打你我!”
“行了,咱倆一村兒的,當年你家裡太窮,你娘死的早,少了管教大家都知道,爲了生計做些錯事也沒有人笑話你,可是你現在呢?成天挑三窩四的就沒消停過,你可是要娶兒媳婦的人了,這樣的婆子誰家敢把閨女嫁給你?!”柳氏說的有理有情有據,不但張嫂子,連她旁邊的老張頭都滿臉是汗擡不起來頭來,要不是自己這個婆娘名聲不好聽,也不會嫁給他這個老實巴交的窮漢子。
常相逢看着張家媳婦被常巧姑跟柳氏女子雙打拍的再不出聲,心中滿意,只有她們的作風強硬起來,自己搬到東門也能放心些。
“各位鄉親,其實呢我這姐妹漿麪條自然不會別那些缺德見不得人好的人說的那樣用溲了的東西做的,這東西可是有來歷的,大家想不想聽聽?”
常相逢將毛驢栓好,看周圍人也不少,決定將自己的品牌做起來,本來她是準備一直用“竇師傅”的,可是就像張家的所說,自己只不過是竇二的小姨子,並不姓竇,現在沒有紛爭還好,十年二十年呢?難道自己將來開的飯店也叫“竇記”?
“還真的有來歷?我就說嘛,活了半輩子了,也沒有吃過這種麪條,”竇師傅先賣熱豆腐,又賣涼粉,都是些洛陽人沒吃過的做法的食物,多半年的時間,在城東這片兒已經有了些名氣,而在東門常來常往的村民,只要有閒錢,也會過來嚐個新鮮。
現在竇師傅家又出了漿麪條,自然也已經有不少人過來試過了。
“大家都是這片兒住的,大概都知道我去年冬天被我那個後爹賣了,後來被逼跳了河的事,”常相逢緩緩掃了大家一眼,“這個麪條,就是那次跳河我得來的。”
“是令狐家船上的吧?你那涼粉就是令狐家得的,這令狐家還真是大戶人家啊,成天吃的都是咱們沒有見過的,”已經有消息靈通的人聯想到了渾漿涼粉,在一旁大聲道。
“您還真沒猜對,大家都知道大柳樹那邊的河有多深,又是冬天,我漂出去那麼遠還能被人救上來,不奇怪麼?”常相逢拋出一個疑問。
“是啊,你這個姑娘福大命大,不但遇到了貴人,還得了吃食方子,家業都置起來了,看面相就是個福厚的,”
“跳下河之後,我其實是去了個地方,在那裡學會了這漿麪條,”古代什麼《柳毅傳書》,《晚霞》的故事能被廣爲流傳,說明大家對這些還是有一定的接受力的,“在那裡我看到了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世面。”
明明跳了河還能去哪裡?常巧姑一拉妹妹的衣袖,“巧丫,你胡說什麼呢?你不是被水衝到令狐大東家的船旁,明公子叫人把你救起來了麼?”
“這個沒錯,但是我落水之後卻覺得自己去了個地方,那地方腳下的路都是有拳頭大的珍珠鋪成的,殿柱是用白璧做成的,臺階是用青玉砌的,牀是用珊瑚硨磲制的,簾子是用水晶串成的,在綠色的門楣上鑲嵌着發光琉璃,在彩虹似的屋樑上裝飾着琥珀,”常相逢向路人娓娓描述着自己看到的景象,拿着長槍的蝦兵揮着大刀的蟹將,還有走路慢吞吞的龜丞相,路兩邊的行人都聽住了。
“天啊,這是龍宮啊,這閨女你可是個大福氣的,去了咱們洛河龍王的府邸?”一個婆子雙手合什跪地向天禱告。
“是啊,那個地方的匾額上就是寫的洛河水晶宮,不過我沒見到龍王,他是天上的仙人,又哪裡是我這等凡俗之人能見到的?”常相逢也是一臉神往,彷彿沉浸在水底的美景裡。
“後來呢?”
“後來我一個人在長滿奇花異草的園子裡瞎轉,想着活着這麼的苦,我就留在這裡好了,那怕只是洗衣掃地,也比在世上受苦的強,”常相逢看着如癡如醉隨着自己的話點頭的人羣,暗暗一笑,“後來我走到一個紅門前,在門外就聞到一股子酸氣,當時口水就流出來了,想着左右是不要活了,我去看看裡面有什麼好吃的,當鬼我也得當個飽死鬼不是?”
“我推門進去就看到幾個包着綠頭巾的裙子下頭露着魚尾巴的婆婆正在圍着竈臺做飯呢,一個說是這是龍王去天宮晉見玉皇的時候吃的新奇吃食,還說明明龍宮不必動煙火的,現在龍王爺爲了吃這種麪條,硬是施了法術叫她們硬是來做這種天宮纔有的吃食。”
“我一聽天宮裡的吃食,就格外注意看她們是怎麼做的,可是那幾個魚婆婆都沒有做過麪食,那麪條擀的又軟又粘,根本弄不成事,我一着急,就走出來了,說是幫她們擀麪條,其實我心裡在想,如果她們看我活計做的漂亮,能留我在水晶宮裡幫廚是最好了!”
“可不是麼?能呆在水晶宮裡,那可就是神仙了,”
“沒有多少功夫,我就將麪條給擀好了,她們也沒防着我,當着我的面就把這麪條給做好了,待那麪條盛出來,就看到兩個背上揹着粉紅貝殼長的沒見過的漂亮的仙女進來,問麪條好了沒,說是龍王爺要請王妃娘娘跟幾位龍女嚐嚐,說是她們的小龍女這幾天胃口不好,什麼都不想吃,龍王爺就想叫她試試這個看看能不能開胃,還說太上老君說過,這種麪條湯酸面醇綿軟溫胃,漿香盈雙頰,味濃浸六髒,是難得的好東西!”
“嘓,”
常相逢如願的聽到有人咽口水的聲音,她淺淺一笑,繼續往下講,“當時我看着那幾個魚婆婆將麪條裝在碧玉碗裡奉到那兩個仙女跟前,心裡正想着一會兒要是鍋裡有剩的,看看能不能叫那魚婆婆媽通融通融,也賞我一口嚐嚐,誰知道其中一位仙女忽然變了臉色,衝我站的地方一指大聲道,‘哪裡來的凡夫俗子竟敢闖入我洛河龍宮?!’”
“啊!”官道上的行人早就已經停住了腳步將竇師傅的攤子團團圍住聽常相逢講他們聞所未聞的故事,這個時候常相逢一聲大喊,將他們齊齊嚇了一跳,不由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仙子一指我,我就知道自己是被發現了,人家都說神仙是能聞出咱們凡人身上的味兒的,說是污濁的很,我連忙出來向那位仙子跪下,跟她說了自己是落河之後被衝到這裡來的,並不是有意亂闖,求兩位仙子饒過我,我願意當牛做牛在龍宮服侍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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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個看着年紀大些,手指甲沿兒上都發着光的仙女說,這洛河千百年來落水的人數以萬計,可是能闖進龍宮的我還是頭一個,她又端詳了我一下,說我是陽壽未盡而且前世是九城聞名的賢孝之人,”常相逢暗罵自己無恥,繼續正色道,“所以我才能進到這龍宮裡來,但是我如果沒有及時出去,只怕黑白無常一來,我就再也回不到陽世了,我當時就跟那仙子說,我不要回去了,如果我真是前世是個大善人,爲什麼這一世命卻這麼苦?仙子分明是在騙我!”
“是啊,我妹妹命太苦了,”常巧姑瞭解自己妹妹,最是個心眼兒多的,可是半天聽下來,她已經相信了常相逢的話,不由在一旁跟着抹淚。
“仙子說我是有後福的人,只要能安然過這一關,以後事事順遂,就算是不能大富大貴,可是平平安安活過九旬是沒有問題的,叫我趕緊回去,她也是看在我前世行善頗多的份上才提點我的,”
“能活過九旬?九十歲?”九十歲的人可不多見,人到七十古來稀,周圍的人都暗歎一聲,“這閨女好福氣啊!”
常相逢可不敢給自己蒙上太多神奇的色彩,萬一哪年大旱自己被押着去求雨,或都被弄到廟裡供起來就麻煩了,“可是我卻根本不想回去,跪在地上執意不肯走,那個仙子急了,說我這次能進龍宮已經耗去了前世的大半善功,以後再也不要到洛河邊上來了,說罷直接將我一扔,等我睜開眼時,就在令狐家的船上了。”
大家終於將一個超出他們想像力的故事聽完了,都長長舒了一口氣,有人點評道,“那背上有殼的仙女說的沒錯,冬天掉到洛河裡,能活的有幾個?你能被令狐家的船救起來,你後爹連大夫都沒給你請,你還活的好端端的,可不就是奇蹟麼?當然要耗費你前世大半善功了?”
“就是,這是又活了一回啊,耗費就耗費了,還見了咱們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明天我就到洛河邊兒上給老龍王燒燒香去,這些年咱們洛河風平浪靜,咱們的龍王可是個好神。”
“原來這些我也是不能說出來的,那仙人在扔我出來的時候說了,不叫我說水晶宮的事情,不然會減壽的,可是我想將自己從龍宮裡學到的吃食叫大家都能嚐嚐,也長長見識沾沾福氣,可你們卻因爲來歷而懷疑它,不敢去吃,就像那位老先生說的,左右我也是又活了一回的人了,活多活少都是賺的,也不在乎少幾年,今天就把這漿麪條的來歷說明白了,雖然神仙們的口味跟咱們凡人不一樣,而且我們用的也是最尋常的綠豆跟白麪,肯定做不出那種叫神仙都不忘的味道,但是叫大家嘗上一嘗,也算是我常相逢報答這半年多東城鄉親們對我們姐妹的厚待。”
說到這兒常相逢向衆人深深一躬,“以後大家覺得不好吃,可以不再來就是了,但千萬不要再用不好的言辭來說這漿麪條了-”
“常姑娘,快給老漢兒我來一碗,我活了五十多了,說不定吃了這神仙面,能多活幾年呢,這東西要真是不合咱們的口味,那也只會是咱們這些窮老百姓沒有那富貴舌頭,怎麼會是仙家的東西不好?”神仙們都在雲彩上頭呢,敢說他們的東西不好,被雷劈了怎麼辦?
“是啊,給我也來一碗,”
“給我一碗,這是錢,你們先收下,”
“我也要,明天我還來啊-”
“可惜了,”不遠處騎馬站在樹下的令狐儼看着涌向常相逢跟常巧姑的人羣,搖頭嘆道,這常相逢要是個男人,只怕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什麼?你也想吃?我叫吉祥去買兩碗就行了,吉祥跟常相逢熟着呢,他一去,準先給咱們,”明奕從常相逢講的故事中回過神來,衝令狐儼道,“正好我也問問她,這故事是咋想起來編的,瞧把人給哄的。”
明奕回想着常相逢剛纔那神神叨叨的樣子,俯在馬背上哈哈直笑,這丫頭,怎麼就跟別的姑娘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