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三個給這麼些人做飯?饒是古明珠長在廚師世家,可這也是頭一次,“可是我們都沒正經學啊,師傅您不怕-”
“我怕什麼?你只要不放巴豆,我都不怕,去吧,好好商量商量看你們都會做些什麼,”常相逢擺擺手,一院子人,有主有奴,有男有女,對這三個小傢伙也是一次考驗。
見吳媽媽跟着要出去,常相逢微微笑道,“吳媽媽,你去跟他們說有什麼食材可以,其他的可不許多說,我這可是考較徒弟呢。”
吳媽媽一出去,錢氏不由嘆道,“妹妹剛纔教徒弟時那氣派,嘖嘖,真真是,我竟不知道咱們女人也能這樣兒,”對錢氏來說,常相逢簡直就是一個神奇的存在,彷彿跟這個世道全然不同,可又不顯得格格不入,跟她在一起,你會情不自禁的看着她,發呆!
“嫂子,我跟我姐有些規矩不太懂,”常相逢從牀頭的櫃子裡拿出一摞銀票,“這嫁妝要準備什麼勞煩嫂子費些心,看看還缺什麼,拿這個添,”
她不待常巧姑說話,將常巧姑上午拿來的一包銀子跟甜井衚衕的房契一併推到姐姐面前,“姐你也看到了,我這裡可不缺銀子,這些你留着,好好買幾畝地,姐夫可是一心想當個小地主呢。”
“是啊,哪有從婆家拿銀子嫁妹妹的,這要是傳出去,以後相逢出門交際也會被人戳脊梁骨的,還有大妹妹你以後的女兒,還嫁不嫁了?”海氏覷了一眼常相逢遞過來的銀票,心裡再次嘖舌,一百兩一張的面額足有好幾張,夠普通人家嫁好幾回女兒了。
常相逢一直希望婚前能見上令狐儼一面,可是叫吳媽媽捎了幾回信兒給他,都沒有見到令狐儼過來,吳媽媽看她心急,反而笑着勸她,成親之前是不能見面的,有什麼話可以等進了令狐府慢慢再說。
又過幾日,連姑姑果然依着海寧縣主的吩咐送了添妝禮過來,叢春園之後連姑姑又側面從明明那邊打聽了一下,已經可以肯定真正跟常相逢兩心相許的是明奕,而令狐儼那天的舉動倒真有些耐人尋味了,不過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加上令狐儼知情識趣的給她送了一份厚禮,連姑姑沒有將這些告訴海寧縣主,反正常相逢嫁給令狐儼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她現在最重要的是想想怎麼挽回姑爺的心,免得這一對夫妻未成已經變怨偶。
常相逢看着連姑姑送來的綵緞跟頭面,冷冷一笑,一福道,“民女一直病着,又臨近婚期,不好到叢春園向縣主叩謝了,還請連姑姑代爲拜謝。”
“縣主最恨人欺瞞她,又是個急性子,不過縣主此舉倒叫常姑娘得了個好夫君,倒也當得姑娘一謝,”連姑姑也不願意在常相逢這裡多待,叫下人將東西放下,“等到姑娘成婚那日,我自會到府上討杯喜酒。”
海寧縣主之後,陸續有人家送來添妝禮,這倒叫常相逢發了筆意外之財,這些自己聽都沒聽說過的人家,倒真是緊隨時尚啊。
“不論那個縣主是什麼意思,她送了禮來,後來巡撫夫人也送了禮來,那些知府同知的能不送麼?”吳媽媽人情世故上比常相逢精通,笑着跟常相逢解釋,“這些咱們都得拿個賬本記好了,將來也好還禮。”
“吳媽媽,我不通這些,也不想在這上面花心思,以後我身邊這些瑣碎事兒可都交給你了,你放心,我既然用了你,就會相信你,另外呢,我也會好好教導少強,將來給他脫籍,叫他出去做個良民,把你接出去好好孝敬,”常相逢看着一堆堆的東西心裡發愁,等到嫁進令狐家,只怕這些事也不會少。
“有姑娘這句話,奴婢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只是叫少強脫籍這樣話再不要說,少強一個人,在洛陽又無親無故的,出去還不是被人欺負?奴婢覺得,像古師傅一家一樣,就挺好,奴婢啊,看着他將來娶妻生子成家立業就心滿意足了。”聽到常相逢這麼說,吳媽媽直接跪到地上給常相逢磕頭,這幾個月她看不清楚了,如今伺候的這個主子,外頭都傳着脾氣壞,其實是極好說話的,自己跟着幾個月,連臉色都沒給過,心軟大方的主子可是上輩子燒了頭香才能遇得上的,等將來孫子娶個好媳婦,真正在洛陽立住腳了,脫籍做良民的事情怎麼也要幾代之後慢慢謀劃,不然出去也是餓死。
見常相逢無話,吳媽媽才又將一直在外頭幫着做活的幾個丫鬟帶進來,“這是前些天大東家送來的,說是給姑娘做陪嫁,將來姑娘用着也順手些。”
常相逢知道有這麼幾個人,可是自己一直沒緩過勁兒來,吳媽媽也沒有叫她們進來服侍,現在仔細一看,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看着也聰明伶俐,“她們都是令狐家的丫鬟?”從這個口袋掏到那個口袋,真的好麻煩啊,不過令狐儼也真的好細心。
“不是,這些都是大東家從外頭挑上來的,不是令狐家的家生子兒,這是她們的身契,這幾天奴婢冷眼看了,都是調/教好的,做事都很勤快,”吳媽媽知道常相逢不通這些俗務,也不拿喬,一個個給常相逢仔細介紹,有會泡茶的,有擅女紅的,有會梳妝的,還有會算賬的。
常相逢看着面前的身契,再看看榻前侍立的四個小姑娘,一時不明白自己怎麼真正了地主老財了,“其實吧我真不需要這麼些人,而且令狐家也有許多丫鬟了,何必再弄這些來?”她早晚是要從令狐家離開的,到時候這些小姑娘怎麼辦?帶出來還由她養着?
“咳,能跟着姑娘到令狐府上伺候,已經是她們前世的福氣了,總比被賣到苛刻的主子手裡強吧?您以後可是令狐家的當家主母,將來要料理家事,難道手下連個靠得住的辦事兒的人都沒有?”吳媽媽連忙打斷常相逢的話,真怕她一開口就露了怯,這些丫鬟看着個個恭順,可是真實的性子她還沒有摸透呢,萬一常相逢心軟糊塗反被她們給挾制了就麻煩了。
常相逢可沒有打算到令狐家做什麼當家主母,主持中饋,不過現在令狐儼知道她是什麼德性,不會給她安排這種活計,但她還是領會了吳媽媽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們以後好好聽吳媽媽的話就成了,下去歇着吧。”
“姑娘,您不給她們賜個名兒?據奴婢所知,大東家身邊的四個丫鬟姐姐是以牡丹爲名兒的,咱們這邊也不好胡叫,不雅相,”吳媽媽再次提醒道,她現在深深對自己的教學感到無力,一夕之間,自己教導的這位姑娘,似乎將她平日教的都忘的一乾二淨了。
“唉,我最怕這些,”常相逢有些撓頭,四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起個雅緻的名字,她文學程度不夠,叫個現代的名字,又搞怪,想了想從頭一個個指過去,“飛雪,白鹿,笑書,碧鴛。”
等到了初四這日,海家的人也過來了,叫常相逢失望的是海氏並沒有跟着過來,看着海家派來的代表,沒有一個是自己認識的人,常相逢有些意興闌珊,由着錢氏一個個介紹過去,給她們一一見過了禮,陪着說了會兒話,又謝過了海家送來的兩擡嫁妝,待將人送走,常相逢的世界纔算是安靜下來。
“姐,你成天不做生意跑來陪着我做什麼?”常相逢看着每天都來自己這裡報到的常巧姑,自己還沒有嫁人呢,姐姐就生生瘦了一圈兒,“你可要保重身子,眼睛都漚下去了。”
“我妹妹要嫁人了,我不是喜的麼?”常巧姑想去撫常相逢的頭髮,卻發現妹妹已經比她高了半頭,心裡不免感慨,“我知道你沒見到娘心裡不痛快,可是她們不是帶娘給你的東西了麼?等將來有機會,你帶着女婿去給咱娘咱姥娘磕個頭,”海家不願意海氏露面的用意常巧姑明白,若常相逢嫁的是尋常人家海氏過來也無所謂,可是令狐家這種有頭有臉的人家,萬一叫人認出了海氏的身份,對哪邊都沒有好處。
“我知道了,外婆身體也不好,娘也是,何必叫她們辛苦一趟呢?”至於去給海氏跟關氏磕頭?叫一個假女婿,還是省了吧,免得將來知道了真相,再將兩人給氣着了,“我不過是覺得海家人挺好笑的,他們不都是讀書人家麼?”看來對令狐儼這樣的商賈還是挺重視的嘛,看來這世道,做商人,也得做巨賈啊。
“公子,吳媽媽送過來好幾回信兒了,說是常姑娘請您過去一趟呢,”胡萬看着正在試喜服的令狐儼,小聲道。
常相逢想見自己,左不過又是說什麼假成親,之後分開之類的話,令狐儼可不想被她攪了心情,“不是說了麼,成親之前哪有見面的道理?等後天就見着了,常姑娘那邊都準備好了麼?我可是都交給你跟吳媽媽了。”
“小的一天過去看好幾遍呢,公子您只管放心,常姑娘身體已經無虞了,精神也好,嫁妝整整裝了四十八擡,嫁衣天衣閣也送過去了,常姑娘也試過了,正合適,”胡萬一一回稟,還有常姑娘交待的那幾道菜,福滿樓也跟水席樓一起,初六那日了一起推出,只要到酒樓來的客人,免費送。
如果那丫頭知道自己沒有拿她的新菜式掙錢,而是叫人免費吃的話,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令狐儼禁不住脣角上揚,“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轉眼就到了初六,因爲不是真正成親,常相逢也沒有忐忑不安不的覺悟,晚上睡的倒挺好的,初六一大早被喜娘從牀上挖起來,絞臉,化妝,穿上層層疊疊的大紅喜服的時候,常相逢才了要當新娘的感覺。
常相逢如同木偶一般跟着喜娘和吳媽媽的提醒,出門,上轎,行禮,跪拜,再行禮,再跪拜,只被折騰的一身大汗,只到心生煩意,才被簇擁着進了洞房,她從蓋頭的縫隙中看到一條條深深淺淺的紅裙和裙底隱約露出的一雙雙繡花鞋,耳邊則是高高低低,時尖時脆的笑聲,常相逢恨不得自己掀開了蓋頭叫這些人都趕快出去,自己也好脫了這身衣裳好好洗上個澡。
整個婚禮對常相逢來說,就像是演了一場冗長繁瑣的古裝戲,等喜房裡的人都走乾淨了,她纔算是徹底放鬆下來,“燕兒,吳媽媽,快來幫我把衣裳脫了,可熱死我了,這婚我發誓絕不結第二回了!”
“姑娘說的叫什麼話?呸呸,大吉大利,”吳媽媽嗔了常相逢一眼,指揮着過來將常相逢身上的大紅喜服脫下來,“今天姑娘的成親,整個洛陽城都驚動了,光迎親路上撒的銅錢,奴婢聽說都整整用了九大筐呢!”
可不是麼,你往入外撒錢呢,能不驚動全城麼?抓個撿錢的問問,未必就知道今天是誰結婚,常相逢被令狐儼這土豪的作風給打敗了。
草草洗了個澡換了身薄綢褙子,常相逢疲憊的歪在長榻上由飛雪幫她擦頭髮,吳媽媽對常相逢身上的褙子很不滿意,轉身從衣櫃裡拿出一身來,“奶奶快將這身換上,公子馬上要回來了。”
“我這身挺好的,你看,紅通通的多喜慶?”自己又不是真嫁人,常相逢看了一眼吳媽媽手裡那身幾乎可以用流光溢彩來形容的衣裙,繡的那麼繁複,真能把自己襯的人比花嬌?
吳媽媽知道常相逢的犟脾氣,見她只是懶在榻上不動彈,便知道自己勸說無效,悻悻的將衣裳交給白鹿,“您可不敢再歇了,叫飛雪幫您梳妝吧,一會兒陪公子一起吃些東西。”
常相逢沒有辦法跟身邊的人說自己只是假成親,只得無奈的起身坐梳妝檯前,由着飛雪幫她綰髮。
“你回來了?怎麼這麼快?”常相逢看着令狐儼推門進來,微微閃神,令狐儼長的漂亮常相逢一直是知道的,跟明奕的陽光硬朗不同,令狐儼不像一般男子那樣棱角分明,皮膚粗糙,今天這一身猩紅金絲蝙蝠團花紗袍,他居然也能穿出風流倜儻的味道來。
令狐儼強壓心頭的激動,淡淡道,“送走幾位大人,我便回來了,”除了洛陽官面兒上的幾位,其他人他還不必放下嬌妻去陪。
跟在令狐儼身後的是幾個丫鬟端上的酒菜,看着圓桌上擺滿的食物,常相逢已經顧不上跟令狐儼客氣了,“你吃了沒?一起來吃一些吧,唉,我不知道男人們怎麼樣,這新娘可真不好當,又累又餓啊!”
令狐儼看着不用人扶就直接坐在桌上的常相逢,揚眉一笑,在她身邊坐下,“男人們也一樣,成親一次真不容易。”
“不過你將來還得再來一回呢,”常相逢挾了塊魚塞到嘴裡,衝令狐儼擠擠眼,心裡萬分同情他。
“再來一回?爲什麼?我可想跟你白頭到老的,”令狐儼端起杯中的酒輕呷一口,幽幽道。
“咳,咳,”一塊魚直接卡在常相逢的喉嚨裡,她連忙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發現是酒,又是一陣狂吐,“你看你,說話不經大腦,都嚇着我了!”
令狐儼看常相逢漱過口後,隨手拿了帕子讓她擦手,“這有可嚇的?哪一對成親的夫妻,不是希望攜手白頭的?”以前常相逢是明奕看中的人,自己這個表哥就算是有心也不能做什麼,可是現在不同的,她成了他的妻子,令狐儼怎麼會再叫機會在自己手中流失?
“可咱們,”常相逢瞟了一眼周圍侍立的丫鬟,沒敢再往下說,只是衝令狐儼瞪眼。
“喝了合巹酒再說吧,”令狐儼看着杯底栓着紅線的龍鳳杯,居然有一天,自己可以跟心儀的女人一同舉起酒杯。
“這個啊?”常相逢心裡慶幸永安的交杯酒不需要挽胳膊摟脖子的,想到喝完了他們可以好好談談,便爽快的舉起杯子,也不看令狐儼,一口乾了,“好了,我喝完了。”
常相逢這種迫不及待的豪放態度把喜房裡服侍的丫鬟們都嚇了一跳,不過這是主子的事兒,大家唯有垂首,令狐儼淺淺一笑,將杯中的酒認真喝完,“快吃飯吧,吃完了好安歇。”
聽令狐儼這麼說,常相逢連忙緊吃幾口,放下筷子道,“好了,我飽了,咱們談談吧。”
“我先去沐浴更衣,”令狐儼眉眼間俱是笑意,起身向內室走去。
“奶奶,您快過去啊,”吳媽媽恨鐵不成鋼的捅了捅常相逢,示意她過去服侍令狐儼寬衣,這些婚前教育她可是一一講給常相逢過啊。
常相逢怎麼可能過去?又不是真的夫妻,她裝作沒有領會吳媽媽的意思,衝幾個丫鬟道,“你們將這些撤了,都回去歇着吧,媽媽你也累了,也回去吧。”
吳媽媽看着隨令狐儼進到內室的姚黃跟葛巾,無奈的衝常相逢一曲膝,領着丫鬟們將桌子撤了關了門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常相逢終於嫁人了,雖然她跟令狐儼對這場婚事的認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