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天暮夕陽下,路途擁堵兩道夾,便有天驥飛龍馬,寸步難前徒望霞。
我開着雙竹小姐的豪車,在下洋瘋狂堵塞的道路上行駛,途中諸位司機倒行逆施,手段變幻莫測,視俗世法規爲無物,我瞧得心煩意亂的,差點兒沒用頭狠狠撞車玻璃。
摯友先生笑着說:“這魔都交通就是如此紊亂,莫說是你這連駕照都沒有的新手,就算是我這樣的專職司機,在高峰出行,恐怕也只能擡頭望天,徒呼奈何罷了。”
雙竹小姐說:“啊呀,我想起來了,昨晚你開着我的車橫衝直撞的時候,沒給攝像頭拍下來吧!你那樣的速度,只怕不單單是扣分了事,還得進班房呢。”
摯友先生說:“這事兒你不用擔心,我已經侵入交通局的電腦,把相關監控錄像全都刪掉了。”
她臉色有些驚訝,頓時默不作聲了,摯友先生威風起來,露出春風得意的笑容。
我問她要讓我看的是什麼東西,她又露出邪邪的表情,回答:“現在不告訴你,負心人,欺騙感情的傻瓜!”
摯友先生一臉壞笑,在一旁看我笑話,我則鬱悶至極,滿腹冤屈,滿心淒涼,卻無法伸張,也無處傾訴。
短短三公里的路,我們足足堵了三十分鐘才抵達目的地。那是一棟相當古舊的洋房老宅子,孤零零的樓房,孤零零的院子,周圍遍佈着枯木荒草,兩層高的石牆上長滿着蔓藤蓬蒿,看來已經很久沒人打理了。
真想不到下洋還有這樣的地方,現在城市中寸土寸金,就算廁所都改成小隔間的了。她這房子居然保留到現在,真是極其稀罕。
她帶着我們走下車,打開鐵柵欄上的鎖,輕聲說:“這是我祖父留下來的老洋房,只怕都有八十多年的歷史啦,現在怎麼也算是文物,所以雖然地段不錯,但也沒人敢提拆遷兩個字。我很少來這兒,除非想念我爸爸的時候。”
我讚道:“此地悠遠清淨,塵世不擾,真可謂清冷無霞之幽境也。”
摯友先生也說:“鬧中取靜,心遠自雅,好地方,好宅子。”
她點點頭說:“這兒鬧鬼。”
我倆立即緊張起來,駐足不前,臉色慘白。
她輕輕一笑,說:“放心吧,那都是迷信的人亂說的話。只不過在十年多前,發生了一些巧合,以至於讓人以爲這宅子有些古怪罷了。”
摯友先生急忙取出平板電腦,手指飛速滑動,過了片刻,他說:“大概是2006年的新聞了,一些人想要收回這宅子,把這兒改造成博物館,沒有經過屋主同意就闖了進去,結果一個個全都瘋了,沒過幾個月又陸續死了。。。。。”他說到後來,聲音開始發抖。
她皺眉說:“那是巧合!後來有人通知了我爸爸,他安慰我說:我們家在這屋子裡住了好幾年,從來沒出過什麼事。世界上偶然的怪事多了去了,偏偏就說我們家的老宅鬧鬼。不過好在經過這麼一折騰,也沒人提出來要改造啦,收回啦什麼什麼的。”
她取出鑰匙,打開了門,我倆像上刑場一樣陪她走了進去,她抱怨說:“你們兩個大男人,膽子還不如我?”
摯友先生指着平板電腦說:“喂,雙竹小姐,你說你這房子乾乾淨淨?網上可到處都是關於你這房子的鬼故事。”
她急忙嚷道:“網上的謠言多了去了,還有人說某網購網站老總生日那天轉發祝福訊息能免單拿紅包呢。人都是無事生非湊熱鬧的性子,捕風捉影,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要知道謠言止於智者,我看你挺機靈的模樣,怎麼說起話來也傻里傻氣的呢?”
大廳裡也黑漆漆的,荒迥迥的,空蕩蕩的,灰濛濛的,我們三人踩在地板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就彷彿整棟房子在悽慘的哀嚎,要說這房子沒有古怪,鬼才信呢。
我們愁眉苦臉的隨着她走上樓,她推開一扇房間的窗戶,朝窗外看看,任憑冬季的陽光照入屋內,房間頓時亮了不少,讓人心生一絲暖意。
薩佛林在我耳邊說:“這兒有幽靈。”
我低吟一聲,雙腿一軟,躲在房間角落蜷縮起來,摯友先生見我這副模樣,立時說:“小姐,我看我們還是先撤吧,你看面具都被鬼上身了。”
雙竹有些惱了,對我說:“你發什麼神經呀!”
我暗念:心眼者,鬼目靈瞳者也,善於觀破陰陽,心有天機,看風探水,莫道命理叵測。
我緩慢的改變眼睛的波動,只見這屋子漸漸變成灰白色,又過了片刻,變成了青灰色,再過了半分鐘,這房間的顏色變得黑白顛倒,古里古怪。
我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老頭待在我對面瞪視着我,我倆對視半天,我忍耐不住,終於如同母雞一樣尖叫了起來。
摯友先生與雙竹小姐一齊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我看。
薩佛林狠狠扭住我的耳朵,大聲說:“別怕,他和我差不多,也是一個法術的投影,但他是沒有知覺的召喚物,一個來自地獄的幽靈,就是他詛咒那些闖入者倒黴的。”
摯友先生把我扶了起來,輕聲對我說:“面具,你在胡鬧些什麼?咱們也不能太丟人。說不定是一樁大委託,雙竹小姐母親的銀行賬戶上有上億元的存款,還不算他丈夫遺留下來的不動產呢。”
我有氣無力的說:“摯友先生,在下小命更重要呀。”
他說:“要是有什麼事,咱們跳窗逃走,大不了斷手斷腳。”
此人比我更害怕,但已經想好了退路,當真深謀遠慮,令人佩服之至。
雙竹小姐等我好歹站了起來,苦惱的一笑,說:“我之前騙了你,面具,真的對不起,但我爸爸說這事兒非常要緊,千萬不能對外人多說。”
我問:“什麼?”
她說:“之前在酒吧的時候,你不是說出過這個故事嗎?我當時告訴你:我是從一張石板照片上看見這段故事的,其實我沒說真話。”
我又問:“可你也知道那個故事,這又是從哪兒聽來的呢?“她當時說是旁人給她看的照片,那個人是誰?她的父親嗎?
她虔誠的念道:“嗯嗯啊啊咦咦呀呀。”
她的聲音陰陽頓挫,嫵媚異常,就像是交歡時的呻·吟,令我頓時心生邪念,但它卻是不折不扣的古巴比倫語,它的意思是:我敞開胸懷,打開密窟,等你前來。
我見到那個幽靈老頭一聲不吭的走上前來,抱住手腳,凝立不動,很快凝聚成了一塊足足有三歲小孩高矮的石板。
對旁人而言,這石板是憑空出現的,這讓摯友先生倒吸了一口涼氣,而我雖然知情,仍然差點被嚇趴在地上。
她說:“我爸爸說,這是某種遠古的法術,守護着這塊古代的石板。它記載着永生之酒的傳說,是古代巴比倫人祭祀耶和華時所用的石板。”
我恢復眼睛的波長,仔細打量那石板,它的材質極爲鬆軟,看上去有些像是未定型的水泥,粗看之下像是粗製爛招的贗品,但那上面的文字確實不折不扣的古巴比倫文字,與記載吉爾伽美什長詩的阿卡德文明楔形文字大不相同。它是更古老的文字,是真正的神語。
我問:“雙竹小姐自然精通古巴比倫語了?”
她點點頭說:“這門古怪的語言是我的祖父遺留下來的古怪話,他可沒說這石板是古巴比倫的石板,也沒說這語言是古巴比倫語言。雖然石板上記載的是巴比倫的永生之酒和通天塔,但我爸爸一直懷疑那不過是另外文明轉述的語言,和記載吉爾伽美什的阿卡德語類似,並非原始的古巴比倫古語。”
她頓了頓,又笑着說:“我爸爸說,學會這語言也算是一門天賦,要是尋常人還學不會呢。這似乎和血統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哈哈,反正我也沒教給過其他人。既然你願意叫它古巴比倫語,那就由得你吧。不過你可別到處亂說,不然考古界的人都要說你異想天開啦。”
她不知道,這是真正的古巴比倫語,我知道的清清楚楚,它就和遠黑山的語言一樣,擁有某種神秘的力量。
摯友先生圍着石板轉了一圈,問:“不知小姐要委託咱們何事?莫非要將這石板轉手賣出麼?”
她急忙搖頭否認,說:“我還不至於把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賣掉。”
她轉頭看着我說:“在我正式說出我的委託之前,我必須知道:爲什麼你會知道永生之酒的事?這件事我從沒告訴過任何人。我相信我爸爸也絕不會把它說出去的。”
我慌亂起來,腦中靈感一閃而過,信口說道:“在下曾經在老家遇到過一位白鬍子老頭,這老頭神神叨叨,瘋瘋癲癲,碰巧在下也有些恍恍惚惚,和他交情不錯,於是便知道了這門語言。”
她變得十分激動,突然握住我的手說:“你見到的那個老頭,可是頭髮鬍鬚臉色全白,雙眼發直,皮膚光潔的不像是老頭?”
我打了個哈哈,隨口說:“不錯,姑娘可認得此人麼?”
她猛然抱住我說:“他是我的爺爺呀,他就是教我爸爸這門語言的人,後來他發了瘋,就此失了蹤。我們到處找都沒找到他呀。”
我連連說道:“可惜,可惜,若在下心中有數,早就將他的下落告知姑娘了,可如今他又行蹤不定,不知去了何處。”心想,真是巧了,人要是運氣好,說謊也不用圓。
摯友先生忽然在網上查了查,問:“小姐的祖父,名字可是叫雙白麪的?他失蹤已經有些年頭了。”
她點點頭,說:“不錯。”
雙白麪,雙白麪,哈哈,這名字可真古怪。。。。。等等,雙白麪?白麪具!!
剎那之間,我的心臟絞痛起來,該死,也許我和雙竹的相遇只怕也是命中註定的,某隻無形的手在隱隱操縱着一切,讓一切偶然化爲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