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走廊,遠方明滅的燈火,彷彿吞食約拿的鯨魚胃壁,彷彿通往地獄的通道。身後傳來微弱的風聲,就像是陽間活物的呼喚,試圖挽留墮落的靈魂。
想到這兒,我頻頻回頭,戀戀不捨。
無策問:“面具先生,你是不是冷了,怎麼抖得厲害?”
我出神的說:“並非寒意難耐,而是前路漫漫,命運叵測。”
夜卉小姐走在最前方,眼睛宛若紅色的燭火,在黑暗中巡視,不放過一絲可疑之處。這是一段用混凝土建造的樓梯和甬道,冷冰冰的毫無特色,但在黑暗的襯托下卻顯得有些陰森。
薩佛林說:“你看得清嗎?真倒黴,我只能通過你的眼睛觀察事物。要是我在現場,血族的黑暗視覺就能派上用處啦。”
我念道:“夜黑風高月明滅,烏鴉啼鳴枯影斜,莫道晦暗不見物,心遠意靜光皎潔。”眼睛眨了幾下,四周的景物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我調整了視網膜與大腦傳輸的信息素編碼,這讓我具備了夜視的能力。
但看起來真費力,就像是瞪着太陽光猛瞧的傻瓜一樣難受。
薩佛林驚訝的說:“你這人總古古怪怪的,這似乎是某種奇怪的法術。能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嗎?”
我想:在下做了足足二十年的夜貓子,有這等功力,自也不足爲奇。
她生氣的說:“胡扯!”嘟起嘴吧,彷彿撒嬌的小姑娘。我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氣,只不過想用這手段令我妥協罷了。可我心靜如水,波瀾不起,纖塵不染,不爲所動,無畏的繼續前進。
於是她真的發起火來,施展魔法,開始扯我的耳朵,真正不幸的是,她在用我體內的魔力反過來折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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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卉小姐說:“當心,前面有紅外線觸發的機關。”
我們停下腳步,仔細查看,我什麼都沒瞧見,無策倒有些驚慌,他問:“他們怎麼會。。。。。這麼麻煩?”
夜卉小姐猶豫了一會兒,說:“他們——薩巴特的人——隱藏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爲什麼如此大費周章的守衛一個隱秘的地窖?”
我說:“越是如此,表明他們心中越發害怕。他們深怕所做之事爲人察覺,故而如此慎重。”我又唸了幾句咒語,讓眼睛開始能體察紅外線的波長,我見到密集的有如蛛網的紅色光線橫七豎八的攔在我們面前。
這光線本身並沒有損害,但它們所觸發的陷阱纔是我們真正需要擔憂的東西。
我想了想,說:“諸位靠後,讓在下稍稍試探。”
夜卉小姐說:“你別胡來,也許會觸發機槍掃射或是毒箭什麼的。”
我笑着說:“這等陷阱,只怕針對的並非凡人,而是血族。在下身爲凡夫俗子,自然不懼其中機關。”
她一愣,問:“你怎麼知道?”
我面露得色,答道:“在下自然知道。”說着踏步出去,走入紅外線之中,張開雙臂,彷彿逃獄之後淋雨之人的意境。
忽然間,我想:萬一裡面是針對血族的銀槍銀箭,那我豈不是遭殃了?一時腿腳發顫,只想轉身逃跑。
就在這時,一陣強光亮起,我覺得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我慘叫一聲,急忙縮身抱頭,在地上滾來滾去,以免遭受千瘡百孔之苦。
夜卉小姐與無策連忙後退,躲開光照的範圍,夜卉小姐喊道:“這是強紫外線光照儀,這些魔黨的蠢貨,居然買這些東西來對付自己人。”
我聽了這話,立即跳了起來,哈哈大笑,說:“區區紫外線,又如何奈何得了我?”眯起眼睛,用力跳起,揮動長鞭,正中那光照儀的鏡頭,長鞭與儀器輕輕一碰,幾道銀色塵埃在儀器四周浮動,隨後如同蠶食獵物的食人魚般在儀器上瘋狂遊弋,幾秒鐘之後,光照儀開始冒煙,緊接着爆發出一聲輕響,就此解體,七零八落。
銀鞭的威力好大,連我自己都嚇的差點兒尿出來。
等陷阱一解除,他們兩人立即走了上來,無策關切的問:“面具先生,你沒事嗎?”
我心中一暖,正色道:“這等微弱光線又如何放在在下眼中?自然沒事。”
夜卉小姐說:“謝謝你,屍鬼,你剛剛的表現非常勇敢。”
我突然捂住胸口,搖搖晃晃,說:“那紫外線中輻射過強,在下突然感到不適。”悶哼一聲,腦袋往她胸口倒去,她一個掃蕩腿,將我絆了一跤,我啊呀一聲,結結實實的用臉砸地。她也不多說,氣呼呼的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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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走廊,一扇鐵門攔路,夜卉小姐注意到鐵門四周似乎也安裝着紫外線光照儀,她忍不住說:“一個不小心,他們自己也會被強光照射成灰,這些傢伙簡直。。。。簡直。。。。”
我接口道:“在刀尖上跳舞。”
她點點頭,臉上微有窘迫,雖然她中文說的不錯,但畢竟老外一枚,肚子裡的墨水其實有限。她揮舞長劍,幾道陰影扭曲着爬行出去,將陷阱全數毀滅,隨即又將鐵門劈成兩半,有幾枚十字弩箭朝她飛來,她輕巧的將它們一一擊落。
無策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暗中對我說:“這些陷阱真是要命。要不是夜卉小姐身手了得,我們早就被射成刺蝟啦。後面到底還有多遠?張先生有相關的情報嗎?”
我說:“在下依照這風水佈局來看,只怕這地下設施尚有二十米之遠便能來到盡頭,若是繼續往後,這些建造者便會挖掘受阻,困難重重。但他們說不定還會橫過來挖掘,建成一個大堂。”
果然不出我所料,又走了十米遠,只見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寬闊的大廳出現在我們眼前。這大廳中原本陰暗無光,但等我們一踏入廳內,強光陡然照射下來,將四周照得一片明亮,我急忙切換回普通視覺,一時覺得頭暈心煩,差點兒沒被照成瞎子。
隨着光照亮起,夜卉小姐拉着無策驟然後撤,重又回到黑暗走廊之中,躲在牆角,隱藏起來。她同時大喊:“面具,快點回來!”
我說:“這不是紫外線,而是普通的光線,兩位不必驚慌。”我環顧四周,見到高高的牆上似乎掛着許多籠子,當我看清籠子裡關押的是什麼,我不由的大聲慘呼起來,覺得渾身脫力,心臟狂跳,一屁股坐倒在地。
籠子裡關押的都是些活人,全身光溜溜的,模樣乾枯,彷彿乾屍。但他們依舊能慢慢挪動手腳,此刻正握着籠子的欄杆,用畏懼而絕望的目光俯視着我們。
沒一個人說話,最多有人發出嗚嗚哇哇的低吟,他們似乎已經被榨乾了力氣和鮮血,精力和智力幾乎蕩然無存,就像屠宰場中被下了藥的牛羊一般無助而無知。
這些籠子在五米高的地方,有兩個籠子空蕩蕩的,連門都開着。我觀察到吊着籠子的鎖鏈似乎可以活動,這些薩巴特魔黨的惡人將他們當做口糧,當需要進食的時候,就將籠子放下來,吸食這些受害者的血液。
無策與夜卉小姐走到我身邊,無策臉上冒出罕見的怒氣,他捏着拳頭說:“這些屠夫,這些毫無人性的惡魔。”
夜卉神色冷酷,但我能感到她心中也燃燒着怒火,她說:“我在曼吉尼亞也見到過這樣的事,薩巴特的傢伙在那兒建立了一個農場。。。。。”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我能想象她當時遇到了什麼。”
無策急匆匆的四處查探,發現瞭解開籠子的按鈕。籠子一個個的緩緩落下,當落地之後,裡面的俘虜撲騰着爬了出來,不吭一聲的躺在地上,發出微弱的喘息。
我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兒的地方。
這大廳中顯然是有操縱者的,不然剛剛啓動照明的人又會是誰?我們進來時沒發出響聲,應該不會是聲控的燈泡,當然也不會是動作捕捉,不然這些受害者很可能觸發燈光。
那人沒有夜視能力,必須通過燈光觀察我們的動向?或者,他們用燈光來解除我們的夜視法術,達到某種目的。
可這大廳中除了籠子之外,看不出有任何隱藏的攝像孔,應當不是通過攝像頭來進行監控的,我懷疑——雖然有些胡亂推測的成分——敵人就躲藏在大廳中。
而且,就在這些乾巴巴的受害者當中。
或者敵人是隱形的?
我念道:“心眼張開現天地,千門萬法始歸來。”眨眨眼,讓眼睛能通過溫度的變化查看周圍。
在光明之中,我再度張開夜眼,尋找陰暗的魔鬼。
我見到兩個如水流般晃動的透明影子在慢慢移動,從兩個空的籠子中走了出來,躡手躡腳,不發出任何聲響。
一個朝着無策,一個朝着夜卉小姐。他們已經相當相當接近了。
我喊道:“幫我!”
薩佛林反應極快,唸了句遠黑山的咒語,一道血矛憑空浮現,朝夜卉小姐身後刺去,我則全速狂奔,張開雙臂,朝無策背後那個影子猛撲過去。
我撞到了一個強壯的身軀,但他毫無防備,發出一聲怒吼,我緊緊抱住他,咚的一聲,撞在了牆壁上。
他揮動手臂,將我舉了起來,用力朝籠子砸了過去。我在頃刻間硬化了後背,只覺得渾身巨震,翻滾着從籠子上跌落在地。
我勉強擡起頭,見到夜卉小姐與無策已經攔在了我的面前。在他們面前,兩個無比醜陋的怪人正在緩緩站起。
其中一個被薩佛林的血矛刺中,一隻胳膊被斬成兩截,另一個則露出猙獰的表情,死死的盯着我們,發出低沉的吼聲。